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搜集足够的证据”,便是将大明卫所军制所滋生出来的种种腐败现象,由平江伯的口述转化为物证,这无非相当于是要搜集北疆大同边军腐败的证据。
王花花瘸着腿,可牟指挥使指名道姓的硬是要他去一趟大同府——牟指挥使仍是在看他不顺眼,故意要他不好受。
王睿认为大臣们的后招还没有出现,得到了平江伯的同意,但他二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大臣们接下来会用怎样的方式来阻挡弘治皇帝“改一改”卫所军制的行动。
他带着满腔疑惑回到了千户所,王花花正在等他。
“牟指挥使让你留在京城,‘照看’好平江伯与那俩牲口”,王花花心情不怎么美丽,说话的时候看着地板。
王睿知道他不想去大同府,便“故意”做起了好人:“北镇抚大人伤成这样儿了,我倒是真想替你去一趟……”
只可惜牟指挥使都安排好了!
“这好办”,王花花抬起头,瞧着王睿,“你去向牟指挥使说一声,他当是会同意你这‘请求’的……”
……
保国公正率着大军在北疆继续同火筛作战,这他娘的,谁会愿意去?王千户大人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北镇抚大人,还是说说你到千户所来的目的罢”,王睿赶紧岔开话题。
“我来向你借几个百户用用”,王花花苦着脸,“其他千户所的人,我看着便觉心烦,可我总不能独自一人去大同罢?”
北镇抚做到你这份上,也确实够磕碜!
王睿带着几许同情,点了点头:“我这几个百户,你随便挑罢……”
“这一趟去大同,要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你给我三个百户罢”,王花花显是早就想好了要挑的人,“易瓜瓜、高皓明都是跟着你从大同府来的,他们对北疆当是要了解一些,听说桂东刀法不错,你便将这仨借给我用用罢!”
“易瓜瓜换做侯禹罢”,易瓜瓜除了在明照坊千户所“上班”,夜晚还得去“蝶恋花”“兼职压阵”——王千户大人始终惦记着他的千娇妹妹,“侯禹这厮能在辽东‘恩军’中混至千总,身手也当是不错,有他跟着去大同府,当是能帮上你不少忙……”
易瓜瓜虽然对大同更熟悉一些,但他确实是有些——蠢,换做侯“强暴犯”,倒也不错,王花花点头同意,转而又抱怨了起来:“我真不明白,牟指挥使既是这般看我不顺眼,平江伯这案子他还要我来插上一手做甚,有你一人不就够了么?”
王睿一愣,也觉着有些奇怪——王花花同谢敏是“表姨夫”关系,在要查他仨“走私贩”之前,北镇抚竟还特意将北镇抚大权“还”给了王花花,着他“全力”追查……
亲属回避制度存在了好几百年,怎的牟指挥使也“不按规矩出牌”了?
次奥!
王睿心底一跳,便“读”出了牟指挥使这般安排的“目的”——平江伯曾言“你等若是悄无声息的追查此事,牟指挥使便只能另想办法,将这事儿透露给大臣们知道……”
这个“另想办法”,原来竟是将主意打在了北镇抚王花花身上——牟指挥使也在怀疑他同谢敏之间的“亲属关系”,当是“希望”在办案过程中,王花花会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兄弟,你我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了咧”,王睿无比感慨,拍了拍王花花臂膀。
鬼使神差,王睿终究没有“违背”弘治皇帝与牟指挥使的“意思”,而王花花也终究没有将这消息透露出去——他若是那般做,他掉脑袋的日子也就到了。感谢莽撞之下的大肆逮人罢!
而王花花同谢敏之间的“井水不犯河水”,看来也是一句实话!
王花花却莫名其妙:“少他娘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子明日便起身去大同,你今夜可还是不去‘蝶恋花’?”
“不去”,王睿摇头,“你在‘蝶恋花’的花销,记我账上便成……”
“老子都他娘的要上战场去了,你他娘的就不给我安排个践行宴什么的?”王睿若是不在现场,堂堂北镇抚大人,怎么会“好意思”将花销“记在别人账上”?
“别人都说不去了,你还这般死皮赖脸的要去蹭吃蹭嫖,堂堂北镇抚大人,脸皮都搁哪儿去哩?”
人未至,声先到!
