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治年间大同府游击将军王睿是怎么死的,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普通公务员王睿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现在的“王睿”只想把身边趴着的这帮部下掐死,最后再把自己掐死。
软蛋是怎样炼成的,答曰:“装死!”
“我这个游击将军,到底是怎么做上来的?”王睿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只会装死的人,带着一帮善于装死的部下,到底怎样才能做到游击将军的职位?这真是个问题!
高千总与瓜瓜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瓜瓜终于鼓起了勇气,怯生生的问:“将军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王睿双眼一鼓:“废话!”
瓜瓜那颗简单的脑袋,显然不适合思考王睿这么具有深度的回答,一时之间又愣住了。
高千总倒是听出来了王睿的意思,将他那颗扁瘦的脑袋又缩了一些回去:“将军大人舍得花银子!”
这回轮到王睿哑口无言了,但这样的答案又十分符合逻辑。他瞅了瞅眼前二人,又觉得好奇:“你们跟着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二人双眼一翻,显是对王睿的问题有些不屑一顾:“装死啊!”
王睿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他撇了撇嘴,有些丧气:“在这之前,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高千总动了动嘴皮,终是不敢回答。
瓜瓜这人不但长了张瓜脸,也长了颗瓜脑,满脑子的瓜汁:“将军大人人如其名咧……”
“嗯?”王睿心底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实在是没弄懂瓜瓜的意思。
“将军大人还有个绰号的,还记得么?”
“什么绰号”
“常败将军!”
“……”
王睿现在不但对于部下有了充分的了解,而且对于“自己”更有着清晰的认识了。
这样的将军带着一帮这样的部下,也难怪要被人以一敌三的包了饺子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睿只得叹了口气:“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活?”
高千总和瓜瓜一听这话,突然来了精神:“想!”
“看这形势,我们是跑不掉的了,继续装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鞑靼人不足一千,我们游击营还有近两千人,勉力一搏,我们或有一线生机”王睿指了指远处,试图说服这些人上阵。
鞑靼人将大部兵力用于伏击游击营主力,又分出小股兵力于四处截杀分散明军,而于整个伏击圈外围,又分兵两百,划作十队,来回穿梭,四处截杀明军漏网之鱼!
游击营毫无斗志,鞑靼人气势正虹。
高千总与瓜瓜又将脑袋扭向一边,不作应答,像是没听到王睿说的话。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王睿有些恼火,他实在是想不到这所谓的游击将军说出来的话竟然会没人听了。
“不干!”
这二人异口同声,回答得简单干脆。
“为何?”
王睿咬了咬牙,瞅了一眼四周近百人的装死队伍,心念不宜跟他们闹翻,只得压下情绪。
以目前的观察,按照这帮部下的节操,以及这先前的“王睿”积下来的人品来看,眼前这帮人是不会在乎狠揍所谓的游击将军一顿的,甚或是宰了王睿都是有可能的。
“大人每回都让我们冲,可你自己要么在后面睡觉,要么直接跑路了……”
瓜瓜舔了舔嘴,侧过脸去,幽幽然然的道。
高千总撇了撇嘴,一副大为赞同的神色。
王睿气得双眼一翻,但又找不到任何发泄方式,只得又指了指远方:“游击营那些兄弟都在拼命杀敌,为什么你们就不去,你们蛋大么?”
瓜瓜仍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那帮蠢蛋都是新兵蛋子,还不懂将军大人的套路咧?”
“什么套路?”王睿又被瓜瓜勾起了好奇心。
高千总将头扭了过去,距离王睿更远了一些。瓜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在王睿看来,这帮部下早已被他划入了无法无天之列。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咧……”瓜瓜依然不咸不淡。
“说!”王睿总算找回了一点自尊,眼前这人说话还有点顾虑,我这游击将军多少还是有些分量的。
“大人领着游击营两三年,大小战役十几次,可真是逢战必败,有败无胜,可大人这游击将军的位置却越坐越稳,得到朝廷的犒赏也越来越多。这些事情,大人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瓜瓜小声的说着话,高千总却突然又转过了脸来,显是好奇于前者的最后一句“大人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王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摔得太厉害,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
高千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转而又陷入将信将疑的神色。
瓜瓜倒没有高千总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大人每回战败,却都是拿着咱游击营战死的兄弟的人头,冒充鞑靼人头,向朝廷报捷邀功。而咱游击营战死的缺额,将军只需抓一趟壮丁即可……”
王睿心底一跳,有些瞠目结舌,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连这种事都做。
这种人,就这么拿着部下的人头冒充杀敌人头领功,竟然也没有激起兵变,被部下给宰了,这真是另一个奇迹!
