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看着灯谜想了许久,她并不擅长猜灯谜,犹豫不决地:“凌霄花?”
魏学士听到答案后愣了一瞬,忽然烦躁地将宣纸举起来揉成了一团,重重甩在一边。
清婉困惑地:“您干嘛把它扔了啊?”
魏学士粗粗叹了口气,说:“连你这个瓜皮都能猜的出来,它还配得上一个谜字吗?不要也罢,容老夫再仔细想想。”
清婉抿了抿嘴,一脸不服,“我怎么就瓜皮了?我可是当朝太师唯一的学生。”
魏学士提笔蘸墨,不置一语,唇角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你......”清婉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想说,我是靠着长公主的身份才当上他的学生的?”
魏学士仍旧不语,提着笔的手停在纸上,闭眼冥想着。
张廷大步朝正殿走了过来,清婉见他来了,忙小跑着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指着地上的人,说:“老师,他说我是瓜皮。”
张廷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魏学士,一本正经地对清婉说:“还好了,你还不算太瓜。”
清婉佯作生气,“连你也这样欺负我。”
张廷浅笑着说:“走了,去吃饭。大过节的还不回家。”
早知道,就不叫她去译书了,一忙起来,整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今日上元节,内阁休务,方才他在她府里等了她半天都不见她回,只好到这来找人。
清婉弯腰进了马车,天气严寒,里面还放着小火炉。清婉觉着有些闷热,便靠着车窗坐,掀起车帘看街景。
天色将暗时,到处都挂起了花灯,人流攒动,马车驶得很慢。
张廷坐在正中的位置,看着清婉伸长的脖颈,伸手拉过她掀帘的手,想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说:“外头冷,坐进来些。”
清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浅笑着说:“不冷啊。”
张廷缓缓把手收拢置于身侧,淡淡道:“今天我进宫去向陛下请安,顺便和太后商量了一下,把我们的婚期提前到了四月二十八日,你觉得怎么样?”
清婉一愣,那不是只剩三个多月了,“这么早?”先前不是说会来不及吗?
张廷见她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不由有些失落,其实按规矩来说,驸马是没有选婚期的权力的,而且突然把婚期提前,礼部需要加班加点的准备各项大婚事宜,不过,谁叫他是内阁首辅呢,谁敢有抱怨。
“不早啊,怎么,你觉得不好吗?”
清婉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想着提早婚期了,说:“也不是,原先我计划在成婚前把药典译完的,提前到四月的话,怕是就来不及了。”
前几天,太医院的夏太医过来看了她译完的一部分稿子,觉得这本药典里的许多治疗方法都非常值得研究,还夸她译的书比其他译官翻译的通俗易懂,她很是得意,觉得特别有成就感,这才没日没夜的待在国子监译书。
张廷却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让她去国子监,本来就只是想给她找点事干罢了,“没关系的,你第一次译书,慢一些也正常,来不及的话,就把剩下的交给李学士去译吧,他对这方面比较擅长。”
清婉摇摇头,说:“不了,我还是想自己把它译完,免得你们又嘲笑我是瓜娃子。”
张廷见她言语间带着几分委屈,想是把他刚才开玩笑的话认真听进去了,握着她的手到她身边坐下,说:“方才是和你开玩笑呢,没想到你还真信了,看来是真的瓜。”说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伸臂把她揽到怀里,又闻到了熟悉的兰花香气,心里登时觉得很满足。
见她这阵子这样沉迷公务,他都不好意思和她说,他真的特别想她,怕被她嘲笑。
他活到这把年纪,头一回体会到,什么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清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他的怀里,想到石嬷嬷的话,觉得这样不大好,可她本来就坐在边上,再挪就掉下去了。
算了,他要是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让他抱着吧。
正想着,一个重重的吻就落到了她眉心,她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他便自己放开了,从矮架下拿出一个花梨木盒,放到她手里。
“差点忘了把这个送给你,今天是你生辰,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清婉打开盒子,是一对步摇,以羊脂玉雕刻成梨花的形状,流坠上缀以桃色珠玉,簪柄是赤金的,晶莹辉灿。
“我很喜欢。”张廷的眼光一向很好,这样的首饰,他以前也送过她很多,什么花样的都有,大多是以玉石制成,雕刻的十分精巧,别出心裁,和市面上卖的玉簪都不一样。她记得,去年是茉莉花玉簪来着。
张廷拿了一支出来,说:“来,我帮你戴上。”
他让她侧过头面对着她,将步摇插入她发髻间,而后又仔细端详着,眼底不觉浮现出笑意。
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好,怎么看都是最漂亮的。
清婉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男人帮她做过这种事。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问道:“好看吗?”
