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无声的元锦西突然开口说道:“有时候,活下来的人会比死去的人还要痛苦。张叔,老班长想尽办法让您活下来,肯定不希望您身陷过去的泥淖出不来,他希望您能快乐幸福的活到老”。
江班长、老鬼,牺牲在不同的战场上的她的战友,她会永远铭记的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牺牲自己,都希望活下来的战友能够继续战斗,继续生活。
“这事儿我就在晓斌当兵之前给他详细的讲过一回,再就是今晚。哎,我也知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班长活过来。你们好不容易来家一趟,不说这些让人心里发堵的事儿了,咱说点儿开心的吧”,张清贵自己转移了话题。
他说起家里的房子,说房子上面有个洞,用眼睛看不着,可一到下雨天就漏雨,他都上房堵好几回也了不行。
他不过当成闲话随便说一说,可大家都听进了心里。
第二天天刚亮,小院子便热闹起来。
江晓斌带着大小张开着从邻居那儿借来的农用车去最近的砖瓦厂买瓦和水泥,元锦西和秦简推着小推车去附近的山脚下挖土砍木头。
所有的材料都备齐也才到吃早饭的时间,早饭就是稀粥和江晓斌从外面买回来的特色大饼和小菜,吃完早饭,五个人便忙活起来。
先把旧瓦撤掉,房顶的木头该换的换,有漏的地方该补的补,都弄好之后便开始重新上新瓦。
除了元锦西和秦简,其他几人竟然都干过这种活儿,所以干活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
天还没黑,瓦便上好了。
小张提议提两桶水上去试一试还会不会漏,一整天都挂着笑的张清贵瞅瞅天,特别肯定的说道:“不用提水,估摸着再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农家人对天气总是格外的敏感,张清贵一语成谶,天刚擦黑的时候果然下起倾盆大雨,往外瞅就是白茫茫一片啥都看不着。
几个人各自屋子转悠一遍,根本没有漏雨的地方,看来房子是补好了。
大家伙还没来得及高兴,雨幕中隐隐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喊,“老大,晓斌,你们现在在哪儿啊?”
是田邵雷,这小子点也真寸,竟然在下这么大的雨的时候赶来了。
这么大的雨,他想找人为他引路都找不到,只能傻乎乎的扯着嗓子在村里喊。
江晓斌给张清贵解释喊话的人是谁,大小张直接冲进大雨里去接人,只元锦西和秦简安安稳稳的坐在,他俩是觉得田邵雷太丢人。
田邵雷一进来就开始嘿嘿嘿的笑,不用问都知道他在家待的挺愉快。
他还带了父母硬让他带过来的特产和礼物,特产直接给张清贵,礼物则是给战友的。
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元锦西的是一条手工刺绣的围巾,上好的布料,精致的绣法,一看就颇费功夫,拿到市面上能卖不少钱。
她不是喜欢臭美的人,却是真心喜欢这条围巾,直接围在脖子上问其他人好看不好看。
大家纷纷说好看,只田邵雷这个直肠子的嘴快道:“老大,你要是留长头发围这围巾肯定更好看,现在围着从后面看就跟个女里女气的娘炮似的!”
一句话换来元锦西好一顿拳打脚踢,大家哈哈笑着也不拉架,笑闹过后又开始显摆自己收到的礼物。
四个大老爷们儿收到的都是扇面大小的刺绣屏风,屏风的图案不一样,秦简是空谷幽兰,大张是鹰击长空,小张是鱼翔浅底,江晓斌则是山林野趣,跟每个人都非常搭。
刚被修理一顿的田邵雷脸上还带着笑,给他们解释道:“我们那地方刺绣挺有名的,村子里的女人几乎都会绣,我就挨家搜罗了一遍,找到这几个工艺屏风,你们拿回家去当个小摆设吧”。
“那老大的围巾呢?也是你搜罗来的?”大张问他。
田邵雷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实话道:“这是我妈亲手绣的,说是等以后我有女朋友了送给女朋友。我寻思女朋友还没影呢,这东西放家里再褪色发霉了,干脆就拿出来给老大了”。
元锦西还挺不好意思的,她好像被动截了次胡,把人家未来女朋友的东西给截了。不过她可一点儿没有把东西退回去的意思,笑话,难得她喜欢一件东西,都到自己手里了哪还能再还回去。
年轻人打打闹闹张清贵也跟着乐呵,直到大家都闹累了才停下来小板凳一溜排开看下雨。
“晓斌,后天该回部队了吧?”张清贵问道。
假期不漫长,相聚太短暂,不管愿不愿意,后天都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要坐飞机才能在假期结束之前赶回基地。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张清贵也没多惆怅,他也当过兵,知道军人的假期什么样。
“明天上山看看你爸吧,我之前上山告诉他你快回来了,还说你现在可出息了,你总得亲自过去给他念叨念叨”,张清贵好声好气的说道。
江晓斌一听脸便耷拉下来。
大家还以为他不愿意去祭拜自己的生父呢,谁知他竟生气的说道:“你之前说上山是为了采蘑菇,其实是在骗我吧,你其实就是去上坟的,对不对?”
众人恍然,原来江晓斌是因为养父的欺骗而生气。
张清贵脸上依旧带着笑,“真的是为了采蘑菇,顺便去看看你爸,顺路的事儿吗”。
顺序应该倒过来才对,是去上坟顺便采蘑菇吧。
江晓斌没有戳穿他,只无奈的叹口气,“您以后可别这样了,我在外面得多担心你啊”。
这一晚上累了一天的年轻人早早上床睡觉,却有两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个是明天要去上坟的江晓斌,还有一个是近距离接近故人的元锦西。
她在想明天要不要跟江晓斌一起去给老班长上个坟,很多事情没办法说出口,很多情感只能在心中默默表达,可已经到家门口了,若是不亲眼看看老班长,她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兴许会记挂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