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帽左手握着一根虽细却坚韧的绳索,另一头正拴在泠手上,右手的短刀从侧方一直低着泠的腰腹。他们走在队列末端倒也不用考虑行走速度缓慢对其他人的影响。黑帽不担心泠会回身反抗,廊道本就狭窄,动作大些都觉得不便,泠稍有异动,他的刀绝对会比看上去不善格斗的泠更快。
无人言语,只有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在耳边反复响着。修一时不时回头望两眼,偶尔和慕宸对上视线,就能感到对方浓烈的怒意。能让他看顺眼的人很少,他从不会迎合别人,想做什么便立即动手,不喜一件事就批判到底。泠出现在身边,带着不灼目的光,清辉绕身,他通常会因为别人距离自己近一些就感到不自在,怒火上涌,如今能够平静正常和他交流的人,也就只有修乐,仑以及泠而已。修一想了会,莫名中就把那个神奇降临的银发青年当做朋友了,那么关心朋友,尤其是刚帮他救回弟弟的朋友,自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修一又瞪了慕宸一眼,他觉得那个男人就是神经病。自己满脑子情欲,就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他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朋友啊?修一如此思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进行论证。
修乐算是被修一扶着走的,他偶尔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不是发现修一在皱着眉头,就是回头张望,再不就是跟慕宸互瞪。他想着那个突然闯入他们所有人生活的青年,竟有些酸楚,真好呢,那样闪亮的人,哪怕只是站在那,就会有人主动接近,带着向往。
白泽兮强迫自己不去思考泠的安危,或者说不让那张紧张感干扰了思考能力。他最初和卡尔交换了眼神,不用交谈也知道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件事——戾。四个人一起下来,选择不同的路,他们选择的竟然是想通的,这已经是奇迹了,慕宸则是找到了泠,但是还剩下戾,那个安静的青年现在在哪?白泽兮想到慕宸应该有跟泠提到这点,泠——不管你究竟怎么打算的,一定要想全面啊!
“真是安静,你们也很无聊吧!据说虎豹都很敏锐,对气息啊敌人啊,都很敏感,鸟类也是。你们说如果飞禽和走兽能够相互帮助,合力协助,是不是很强?那我们人是不是要担心动物叛变?”泠忽然开口,打破了静默到让人不安的气氛。然而,一时间却没有人回应,突然提到动物的话题,众人一时间明白不了。
难得的默契,难得的透析!慕宸和白泽兮的目光交接,却没有一如往常的势如水火。
泠满意的歪了歪头,看向斜后方的黑帽,他看不见黑帽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紧抿着嘴唇,“黑帽,你喜欢动物吗?你怎么看?”
“不可能。”
泠没有介意这敷衍的话题,甚至可以知道对方话中的不屑,“好想快些到出口,出口总该是有门的,看见门的时候就又是美好的一天,新的起点!嗯,我真是诗意,不知道这边诗人的待遇好吗?”
泠只顾自己说着,毫不介意黑帽加重的呼吸声,似乎把不得了的家伙惹生气了,真是容易动怒的男人。
修乐苍白的脸色更多了些青灰,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人,不解的在慕宸脸上发现一闪而过的笑,“修一,等到了出口,他们不会反悔吗?他们会放了泠吗?在出口,会不会打起来?”
白泽兮突然对修乐怒目相视,虽然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但并没有被修乐忽略,他靠着修一的身体忽然抖了下,“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对、对不起。”
修一不知道修乐在道什么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名字的黑色中长发散着的青年,依旧不解。
黑帽却猛地顿了顿脚步,扫视一圈众人,虽然很快就再次迈开步伐。但泠却不得不在心里“感谢”修乐,黑帽明显产生了防备,不需多说,腰部传来的痛感比任何话语都有事实说服力,那把刀不深不浅地刺进了身体,并没有很深入,泠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侧头对着黑帽直笑。这该是男人对他的一个警告,用行动告诉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黑帽倒有些惊讶,他刺这一刀,是为了给这帮人一个小小的威胁,原以为突如其来的攻击,会让看起来精致,却绝对算不得精壮的青年吃痛惊呼一声,结果对方只是转过头笑意吟吟的,就好像他那把还没拔出来的刀是刺中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黑帽甚至视线下滑,确定自己着实没有失手,看到那长袍被血浸润,他才安心。黑帽对着泠一笑,以他的长相,那咧至耳际的嘴,这一笑堪比修罗。他收回了刀,只是在那之前,手腕爽利的一翻,刀锋在血肉里也随之翻转,拔出的瞬间,硬生生带出了一块血肉,黑帽拭干净刀锋,换了一处,继续抵在泠身侧,满意的看着青年皙白细腻的面容覆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泠咬紧牙关,他不能发出一丝声音,不能让前面的人知道,白泽兮和慕宸,在这种时候,他可一个都掌控不了。于是,泠握紧拳头,深呼吸后依然面带微笑,只是这次他没有看向黑帽。他不想再刺激那个男人了,天知道他会不会再捅自己一刀。
黑帽直勾勾盯着泠的动作,以及那细微的神色变化,虽然刀伤比较靠后,只是腰背处,但他清楚每走一步都会更痛一分。
泠心里直想,干脆喂这个男人喝血得了!如果这里没有外人就好了。
一行人各有所思,却见最前面的斯迈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冷淡的当着众人面一指,“那就是出口,把拉杆拉到头就能出去了。”
这简单一语就改变了现场的氛围,所有人都看向被他所指的岩壁,看似普通,但细细望去却有着人工雕琢的接缝,一时间竟没有一人动弹。
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先出手的却是泠。他拳头一松,旋身而动,灵巧如燕,只因为双手被缚,平衡稍有欠缺,在黑帽尚未反应过来前,泠直接给了他一记头槌。
双手凑到黑帽紧握的刀上,果然是利刃,切断绳后,泠就安心了,一改刚才迅雷般的突袭,他粲然一笑,知道黑帽已经恢复镇定,便没有去硬抢对方手中的刀,右手握住黑帽的手臂,他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和黑帽有身体上的接触,如此便足够了。
黑帽自然不懂泠这握着他算什么,论力气他可不会输给这看似瘦削的青年。但在他准备反击时,却感到身后传来声响,还带着一阵劲风。
黑帽然力施展。
身后风声已至。
真切的痛感,黑帽不敢相信他真的被击伤了!对付泠,他的然力不起作用,因此明显失利,但是身后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又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的然力对他们都没有用处?
