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清婉默默思考着。
张廷见她心神不定的，又说：“夏奕的确是个好人，可夏暝不是。”
清婉抬头望着他。
张廷温和地：“这个人城府极深，他如果真的有把你当做朋友，就不该借你的手，去杀害陛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
清婉心中又何尝不是百感交集。
张廷淡淡地：“凌秋，你不应该再和此人来往的。”
清婉沉默良久，说：“可......如果我说，我虽然恨他这种行为，但其实我心里，还是能理解他的，您能明白吗？”
张廷目光坚定：“我当然能明白。可这......不是一回事。”
清婉：“仅此一次，我向您保证，他仅此这么一次，从今往后，我会留心盯着他，绝不会让他再伤害您的。”
张廷无奈地笑笑：“我不是怕他伤害我......凌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清婉啊了一声，有那么一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等她回答，张廷又说：“你长这么大，我都很少见你与年纪相仿的男子来往，寻常女子十六七岁便都成婚了，可你父皇至今也不曾提过要为你指婚，如果不是你自个儿心里有主意了，还能是为什么呢？”
他还见过夏暝送她的那把玄天剑，她专门做了个紫檀木的架子，把剑摆在书房里。看上去，宝贝的很。
清婉焦急地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夏暝呢？我们就是朋友......有时候，连朋友都算不上，就是认识而已......而且您忘了，父皇在我九岁的时候，想给我定亲来着，后来那小毛孩自个儿吓跑了，还到处宣扬我是只霸王来着，害的我坊间名声一直就不好......现在嫁不出去，能怪谁啊......”
清婉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了。
张廷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失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你慌什么？”
清婉一时语塞，她还能慌什么......
张廷说：“没那份心思就好，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清婉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说：“学生现在只想先建功立业，婚嫁的事，一概不考虑。”
张廷神色微变，想了想，说：“那也不行。”
清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当他这话是随口说的。
晚间，张晋担心清婉晚上的素斋没吃饱，端进来两盘点心，清婉想起自己今早特意让顾彦带了一壶梅花酿过来，正好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就着点心一块吃。
张廷皱着眉，说：“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竟然还带了酒来？”
清婉紧紧地抱着酒壶，说：“这些天学生在宫里侍疾，滴酒不敢沾，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得趁机喝几杯。再说了，在大雪天里，喝上几口暖暖的梅花酿，最是舒服了。要不，老师您也尝尝？”
张廷佯装生气，“胡闹。喝的醉醺醺的，明日让主持看见，成什么样子？”
清婉垂下脑袋，可怜巴巴地盯着怀里的梅花酿，隔着壶盖嗅着香气，肚子里的酒虫一犯，馋得她开始自言自语：“怎么办，有人不让我喝你，我闻闻你总行了吧......”
张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许喝两杯。”
清婉顿时眉开眼笑，点点头，抬来炉子，把酒烤的暖暖的。
不过张廷还是失策了，清婉喝酒哪需要杯子，一大口下去就是小半壶。不一会儿，小脸变的红彤彤的。
张廷忙说：“你慢点喝。”
清婉打了个饱嗝，伏靠在炕边，说：“我跟您讲，我酒量可好了，从前在王府，八皇叔酿的梅花酿，我一口气......能喝七坛......都不带喘气的......”
张廷望着她面上的红晕，心想怎么一喝醉还吹起牛来了？
清婉发现张廷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扶着炕面想直起身子，“您不信啊？不信......我让......让顾彦再多拿几坛进来。”
张廷把东倒西歪的清婉扶正，说：“别闹了，我让人进来扶你去内室歇息吧。”
清婉猛地拍了一下炕桌，道：“不！还没喝完呢，不许睡！”
张廷叹了口气，怕她这么闹腾会撞到背后的墙，便拿了一个迎枕来垫在她脑后，温和道：“不睡就靠着，不许再瞎闹了。”
清婉便靠在迎枕上，小口小口地嘬着酒。张廷又拿起手边的佛经看了起来。
烛火辉映下，他的侧脸显的特别好看，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柔和的下颌线，细长的睫毛在昏黄的光线下一闪一闪的。
清婉痴痴地看着，眼神迷离，似被勾了魂似的。
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迷人，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祸害过多少女孩子。
酒壶很快见了底，清婉便说：“您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张廷放下佛经，偏头看见她醉的有些睁不开眼，问：“你想听什么故事？”
清婉傻傻地笑了笑，“都行。”她又不是小孩子，爱听故事，她就是想听他说说话而已。
张廷真的合上书，和她讲起了东越太祖的故事。
清婉愣愣地望着张廷，本来脑子就不大清醒，现下又光顾着看脸去了，只隐约听他讲到东越太祖朱定国如何从一个在乡野放牛的穷孩子，历经三十年的韬光养晦，十战十捷，最终一统天下，成为流芳百世的东越开国帝君。
清婉抱着早已空了的酒壶，迷迷糊糊地朝他点头，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着。
张廷无奈地拿过她手上的酒壶，搁在炕桌上，看向她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好君主吗？”
居然还有课后考题？清婉懵了，使劲的回忆他刚才都讲了些什么，有了，朱定国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所以......
