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后,长安城内。
风吹得茱萸作响,雪打腊梅杏黄。
别院小小的花园里,往日的菊花已经换成了冬日开花的山茱萸、南天竹和君子兰;墙边两树腊梅枝上挂满了雪,两三朵花苞儿只冒出个尖来。这花园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冬日里也能这样生机勃勃。
青青坐在马学文床边,将他的腿托在自己膝上,一遍又一遍的捏着。
马学文右臂吊着绷带,左手捋了捋她鬓边头发,倒是惹出一脸娇羞。“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捏了很久了,去歇着吧,别累坏了。”
青青捏了捏小腿,又换着法的捶了捶膝盖两侧,眼眶里泛着些许的泪光看着马学文,含情脉脉:“你躺着别动了。”
说着居然又哽咽了起来:“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
马学文看着青青哭花的脸,茫然无措,左手手背连忙帮着擦了下:“不哭不哭。是为夫的不对,下次不会啦。好啦,不哭不哭。”
他左手抚了抚青青的香肩,青青顺势伏在他膝盖上,呜咽的声音慢慢弱了下来:“我好害怕失去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今天总算尝到滋味啦。青青,我答应你,以后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青青听到这话,却哭的更伤心了。
两人卿卿我我,闺房小门被推开了。
“哎哟哎哟,一大早的,就听到这些酸话,酸的我牙都掉了!”最先进来的,正是老二韩临渊。他一脸荡笑,摇头道:“这话从前‘魏泽’倒是经常说,从今往后,我们的马大官人也要这样了。”
马学文不说话,却听门口另一个声音笑道:“诶,我那是都是醉话,学文哥是海量,怎么可能醉。肯定是字字发自肺腑了。”说话的正是魏泽。
看着两人进了门,青青更有些娇羞,微微低头,连忙起身,用袖口轻轻抹了抹眼袋上的泪痕,脸颊晕出一片绯红,生出些妩媚来:“我去给各位哥哥准备茶水。几位哥哥慢坐。”
韩临渊摆手道:“不坐了,我们就是来找学文去秉儿哥家里看看。那边事情多,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马学文三人出门,刚才还下着小雪,这会儿子又晴爽起来,风淡云轻,鸿雁高飞,真是好兆头。
整个府上都还在操办彩姨的丧事,挽帐高挂,一片黑白色调。
外人虽不知道昨夜的惊心动魄,可这单单襄王的“正室”新丧,就够长安的达官显贵忙一壶的。
院子里外,人都不少,老管家着急忙慌,不单要应付来访的贵人们,还得小心吩咐下人里外布置着。
襄王忙活了一下,就不再管这些事情。李秉能理解老爹的脾性,他只是不喜欢把伤心表露在外罢了。但安子看来,多少有些凉薄。
晌午过后,一队人马带着一箱箱的赏赐就到了襄王府,公公宣了旨意,整个襄王府从上到下都封了官爵。李秉和糜歆自不必说,安子也被封了个从五品的骑都尉勋官,虽没什么实权,但是这往后每个月能领到俸银,他倒挺开心。
吃完饭,大夫来过一趟,给安子抓了两服药,看着伤口也不小,又留下两盒散剂用来外敷。下人都在忙着丧事,李秉就说亲自给安子上药。
“嘶!好凉。”药膏刚抹在脸上,安子就往后趔开:“刚才凉,这一下又热辣辣的,还发痒。”
他刚要伸手去挠,却被李秉一把抓住手腕:“别去挠。这么长三道伤口,你再去动,到时候就得留个疤了。”
安子吐舌头笑道:“留疤多好,哪个大侠脸上没有一道疤,我巴不得留一道呢!看起来也是像个高手。”
正话说着,就有人叩了安子的房门。
李秉应了一声,刚开门,冷风倒灌进来,带入一斛雪花。襄王神情凝重站在门口,双手交互插在袖子里:“在呢?”
“嗯?”原本老爹来找自己的机会就少,这见面又说了这样一句,李秉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老爹有事?”
“有事要问问你们两的意思。”他盯着李秉道,似乎是在看他的反应:“‘仙门大会’,听说过么?”
安子完全不解,李秉却道:“自然是知道的,学文去年就参加过,才拜入名师门下,今年回来果然武功大进。临渊也抱怨过很多回了,他家里一直催着去,那小子学艺不精怕丢人,一直拖着未去。”
他说到一半,忽然醒过神来:“怎么?老爹想让我去?”
李僙微微颔首:“就是这个。仙道几乎所有门派每年年初举办一次的盛会,遴选弟子。”
他说道此处,忽然转而看着李秉,补充道:“我当年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你糜歆叔叔。嗯!原本只有皇帝嫡亲才能以皇族名义参加,昨晚的事情之后,皇上今天派人来说,破例允你以皇族名义参加。”
看着李僙的神情,李秉心里却略感奇怪:这原本是好事,为何老爹说话起来像是有难言之隐?遂道:“那老爹,是想让我去?”