戾的利爪直接在黑帽的背后画了一张血淋淋的图画。阿比斯窜到黑帽头上,巨大的力量压下,男人顿时跪到地面,泠原本握着黑帽手臂的动作,改为按着对方的肩膀。他不会松手,只要他不松手,黑帽就不能对他的朋友们造成任何损伤,当然这也需要慕宸、泽兮他们快速解决另一人。泠的然力偏精神属性,耗损的精力比物理攻击更甚。
白泽兮、慕宸和卡尔从三处围着斯迈,却都没有动手。
“你们是要以多欺少?或者……车轮战?你们……”斯迈看到黑帽被那两人制服,已经丧失了大半斗志。他透过三人,望了眼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兄弟两。
“我一个人先来。应该都用不着他们出手。”率先站出来的是卡尔,他更喜欢一对一的战斗,在不清楚慕宸和白泽兮实力怎样的情况下,他便主动请缨,虽然费兹是有吩咐他多观察少动手……但是,目前还是以众人的安全为考量更好。
慕宸和白泽兮同时后退两步,不约而同看了看泠,发现他似乎正和戾说着什么,黑帽被制服在地,已经被戾绑了起来。他们自然知道只要黑帽不能直接攻击,泠便不会有危险,如此一来,两人就安心了,对望,又恢复了一贯的电光碰撞。
戾绑起黑帽就发现泠的脸色苍白得不正常,随即看到泠做着扶腰的动作。他拉过泠的手臂,看见白净如瓷的手心满是猩红的血迹,尚未凝结。抬头一看,入眼便是泠的笑颜,他无法说话,却也知道此时不应该让泠再继续使用然力,但似乎又无人可以替代。
“我没事,不过是被刀刺了一下,有些疼罢了。他们还都不知道,先别说出去。”泠安慰似的拍了拍戾,他忽然觉得从他来到巴尔伦似乎经常做安慰人这种事情!
戾指着黑帽,拿出纸笔准备写下什么,却看到修一扶着修乐朝他们走来。
“喂,帮我照顾修乐,我也要去那边。就算不动手,人数多也能让对方更紧张!”修一说着就到了跟前,刚说完,要把修乐交给泠扶着,便看见对方没来及背回身后的手上,那刺目的血红,“……你什么时候受伤的?这个混蛋干的?”
“只是一点刀伤,一共也就流了这么点血,没什么事!”泠眼角抽了抽,果然自己是专门负责安慰这帮动辄爆炸的大孩子的!
修一抬眼瞅了下戾,把修乐交给他,戾虽然不认识修乐,但看到男孩和泠不相上下的苍白脸色,也没有推辞。
修一退后两步,他知道泠仍旧在使用然力,好让黑帽无法伤害其他人,“你实在很碍眼!还偷偷摸摸的捅了那个笨蛋一刀!你就是认准了他笨是吧!”
泠还没找到机会替自己辩解,就看到修一飞起一脚,阿比斯向上空飞去,修一的踢腿正中黑帽脑袋,跪在地上的男人直接趴下,昏死过去。泠和戾互望一眼,果然是一时糊涂了吗?竟然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有想起来。
泠终于能够停止然力的消耗,精神放松下来,又是一阵睡意上涌。这两日原本就很累,加上连续使用然力太久,之前首次让无效化范围扩大到脱离自身,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防护墙,这次更是直接作用于然力者本身,兼且又受了伤,泠只觉着眼睛像是睁不开一般,困倦难当。
修一正要向他炫耀,就看见泠迷迷糊糊似要睡去,伸手扶着泠的腰,却不小心碰到伤口处,泠瞬间抓住修一的手,他强迫自己站定,恢复神智,毕竟还没到可以安心休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