王睿只觉得冷汗直下,又瞅了四周众人一眼,却见着这些人遇着他的目光都有些躲躲闪闪,畏畏缩缩。而瓜瓜说了这番话之后,也将脑袋扭了过去,显是不愿与王睿对视。高千总自始至终都同王睿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愿离他太近。
“面对着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游击将军,这帮人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莫非他们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王睿心底起疑,继而又恍然大悟:“是了,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了。看来,我这个游击将军只是个组织者,这帮人才是执行者。嗯哼,都不是什么好鸟,既然愿意跟着我做这些事,那肯定也是拿了不少好处的了……”
既然都是****,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理清了这些,王睿底气又稍微壮了一些:“你们是既想活命,又都不愿上阵杀敌了是吧?”
“是!”
高千总和易瓜瓜默契非常,又是异口同声的回话。
游击将军有拿部下人头冒充杀敌人数的惯例,这帮人才不愿意上阵杀敌,万一战死成了冤大头,便宜了游击将军,那才真正叫一个死不足惜,死得十分之不划算。
王睿十分理解这帮人的想法,只得砸了砸嘴:“好!那你们可有另外逃生的方法?”
易瓜瓜撇了撇嘴,他那颗简单的脑袋,显然是找不出逃命的办法。
高千总倒是稍稍转过了一些,犹豫了片刻,终于开了口:“我们上阵杀敌也行,不过得有三个条件!”
真没见过冲锋陷阵之前,还有同上司谈条件的。这种事,也只有在游击营这一帮将佐身上才能出现。鉴于“自己”过往的种种不良行径,王睿只得干脆一点:“说!”
“首先么,你得跟我们一同上。你若半路退出,我们宁死也不干。总之,我们始终只愿跟着将军大人,大人上我们便上,大人退我们便退……”
王睿连马都不会骑,何谈上阵杀敌,但瞧着这阵势,若是不答应,恐怕是真只能趴着等死了。他只得把心一横,硬着头皮答道:“行!”
“第二,我们这当中若有战死的兄弟,你不得拿了人头去冒充鞑靼人头,向朝廷邀功。且必须得以战死名义,向朝廷讨要抚恤!”
“必须得这样!”这个要求好办,王睿爽快答应。
“第三么,嗯,以后再做这‘买卖’,我们拿的抽成份子,须得增加两成……”
王睿哭笑不得,第二次升起了将这唤作高千总的活活掐死的念头,都他娘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码子事。
他又闭起了双眼,深吸了口气,把情绪平静了下来:“成交!”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本将军以后若是不再做这样的“买卖”,我这回的承诺可也不算是食言。呵!这高千总竟然连领导的承诺都信,也不是很难忽悠嘛!
易高二人终于松了口气。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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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最后一丝残阳打在地上,与暗淡绿的草原融为一体,金光璀璨,吞天沃日!
王睿趴在一处高地之上,两侧跟着易高二人。
只见着原野之上,四处火起,明军已被鞑靼骑士冲散,或数十人、或数百人被鞑靼骑士围困歼杀。鞑靼人如同拿着刀叉的食客,正将盘中的肉食逐一分块,再刀刀切下,逐步蚕食,而明军正是那盘中肉块!
鞑靼骑士,宛若嗜血的恶魔,降临人间,大肆收割着明军性命。一时之间,明军哀嚎遍野,其声之悲戚,足可令厉鬼恻隐、令顽石泣血!
王睿将手指了指远处,问:“那人是谁?”
高千总顺着王睿手指方向,极目望去,只见一人高坐于马上观战,身后跟着二三十骑,因其人身材高大欣长,身着黄金甲胄,又胯下战马通体雪白,无一杂色,是故显得尤为抢眼。
“那人是火筛帐下大将之一,叫拉克申,这回这批鞑靼人南下掳掠,便是由他领的军!”
王睿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今日就只砍这拉克申,本将倒要瞧瞧,鞑靼人到底是凭的什么竟能以一敌三的伏击我游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