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们俩人,回府时龙心计较起来怎么说?”洛凡安裹着一件貂绒大氅缩在马车车厢中,看着驾着马车的云羿道。
“你还真当我畏妻如虎,这府内上下全听龙心的?”云羿戴着顶斗笠,抽着马屁股,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我不想她知道的事,自然有法子不让她晓得。”
洛凡安在车厢内坐得甚闷,爬出来搭着车轩与云羿平坐在一起“你平日里都有些什么事不让她知道的?”
“比如军中机密,比如政见要事,再比如......藏匿你......”
洛凡安脸上一红,别过脸去玩弄着发辫“你在府内有这么多暗房,还有那后庄,全都是用来藏匿人的么?”
云羿瞥了她一眼“怎么?你怀疑我造这么多暗房都是用来关人的?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甚少,那暗房与外界阻隔,空气不太流通,待个一时半儿还行,要常住却说不得要把人活活憋死。我的人,大多都在那枫林苑。”
“龙心她有没有来过这?”
“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她知道有这么一地儿,总派人来这打听,怕我藏了美妾在这。”
洛凡安一听这个来了兴趣,朝他那挪了挪“你有没有?”
云羿不说话了,早些时日下边官员为了巴结他确实送过几个绝色女子给他养在枫林苑,可这事怎能让她晓得?
“你不就是么?”
洛凡安听了这话甚是开心,双足垂在栏杆处一晃一晃的。
“凡安......”他一手仍然抽着马鞭,另一手却握住她“我会把你藏好的......”
洛凡安没有抽回手,老实地让他握着。双眼却不住地外四周瞟,她还是大小姐时就被禁出门,后来囚在后庄更没有机会出来,眼见马车驶向繁华集市,心中似开了花般高兴,握着云羿的手紧了紧“哎......哎哎!那个.......那个是啥?”
云羿头一次看到她这般兴奋得模样,也不忍拂她性子,停了马车,让她下车看看,自己跟在后头。
洛凡安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只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的新奇,那样的别致,等看中了东西,才发现自己没带钱,讪讪地回过头来朝着云羿憨笑,一伸手“借些银子使使?”
云羿将荷包递给她,洛凡安仿佛得了大宝贝,女人都是这般,能够按照自己的喜好选购物事就是极大的快乐,她似乎忘了这些个东西待会是很难一下子带回房间的,只管买了一堆,自己拿不下便塞在云羿怀中。
逛了好大一圈,云羿的荷包渐渐瘪了,她才仔细端详起那荷包来,荷包是很正的品红色,很少见着男子用这么鲜艳的荷包,上面竟还绣了一对鸳鸯,绣工精巧,一看就知,是出自龙心之手。
云羿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只道是她买够了,招招手道“逛累了就先回去吧。”
话音才落,洛凡安回过头来,一脸怪异的表情,他心头一跳“怎么?”
“钱不够用!”洛凡安将荷包丢还给他。
云羿手中抱满了她买的物事,再无手去接,只得眼看着那荷包掉落在地上。泥地上雪水刚化,荷包啪的一下浸了脏水。
云羿皱眉,洛凡安观察着他的表情,凑上去道“怎么?生气了?这荷包是龙心替你绣的吧?”
云羿不答话,腾出手来将荷包捡起,也不管它脏污,就揣在兜里“走吧!”
“真生气啦?”洛凡安赶忙几步跨到他跟前堵住他“龙心能替你绣,我也可以!”
“你?”云羿夸张地瞪了瞪眼“大小姐何时会绣荷包了?”
“我......我就是会!不信你等着!”
云羿听着她居然肯帮他绣荷包,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脸上却不显露出来,只是抱着满怀的脂粉钗环往回走去。洛凡安只道是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边“你......你饿不饿?我们吃东西去吧!”
她好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旁边刚巧有一小小的饭馆,她拉着他坐下“就这吧!我请你吃!”
“你请我?”云羿挑眉“你用我的钱请我?”
洛凡安这才垂首不说话了,云羿见她这般想去逗逗她,身旁的一男子却不识相地凑了过来,神秘地道“这位爷,要小书么?我们这边有新进的小书,自家手抄的,可都是孤本!爷要不要来一本?”
云羿自然知道这小书是什么书,大感莫名,自己长得有这般猥琐么?怎么好不容易来市集逛逛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刚想拒绝,却被洛凡安抢了话头“要要要!你有几本?我都买了!”
洛凡安正愁漫漫长夜,睡不着时该干些啥事,有几本书看看也好!
云羿有些无语了,这深闺大小姐不经人事的,也不晓得是什么书就嚷着要。那买书的货郎却一阵惊奇,平日里只有男子要这书,没想到这位漂亮的大姑娘竟一点也不避嫌,还要这么多,当下愣在那里。
“喂,你说话啊!”洛凡安有些不耐烦了,云羿见她这样子暗自笑破了肚皮,取出一锭银子塞给那货郎“按这姑娘说的办吧!”
那货郎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皮的姑娘和这般阔气的主,自小包里掏出一打棉线装订的书册,又朝洛凡安怪异地看了好一阵子,道了几声谢,撒腿就跑了。
洛凡安见云羿眉眼间具是笑意,很是不解“怎么了?我夜里无聊买两本书你笑什么啊?”
云羿笑过一阵故作严肃地连连点头“恩......这书......确实适合夜间看。你多长长见识,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日后多多探讨下。”
洛凡安听他这话,似乎明白过来,翻开其中一本,却见满眼都是**男女抱在一起的图片,不由尖叫一声,合拢书册,双颊火烧一般。一旁众人听到她的尖叫都看了过来,遥遥看到那些书,都有些了然了,开始指指点点起来。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将那本书塞到云羿怀中,自己将脸埋在臂弯中。
“你干嘛不提醒我?”她闷闷的声音传出。
“我还以为你深闺寂寞,故意要找这看呢!”云羿淡淡地道。
“你......岂有此理!”洛凡安抓起一本书欲砸他,眼神一晃而过,却被书皮上的字震住了......