李僙应了一声:“去去也好,要是呆不惯就回来。这事也只是皇上带人传话来的,不是圣旨,你要是不想去也还有回旋余地。”
说到这里,李秉自然是听出来了:老爹功高盖主、隐藏锋芒是家里都知道的事情。昨晚之后,皇上看出来,就算老爹交了兵权没有虎符,依旧能号令军营里的一批旧部。再加上我这些结拜弟兄的家底,估计皇上已经不放心,所以才要想方设法让我离开长安,闯入江湖。
“去!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李秉一口答应下来。自从子午宗之后,他一直对修仙的事情多少有些好奇,此番再加上老爹的为难,自然是要去了。
李僙闻言如释重负,闻言一笑:“如此甚好。今儿是腊月二十六,恐怕过了年十五,就有人来接你了。”随后又看着安子道:“倒是庆方小兄弟,这次可能就去不了。你是秉儿的结拜兄弟,不妨就在府上住下等秉儿回来,你打铁的那个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让你一人使用。”
安子一连尴尬,全然没了主意,已经开始在想,李秉走后自己去哪。却听李秉道:“老爹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往年非派都有两个名额,临渊一直不去,也没别人去,这次让安子借用非派的名义也可以。”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实在不行,还有子午宗呢么,怎么说也是个修仙门派,韩骏让自己徒弟参加大会,没什么难的吧。”
“那也好,你们一起也有个照应。”李僙说完起身:“其他也没事了。昨天累了一天,你们歇着吧。”
李僙刚一开门,门外已经有人等在雪里等着,真是韩临渊、魏泽。马学文三人。
襄王点头示意,又客套的对昨晚的事情道了谢,便去了正院。
呼~!他吁出一口气,微微摇头:原本是打算李秉走后,直接了结了安子,对李秉则称安子自己离开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安庆方是安禄山的儿子,按着他的脾性,对家人有危害之人,宁可错杀,也绝不留祸患。只是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却说马学文三人刚进了门。李秉和安子两人都笑起来。
韩临渊和马学文两人解了凤毛披风,露出手胳膊。两人手臂都用白纱布吊着,一个伤了左肩,一个伤了右臂,现在又并排站在门口,样子真是滑稽。
“别笑!别笑!我这可是为你你们李家受的伤,你还笑!”马学文一脸正经:“这下可好,受伤不说,回去老爹可火了,说我多管闲事,收了我的一队人马不算,还差点被禁足。要不是看我肩膀还伤着,说不定又有一顿饱打。”
韩临渊微走到桌边坐下,回头看一眼还愣在门口的马学文:“你就知足吧,朝廷给你了一个正五品的官。有功名在身上,看你爹敢打你。”
看着魏泽也坐下,圆桌边上已经有点拥挤,马学文伸手拿过一个圆凳,坐在一边:“哎!这要是不给这个虚职还好。现在有了朝廷的官衔,这名声传出去,很多道上的人估计以后都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了,以后我做起很多生意,都会束手束脚。”
李秉不顾安子的反对,当着这三人的面,还是继续把涂了一半的药膏均匀的抹在鼻子两侧,又看一眼马学文:“这有何难,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统一黑白两道,当时候兄弟几个沾沾光也不错呀。”
众人一阵哄笑,“嘶!”五个人里,三个人都带着伤,这一下把伤口扯疼了,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哄笑。
“看着秉子哥有心事的样子?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没了结干净?”毕竟是从小玩大的伴,韩临渊一眼就看出来了。
“跟你们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原本想着在长安多住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刚才老爹让我去见识见识‘仙道大会’,年后就要走。”
“哈哈,那正好!”韩临渊大笑两声:“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在想今年要用什么借口拖着不去,如今秉子哥要去了,那我自然也跟着去。学文已经拜入‘纵横一脉的合纵派’,这下你我再去了,我们五人就剩下魏泽和安子了。”
马学文一听也乐了:“我年后也要回宗门里去,说不定咱们还能见面呢。”
魏泽白了临渊一眼:“你明知道我一点武功不会,还来打诨。不过倒是安子,我原以为跟我一样一点武功不会,听说昨晚露了一手,何不让他跟你们一起去?”
李秉点头称是:“这也是我想拜托你的事情,非派每年有两个名额,反正没人去,不如给安子一个如何?”
“啊!”韩临渊咬了咬嘴唇:“这个,要是早点说可能还行。昨天夜里,盈阙堂主的女儿回来了,按堂主的意思是,今年的大会,她也要去!”
“嗯~!”李秉的眉头皱在一起,有些沮丧:“那只能找人快马加鞭去子午宗送信了。”说完猛的一怔:“你说盈堂主的女儿?”
“对啊,她叫盈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