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夏初汐觉得黎洛并不适合官场.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使不适合.他依旧能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混得如鱼得水.这是他的能耐.
想着这些.夏初汐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意.她淡淡道.“岚国有黎洛.如同祁国有容华.”
她的话一落.屋内静寂了半晌.安静到夏初汐以为阿郎已经出去.猛然的却有瓷器破碎的声响.她一惊.手却到了阿郎手中.他在她手上写道:手滑了.你别动.我收拾收拾.
这个话題就如此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发生过.夏初汐也不甚在意.只当是阿郎一时兴起随便问问.也是无可厚非的.
此后的几天.阿郎似乎忙着什么事情.经常不能陪在她的身边.距离与容华见面的日子越來越近.夏初汐的心逐渐地变得焦躁起來.
但那一天.并沒有因为她的焦躁而迟疑下來.日子伴着斑驳的阳光逐渐地向她走來.祁国一年一度围猎的日子已然來临.她整整离开祁国一年.
那一日.天空是蔚蓝的.如去年一般.阳光细碎地披洒下來.马蹄溅起阵阵落花.引得蝴蝶蜜蜂竞相追逐.所有的一切.都跟一年前一样.就连随行人员.也沒有多大的改变.
围场的守备越发地严实起來.可能是去年的事情众人仍然心有余悸.寻思着还是多派些人保护圣驾的好.一來二去的.就形成了这严密的防护群.
夏初汐不知阿郎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将她顺利地带进了围场.沒有惊动到任何人.后來她才知道.原來阿郎将自己扮成了表演的杂技团.以此混了进來.
不得不说.这么容易他们就能混进來.那其实那些刺客也是很容易混进來的.夏初汐真不知道.这样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但总归.她是顺利进來了.这一点.无可否认是好的.一路上.阿郎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的掌心微微颤抖.渗出了薄薄的汗珠.
夏初汐心里还是觉得心惊胆战的.虽说当时是自己大言不惭地说要了断一切.但一想到再次见他.她陡然地生出退却的意思.若不是阿郎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难保不会突然撒开手跑开.
來见容华的这一件事.其实沒有做好完整的准备.甚至沒有想过怎么去见容华才不会被当成刺客误杀.最好的办法是只有容华一个人的时候去见他.可他的身边一直都跟着德福等侍从.
夏初汐灵光一闪.觉得在他沐浴的时候肯定就是一个人的.那时候一定可以去见他.何况她眼睛看不见.丝毫不存在礼义廉耻之类的问題.
但想法一说出來就遭到阿郎的反对.他难得那么强硬地不准.甚至连个理由都沒有.这让夏初汐憋屈了好久.可若是沒有阿郎带路.别说见容华了.一出來可能就会被乱箭射死.
他们进围场的时候.大多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各自活动去了.阿郎拉着夏初汐.避开重重的耳目.在围场之内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夏初汐踉踉跄跄地跟在他的身后.阿郎猛然停下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撞了上去.就像现在走得好好的.他猛然地就将她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害得她差点摔倒.
“阿……”郎字还沒出口.嘴就被阿郎的手捂住了.本想不满地表示抗议.但想想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太嚣张.于是识相地安静了下來.
安静下來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阿郎为什么捂住她的嘴了.此刻的他们正隐在营帐的一个角落里.而那营帐的前方.便是主台.苍茫的黄沙和风尘迎面扑來的片刻.夏初汐听到了仿佛來自苍穹的声音.
冷情中含着抹威严的气息.磁性的嗓音隐含沙哑.却越发地显得醇厚迷人.那样一种好听的声音.仿佛雄鹰掠过蓝天白云留下的痕迹.果敢而又冰冷.
夏初汐不再动了.下意识地握住了阿郎的手.很紧.可阿郎却沒有什么反应.只是放下了捂着她的嘴的手.将她环到身前.让她的头靠在他的心口处.
容华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來.听得不是很真切.仿佛正在下着什么命令.他向來让人猜不透情绪.就是开心.也从來隐藏得极好.
轻风伴着黄沙拂过夏初汐安静的脸庞.玉瓷般美丽的脸上依旧带着面纱.面纱之下的薄唇紧紧抿着.显现出妖异的殷红.眸色里微微闪烁.却又恢复如常.放在阿郎身前的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
时光荏苒.岁月无痕.他们相离竟有一年之久了.可这一年里.到底改变了什么.又认清了什么.这一刻.夏初汐都无法思考了.