这......这种书上边居然写了自己的名字!
云羿察觉到她的异样,跟着看去,只见那暗蓝色的封皮上竟写着“洛凡安风流史”。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从洛凡安逃婚又假死后,她在民间的声名一直不好听,当年那件事可谓是家喻户晓,倾国倾城的大小姐与侍卫私奔,这不免成了一些无耻之徒联想的蓝本。虽然他极力镇压过,可没想到这书居然会出现在洛凡安本人面前。
多么讽刺!
他刚想抓那卖书之人,却发现早就跑没影了,这些个货郎走街串巷,要抓住难度还真不小。他下意识地想夺过那书,却被洛凡安拦住。
“别看......”他朝她摇摇头。
“我要看!”洛凡安瞪着他,云羿无奈,只得撒手。
洛凡安翻开书皮,这书却是文字版本的,字迹潦草,她看了两眼,书中描写大胆香艳,每一句的主语竟都安上了她洛凡安的名头。各种淫词浪语,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堪入目!
云羿小心地看着她的表情,只见她又是羞恼,又是难受,看了不到一页后,双目开始泪光莹莹,不久又抽泣起来。
云羿慌神了,他最害怕女人哭了,女人一哭起来简直比黄河发大水更让他头疼,故而平日里与龙心口角只要她一哭他马上就缴械投降。而现在的情况更加麻烦了些,洛凡安已成功引起了四周其他顾客的注意。
光天化日之下一美女当众买小书还不知羞耻地翻阅已是一奇,现在这姑娘竟活生生地将情爱小说看出了爱情小说的效果,美人垂泪,立马引来了不少怜香惜玉之心。
云羿暗暗叫苦,这么下去可不就要引人围观了么?自己虽不太露面,但城中见到过自己的人也不算太少。传出去会被人说成什么?昊明侯云羿当街逼迫良家女子看小书?
他忙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也不管那些个书了,拉着洛凡安出了饭馆。抄了条小巷子,见四周无人,才慌忙去替她擦眼泪。
洛凡安一把推开他“谁要你好心!你说!这书是不是你安排人写来羞辱我的?”
“我有病吧!叫人写书羞辱你。”云羿有些生气了,他在她心中这般不堪么?竟怀疑他会做这种事“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让我头上的帽子更加鲜绿一些?”
洛凡安这才有些语塞了,虽然嘴上无法辩驳,但一想到方才的委屈,还是禁不住流泪。她身份何等尊贵,岂是这群市斤泼皮能侮辱的。
云羿扶住她的肩膀“凡安,别想了。你没办法改变所有人的看法,也没办法要求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想法而活,这件事我会尽力去处理好,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洛凡安偏头“你怎么处理?”
云羿想了一会“那......我过些日子严令抓捕些贩卖这书籍的货郎,将这些书全都烧了,你看如何?”
洛凡安撇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嘟囔着点了点头。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阿容都没你这样的。”
洛凡安有些不服气,但一提到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扯住云羿的袖子道“你以后能不能让容儿继续去照看我弟弟?我弟弟他真的很喜欢她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现在性格变成这样,但是如果容儿能经常去的话,他会高兴很多!”
前些日子云羿就听苏溟在耳边叨唠,说云容又开始每天去静房送东西了,他起先有些不解,既然阿容什么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去羊入虎口。但他自上次的事后对妹妹是很有信心,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她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由她去吧!到现在,他不太相信妹妹会吃什么大亏了,如果可以,她能整死静房中的那位大公子。
“我答应了阿容去看你弟弟,你能否也答应我,时不时地去暗室同我讲讲话,聊聊天?”
他自然是不肯吃亏的,这条件答应了当然得加些个彩头了。
“好!”洛凡安擦干眼泪,心里也泛了甜。
“那回去吧!”他捉了她的手,绕了两圈找着了马车所在的位置。天色已黑,云羿驾着马车,心中却早一步地开始凌乱了,云嫣已早一步被云容带回昊明侯府,云容会好好保护她的,他也开始布置各种与龙心周旋的话语。
明明侯府很近,他却故意兜了个大圈子。这侯府如今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温暖,甚至很琐碎,很扰人,很可怕。
龙心对房中一事极为冷淡,云羿甚至感觉到她十分恐惧这事,他不清楚,明明是极为快活的缠绵,她却总是攀着自己的锁骨一阵哆嗦,也不配合,不管他怎样耐心温柔,怎样曲意逢迎都无济于事。刚成婚那会她害怕失宠,还乐意勉强地讨好他,到后来随着他对她越来越好,她夫人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也就不屑再装了。再发展到后来,甚至堂而皇之地间歇性罢工了。他正值盛年,哪里憋得住?便开始留意府中的几个美貌侍女。却都被龙心抓了个正着。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要一回府,就能看到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侍妾。那些个他宠幸过的女子有的被打发回老家,有的被她划破脸,有的借口娘家人手不够遣送去了龙家商铺,还有的就此失踪了。
云容心肠最软,看不得无辜女子受害,又不好与她大嫂起正面冲突,只能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后来他也就不敢再碰府内的侍女,转养在枫林苑中了。之前的事他不想计较什么,只是云嫣与洛凡安是绝对不能碰的,龙心现今这个样子,他再不把话跟她说清楚,恐怕下次他回府看到的就是她二人的尸体了。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后门处,徐进良快步上前牵住缰绳,并备好了下车用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