张廷笑着说:“当然好看。”说着捧起她的脸蛋就亲,亲完左边还要亲右边。
清婉下意识往后仰去,又被他追上来亲了一下,亲完了还严肃地说:“不许躲,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
张廷知道她脸皮一向厚,才敢这么做。
清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戳了一下他的衣襟,学着石嬷嬷的语气道:“不检点。”
张廷听后却笑了笑,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马车以龟速行驶到了畅春楼外。这两年,畅春楼一直有意向酒楼的方向发展,暗地里从各大酒楼挖掘名厨到自家来,意图挤进帝京八大酒楼之一,只是一直没有成功,前阵子听说还因为挖了醉仙居墙角的事,两头的人聚集到千河坊闹了一番,还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吃过了饭,清婉不想留下来看戏,拉着张廷去千柳湖游灯。张廷便让车夫先将马车驶回长公主府,一会他们走回去便好了。
一入了夜,千柳湖四周的酒楼商铺,都点亮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人们沿着湖岸游灯,还有人蹲在岸边放莲花灯祈福,人声鼎沸,熙来攘往。
前几个月还挂过祭舫司余孽尸体的杏花牌坊下,摆放了一个由各种花灯堆成的灯山,周围还有各色花卉装点,十分壮观。
张廷从不在这种闹市下车走动,这里靠近内城,到处是官办的酒楼,教坊司也在这附近,很容易就碰见朝堂官员,他的身份本就惹眼,现在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想不引人议论都难。偏偏这小姑娘还专往人最多的地方挤,他怕人走丢了,只能紧紧地牵着她。
看着穿着一袭月白色衣裙的姑娘,在他前头穿梭,浅蓝色的衣带随风飘摆,月光下,少女的身姿轻盈流动,姿态柔美,美的好似九天仙女。
“我要那个!”清婉摇了摇他的手,兴奋地指着玉石桥下那盏足足有三尺高的琉璃莲花灯。
张廷笑着说:“你真是专门挑最大的要,那么大的灯,你要怎么带回去?”
清婉拉着他过去,说:“干嘛要带回去,直接放到湖里就好了,也就是图个好看。”
张廷无奈地摇了摇头,随着她过去猜灯谜,他还记得她小时候和张子承猜灯谜,猜不过就抢的场景,想来她如今应该也没有多大长进,肯定是猜不出来的。
本来清婉也没打算自己猜,拉着他到小摊前,问道:“店家,那盏莲花灯要怎么才能得到?”
那店家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人过来挑战这盏莲花灯,见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倒是她身旁的这名男子,温文尔雅,气质超凡,想来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他说道:“这盏莲花灯可是本场灯会的镇场之宝,五十八道灯谜皆是由东阁大学士文阁老所出,一道灯谜五文钱,每个人仅有三次机会,答错了可就没有了哦。”
清婉说:“你这不是破坏市场吗?我看别人一道灯谜都要十文钱,怎么你这这么大个灯反倒只要五文钱了?”
店家摆摆手,说:“这位姑娘,您方才是否没听到小人所说的关键,这盏灯的灯谜可是出自今年春闱的出题人之一东阁大学士文阁老之手,那题目也是相当刁钻的,敢来挑战,且连战三回的,多是要参加此次春闱的举人,那读书人的事,可就不能扯到钱上了......”
清婉打断了他,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不说这灯谜是文阁老出的,就没人来挑战了是吧?行了,把灯谜拿来吧。”
店家见这小姑娘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对她身侧的那位男人,又多了几分好奇。他们聊到这,俯身在案几上握笔写字的那名挑战者也答好了题目,将纸呈给了店家,随后挺直了腰背,负手而立,高高仰着下巴,斜眼看着店家,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张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人的样貌,默默记在了心里。
店家笑着对清婉说:“麻烦姑娘先稍等片刻,容我对一下答案。”
清婉有些失落,原来有人抢在他们前面了啊,这店家也不早说。
店家快速对好了五十八道题的答案,脸上堆着笑容,语气间却颇为遗憾:“李公子,您这次只错了八道题,比上一次多答对了两道,可喜可贺啊,不过......”
“不可能!”店家还未说完,那名公子便伸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答案,惊慌地看了两眼,随后将纸丢还给了店家,怒哼一声,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周身几个和他同样穿着直裰的年轻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李兄,还不错啊,答对了五十题,看来将来有望成为文阁老的座上宾啊......”
那名被称作李公子的人,面色讪讪地甩袖离开了。
清婉见那些人的神态,有些不解,不就是一盏灯吗?况且,寻常人家谁会去赢这么大一盏灯摆在家里。
张廷吩咐张晋上去交了钱,抽了灯谜,提笔蘸墨开始答题。
五十八道灯谜,这盏莲花灯,的确可以算的上是镇场之宝了,以其做工的精美程度和用料数量,即便是答上三次题所花的银钱,也是回不了本的。
清婉凑在张廷身边看纸上的灯谜,果真是刁钻又偏门,不过......为什么这个男人一道答过一道,好像都不用思考似的,难不成这猜灯谜还有什么技巧?
张廷飞快的答题速度引来了周身人的侧目,一群白面书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却什么都看不见,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结伴站在玉石桥上,朝这边眺望。张晋只得伸开手臂护在大人身后,这举动愈发勾起了那些人的好奇心。
张廷不到半刻钟便答完了题,搁下笔,将纸呈给店家。
那店家早已从他的字迹中瞧出了这人与那群书生绝非一路人,丝毫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对完了答案,恭敬地说:“恭喜这位先生,五十八道灯谜全部答对,这盏莲花灯就归您......哦不,就归这位姑娘了。”
话音一落,周围立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还有的人想趁机上前与张廷搭话,企图知道此人是什么由来,都被张晋一一拦退了。
张廷表情淡淡的,朝店家颌首致谢。清婉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兴高采烈地拍着手,吩咐顾彦和张晋去搬灯。她要把莲花灯放到湖里去,一定会非常好看,把今夜湖中所有的灯,都比下去。
张廷牵着清婉从人群中挤出来,发觉她的手心竟微微出了汗,她刚才是在紧张吗?是怕他答错题向那位李公子一样丢脸,还是怕自己拿不到那盏灯......
张晋与顾彦抱着莲花灯,走在人群中特别显眼,还好他们本来就在靠近湖边的地方,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可以放灯的河埠头。
清婉要了火柴亲手点亮了灯芯,莲花灯体积和重量都不小,放下去的时候,还掀起了一阵水花,把旁边一盏像是刚放下去的莲花灯给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