“我知道，武功要好，要有领兵才能......”
清婉顿了顿，好像也不对，东越十任君主，亲自带兵打过仗的，只有太祖一人而已。
张廷神情晦暗不明，清婉的目光望进他的眸子，感觉到一丝忧愁，“您怎么了？是学生惹您不高兴了吗？”
张廷温和道：“没有。”他沉默了片刻，“凌秋，如果我说，我觉得你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希望你能放弃那把龙椅，你愿意吗？”
清婉神情呆滞，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张廷闭了闭眼，沉吟片刻，说道：“没什么，你就当我没说过。我去叫两个丫鬟进来服你去休息。”
三月初的一场大雪接连下了十天还未有停的迹象，溏州却接二连三的传来捷报，灰云压顶近两月的帝京终于初露祥和之兆，朝臣每日进宫议政时，也都不再吊着一口气。
再过半月的时间，靖远侯便将带着大军还京了。
唯一令宫中人忧心的是，苏淮的病情至今仍没有好转，方子换了一张接一张，却总是还剩那么一口气，不上不下，着实令人焦心。
自从中宫忽然自缢身亡，不少宗族元老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安贵妃的三皇子身上，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册封三皇子为太子。
只是这奏章上的再多，也是到不了苏淮眼前的。
端王苏祁并非能拿主意的人，有时候被这般老臣叨扰的烦了，只好跑去询问清婉的意见。
清婉看过奏章，只觉得可笑，三皇子一出生便患有无法根治的喘疾，日日被贵妃细心照料着才得以活命，这帮人，难道是想扶持个傀儡上台吗？
清婉从寝殿出来，对苏祁道：“靖远侯还有几日抵京？”
苏祁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一遭，回道：“大抵还有七日左右。”
清婉嗯了一声，双手拢于袖中，望着远处的玉石阶。
高盛从内室出来，对苏祁道：“王爷，陛下醒了，说要见王爷。”
清婉一愣，这还是苏淮第一次醒来过后没有叫她。
她回了竹辉堂，嘉乐已经到了。
她穿着一件绣粉色月季的褙子，看上去十分娇艳。
自从清婉复了位，嘉乐见到她总是有几分疏离，虽说两人从前也不亲近，但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隔了座冰山。
午膳布置在了东暖阁，嘉乐昨日便差人过来说想请清婉一道用膳，清婉如今也没空到外头去，索性让她来竹辉堂用膳。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几个菜都是我这儿的厨子最拿手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嘉乐看了一眼席面，说：“看上去都挺好的。”
清婉露出一个浅笑，对其他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一屋子的奴仆应诺着退下了。
清婉见嘉乐面露不解，微笑着说：“我吃饭的时候，不大喜欢奴才在旁边伺候着，总觉得不自在。妹妹如果需要人布菜的话，我便让她们进来。”
嘉乐浅笑着摇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可。”
清婉嗯了一声，一边舀了碗红枣桂圆汤，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这红枣桂圆汤，最是补血养颜，我瞧妹妹近日脸色不大好，多喝一点，滋养气血。”
嘉乐接过瓷碗，拘谨地道过谢。
清婉淡淡的：“我听闻八皇叔前五日便回了扬州，妹妹为何没有一同回去？”
嘉乐愣了愣，还未回答，清婉又笑着说：“你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妹妹已经出嫁了，要回也该是回侯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