王花花与王睿俱是心底一紧——朱素嫃又来了!
待朱素嫃现出身来,他二人眼前一亮,却又行大愣——朱素嫃今日竟是恢复女装了!?
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这他娘的,看起来才像是保国公府的二小姐吶!
“堂堂北镇抚,怎的就生得满脑子精虫了哩?”
……
朱二小姐,能不暴露你的“痞子本色”么?
“我得回去了”——同朱二小姐相处,每回都是不怎么愉快啊。王花花“赶紧”变了主意,“明日就得启程,今日得和内子好好说说话咧……”
“北镇抚这伤着腿,我送你回去罢……”王睿也赶紧跟在王花花背后。
“你不能走,他自个儿回去便成”,朱素嫃盯着王睿,神色淡淡。
“这太不礼貌……”
“你今日走了,明日就还我银子来……”
……
微风拂过,紫藤和着风声浅吟低唱,水珠在如玉盘的荷叶上来回滚动,满眼的荷花淡淡地微笑,风声如水汩汩,诉说着古色古香的庭院小景,诉说着如诗如画的夏日盛景。
王花花一瘸一拐逃命似的走了,王睿不敢冒然说话,朱素嫃一时之间竟也没了话题……
好安静,好尴尬!
“陪我随便走走罢”,朱素嫃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走罢……”
行出千户所大门,这二人也没有目的地——见路就走。
“千户大人,当也是二十好几近三十的人儿哩,怎的从未见过你家人,更也没听说过?”朱素嫃神态淡然,信口扯来。
这个时候,“杀手锏”又派上用场了!
王睿指着自个儿的脑袋:“我在同鞑靼人作战时,这儿摔坏了,家人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咧……”
“不记得也没事”,朱素嫃淡然依旧,“听你那位长着一张瓜脸的下属说,千户大人是没有家人的……”
诶嘿,都知道我没有家人了,还来问我家人作甚?
找话题罢!
王睿斜眼瞅着朱素嫃,后者面色微红,稍稍别过脸去。
没钓过凯子的!
王睿决定“帮”她一把,“主动”扯起了话题:“我那千户所内,前几日有位同僚大婚,啧啧啧,他那新娘踏踏实实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
朱素嫃大惊:“那要是站着亲个嘴儿,你那同僚不还得站板凳上?”
王睿点了点头:“他说他家娘子站着的时候他就坐着,他家娘子坐着的时候他就站着,总之他不会和他家娘子是同一个调调。我就在想吶,他家娘子要是‘躺着’的时候,他到底是‘躺’还是‘不躺’吶……”
朱素嫃竟也大点其头:“身高差这么多,许多姿势都是用不了的哩……”
……
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信口大扯,不知不觉竟行至了潭柘寺。
潭柘寺始建于西晋永嘉元年,由于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故一直称为“潭柘寺”。民间素有“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的民谚。
二人登上寺内的毗卢阁,但只见群山起伏,层峦叠嶂,满目青绿,赏心悦目。近在眼前的宝珠峰松柏苍翠,蒿草新绿。
夏日天气变化无常,山区尤甚。炎炎烈日西斜,凉风骤起,抬头远望西北天际,但只见乌云翻卷而来,西山爽气朝来歇,倏忽玄阴满四陲。如钱塘潮涌,如天兵布阵,滚过山坡,溢满山谷,风穿林吼,空谷传音,汹涌屡欲崩,与山相吞吐。
“这便是潭柘十景之一,万壑堆云。若无天气变化,这样的美景是看不到的,千户大人好运气,这第一回来,便见着了潭柘寺的一大绝景……”朱素嫃迎风而立,秀发轻舞,身影娉婷,淡淡然如遗世仙子。
王睿瞧得心底一跳,脱口而出:“朱二小姐,今日特别好看……”
我不穿裙子,是不想穿给不喜欢的人看,今日穿了裙子来给你看,就是为了要让你觉着好看。
朱素嫃带着甜蜜的微笑,玉面绯红,瞧着王睿:“咱俩,处对象罢!”
王睿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大摇其头:“我就一千户,你爹不见得会同意……”
朱素嫃脸上的微笑,是由心底钻出来,一直沿着神经系统冲至面部正中,再行绽放荡漾开来:“你同意便成,我爹同意不同意那是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