时惟一站起身来,往前迈了半步,挡住身后气若游丝的喷火飞狼,接着抬起头与丰岳峙对视了半瞬,不带停顿地说出一连串解释的话来:
“小狼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他身上魔气旺盛是我们家乡的环境所致。你应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身上的魔气也非常盛对不对?那些魔气确实如你所料是我的天净灵体自动吸收进来的,但如果我们家乡还有除魔气以外的其他灵气存在,你觉得我的体内会完全被魔气所占据吗?我们家乡的环境和你们这里不一样,我们那儿的魔气与这里的灵气没什么区别,它是周围空气里自带的,不存在什么善恶之分,所以也不能通过魔气盛不盛来判断一个生命体是善是恶。丰少主,你不是说你从不滥杀无辜的吗?小狼是无辜的,你不能杀他!”
说完这番话后,时惟一有些紧张地看着丰岳峙,不确定自己能否说服这个视一切魔物为妖邪的人。
丰岳峙沉默良久,在时惟一的心越跳越快的时候,终于出声问了一句:“你们不是方圆大陆出身?”
“不是,我们是从别的位面过来的。”为了取信于他,时惟一还进一步补充道,“以我的体质,如果我自小就长在方圆大陆,你们应该早就会发现了吧?”
天净灵体所在的位置,周围的一切灵气都会受到牵引,疯了一般地往那边涌。这一点只要有金丹期以上的修为就都能看得出来,不可能隐瞒到现在。至于时惟一的体质是后期改造的这种可能性,对于众人来讲根本是天方夜谭,连想都不会想到。
丰岳峙听了这话也不吭声,不知道到底相信没有。
时惟一见状,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说:“你要是不信,就来给我们搜魂好了。”
寻常修士的搜魂术不同于时惟一天净灵眸的一眼搜魂,对被施术者的伤害是很大的,尤其是在被搜魂时所要承受的那种灵魂折磨,说句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时惟一此举也确实是豁出去了,谁让她如今不是丰岳峙的对手呢?比起凄凄惨惨地客死异乡,时惟一认为受这点苦难折磨还是值得的。
下了决心之后,时惟一便不再犹豫了。她紧闭着双眼,默默地等待着苦难的降临。
不一会儿,时惟一便感觉到有一只宽大的手掌碰上了她的头——准确来讲,是覆盖住了她的眼睛,紧接着便有一股精纯的灵力被注入到眼部周围。
时惟一本能地有些腿软,对即将要承受的无限痛苦滋生出了难言的恐惧心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只手很快就被收了回去,而她除了感觉到眼睛附近有些灵气流通不畅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不适感。
时惟一不解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就撞进了丰岳峙那缺乏情绪的目光里。
“你…不给我搜魂?那你相信我了吗?还有你刚刚做了什么?”时惟一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丰岳峙没说有没有相信她,只对她最后一个问题做了解答:“我把你的天净灵眸封印起来了,以后你别动不动就给人搜魂了。搜魂术终究是旁门左道,不是名门正道的弟子该用的手段。”
听了这话,时惟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你把我的天净灵眸给封印起来了?”
丰岳峙没再说话。
时惟一看了他半晌,突然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浑身炸毛、暴跳如雷了起来,她颤着手指大喊了一声:“丰岳峙!”
丰岳峙被她喊得挑了挑眉,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别人这么没礼貌地对他连名带姓地喊了。
时惟一却丝毫不理会他的这点情绪变化,仿佛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样,口不择言地将心底压抑着的不满情绪尽皆宣泄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多管闲事?干什么?自封了一个救世主的头衔,就能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了?拜托你自以为是也给我有个限度!说我旁门左道?当谁稀罕当你们名门正道的弟子呢?你要是不爽就杀了我好了!本姑娘还不伺候了!”
时惟一其实是很不擅长直接上口骂人的,她能想到的所有脏话绕来绕去也就只有那么几句。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骂得很过瘾,一骂完她就转身拖起瘫在地上跟只死狗一样的喷火飞狼,自顾自地往远离丰岳峙的方向走了。
这一刻,时惟一真是浑身轻松。
穿越过来的这几天,她被丰岳峙深不见底的实力吓住了,每天都得压制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可说已经憋屈到了极点,憋屈得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的本性。
直到丰岳峙擅自封印了她天净灵眸的这一刻,她才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明明从来就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为什么跟丰岳峙相处了几天之后,就自动把自己摆到人下的位置上去了?如果今后的一生都要活在别人的压迫之下,那她的生活到底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如果连决定自己人生的资格都没有了,那她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不同?如果她穿越后要过的就是这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那她真还不如立马死了干脆。
丰岳峙没去拦她,反而有些呆傻地愣在了原地。
自以武入道以来,丰岳峙一直是受人称赞、被人膜拜的对象,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敢这么指着鼻子骂他。当然,丰岳峙并不是受虐狂,对于别人的失礼之举他最多就是包涵,不可能会产生诸如新奇、感兴趣之类的情绪。
只是时惟一的这一番话也多少让他心里有了一点触动,隐隐间竟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所走的道路是完全正确无误的,也尽己所能地将那些偏离了正轨的人都拉上了正途,他虽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却也从不觉得这做法有什么不妥之处。现在想来,他凭一己之力、主观去判定他人行为的是非正误,确实是有些太过于托大了,而强迫他人做违逆本心之事,也同样不该是正道君子所为。
以前丰岳峙总不清楚,为什么很多同门喜欢在暗地里议论他自负傲慢,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或许这些对别人而言都是自作主张的行为,就是他自负傲慢的最大体现吧!
“时惟一!”
丰岳峙开口叫住了负重前行的小姑娘,对她说道,“你走吧!这一次我放过你们!”
时惟一没有放下手中拖着的“行李”,回头淡淡地看着丰岳峙。
“希望你保持本心,不要入魔。否则下次见面,我就会亲手了结掉你……”丰岳峙顿了顿,又补充道,“和你的魔兽同乡一起。”
时惟一轻笑了一声,明艳的笑靥连世间最美的鲜花也不可比拟,嘴上却是不甘示弱地冷声回道:“也请丰大少主时刻保持道心坚定不动摇,不要把精力都花在了匡正外人外物上了。我可是听说,执念是最容易生出心魔的。”
丰岳峙没有与她斗嘴的兴趣,听了她这番毫不客气的话也不见生气,反而从储物腰佩里掏出一个圆盾形的防御法宝给她,说道:“无尽森林里危机四伏,你们留着防身罢。”
“不必了。”
时惟一将那防御圆盾扔回给丰岳峙,自己脱下身上套着的外层大衣,包到奄奄一息的喷火飞狼身上,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需要马上找个安静的地方闭关清修,还得帮喷火飞狼尽快恢复体力,没有太多闲工夫在这里应付丰岳峙。至于这些天里丰岳峙对她所施的那些恩和怨,就让它们相互抵消、随风而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