她趴在阿郎的心口处.听着那熟悉至极.被她放在心底的声音.心不住地加快了跳动.她听不到鸟兽虫鸣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侍女内监的声音.甚至听不到阿郎跳动在她耳边的心跳声.她的世界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声音.
漫山的鲜花绿树长得极好.飘飘摇摇如溪流一般.为这个苍白的春季增添了一抹绿色.林中传來鸟儿和猎物的声音.这一切.与一年前丝毫未差.
容华坐在椅子上.脸色沉沉.眸光淡淡.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他抬头望向蔚蓝的天际.偶尔有小鸟飞过.留下的痕迹却又瞬间被覆盖住了.
他凝眸看向了右下方的位置.干净的台子纤尘未染.那是晚上用的.那个时候.她就坐在那个位置.明明吃醋得很.却装作漠然.视而不见地看着他与其他的女子调情.
风卷起地上散落的花瓣.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跟前.墨黑的眼眸逐渐地变得迷离.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残花.淡红的花瓣仍带着一股清香地气息.
良久.缓缓地移开了目光.眸色沉凝.命令道.“來人.把朕的马牵來.”不带任何商量的语气.如往常一般的决绝.他似乎从未变过.
很快.马匹就被牵到了他的跟前.他眸色一冷.随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一运掌气.就上了马匹.
他沒有回头看身后受到惊吓的侍从.只是冷着声音吩咐道.“任何人不许跟來.违令者.杀无赦.”
话才刚落.马已是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卷起地上的阵阵黄沙.待侍从们反应过來之时.马和人都早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了.
德福心急不已.奈何容华命令已下.不得违抗.最终只得唉声叹了口气.目光遥遥地望着容华逐渐的消失的茂密从中.他知道.他去哪儿了.
容华的离去让夏初汐如同被抽去了生命力.身子猛然地柔软下來.若不是依偎在阿郎的怀中.估计早已跌倒在地.
她安静地倚在阿郎的肩上.一双好看的眼睛淡然无光.清风扬起她雪白的裙裾.她仿佛还是她.一年前的她.
阿郎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拉着去追容华.此刻的他是一个人.即便是见面了.也仅有他一人看到.这样得來不易的机会是极少的.
他们是冒名顶替进來的.夏初汐又看不到.难保不会一不小心就漏了马脚.被人识破.最好的方式是速战速决.这里终归不是良地.
夏初汐却停在原地沒动.日光懒散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色看起來那么苍白.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早已隐去.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寻不到一丝生气.
她突然松开阿郎握着她的手.捂住眼睛.却沒有哭.仿佛只是想把自己的脆弱掩藏起來.谁也看不到.
她知道她该去的.该去见他.该去了结所有的一切.她答应过的.答应过卿若.答应过陆云邈.也答应过自己.可是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让她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阿郎将她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突然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写道:如果你还沒准备好.我们就回去吧.
闻言.夏初汐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怔怔地抬头.阳光细碎地照耀在她的眼睛上.她似乎隐隐地感觉到光亮.阳光的温度.眼前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斑斑驳驳.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去.指尖微微触碰到阿郎的手.他似乎颤了一下.猛然激动地握着她的肩膀.又慌乱地在她手上写道:你看见了.
夏初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黑暗瞬间向她侵袭而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方才的光亮一定是真的.她想起陆云邈对她说过的话.阻碍她复明的最大障碍.是她的心结.
阿郎的手毫无预兆地松开.半晌.又在她的手上写道:沒事.不急.我们先回去吧.等你准备好了再來.
夏初汐何尝不知道阿郎是在骗她.祁国的春猎一年仅有一次.即便他们來年再來.也未必能如这次一般顺利地进到围场里來.这样的天时地利不是常见的.她很明白.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就意味着失去什么.
她反手握住他温暖而宽厚的手掌.掌心的温暖透过指尖一点一滴地安抚着她不安的心灵.她扬了扬头.笑道.“阿郎.虽然我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是为了你和卿若.我愿意试试.”
阳光碎花般地铺洒下來.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温暖在这一刻蔓延滋长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