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将白淑琴送到蓝岛后,迟战溪就再没涉足此地一步。迟战辉会时不时来此探望母亲,除此之外,白淑琴几乎跟外界断了一切联系。
迟渐行过世后,作为公司常务副总二把手的迟战辉在公司的职务形同虚设,在迟战溪不露声色的布置下,他的权利渐被架空。迟战辉对此深有怨言,但鉴于迟战溪的□□,只能忍气吞声保持沉默。
用不着暗度陈仓,迟战溪明目张胆的手段他多有领教。
为此,他成了法伦集团成立以来最悠闲的二把手,也成了集团上下最游手好闲的副总和最无所事事的分子。
公司上下有心之人早看出端倪,但说穿了这是迟家内部私事,外人无权置喙。
然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并不能说明深层次的问题,从集团家族走出来的迟战晖不会、不可能、也不甘心只做一盏省油的灯。
但他无论曾经背着迟战溪做了什么,如今的后果就是连人带车沉入海底。
对于迟战溪的突然而至,白淑琴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清晨,宽大的玻璃花房,阳光满室,活色生香,四月的花房一片绚烂。
花儿红如杜血,黄如御绢,白似银雪,点缀在碧玉般错落有致的枝叶间,仿佛整个□□都已被囊括在小小一个二十平方的透明室内。
一切生机勃勃。
“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实,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白淑琴从书上看到过老舍的这句话,但她依旧无法理解迟战溪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每周跑那么远的路来此给植物浇水、松土、翻盆、修枝的心情。
养花过程极其枯燥,开花的一瞬虽能给人以极致享受,却终在昙花一现后立马枯萎。
不过,迟战溪为人一向令人难以参透。
也许他对无法吭声没有思想的植物比对人的感情深刻许多。
他正提着白色花洒颇有耐性地给植物浇水。他很少表现出这样闲云野鹤的姿态,这让随后走进花房的白淑琴有些适应不过来,仿佛工作中、生活中已无他这个总裁可忧之事。而事实上,他越镇静,代表内心的纵横捭阖越发强大。
“战溪。”白淑琴神情难掩疲累,连日来的忧惧与不详的预感让她没睡沉过一次觉,“能不能动用关系帮忙找一找战溪和佳人?”两人失去联系后,一直不曾联系上她,不但电话一直处于缺乏信号的状态,连外界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也近乎终止。她已经报警,可还是一直没收到任何反馈。
花洒中的水淋淋沥沥渗入绿枝盆泥,身后的白淑琴等在原地,他却头都没回:“不用找了。”语调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
“战辉联系上你了?”
“没有。”他神情漠然,“有个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白淑琴立马屛住呼吸,不祥的预感腾然而上。
“昨天来的路上,我在跨海大桥上看见有人在打捞前几天落水的车辆,一直没找到。战晖失踪那天有人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失控掉入海里。”他顿了下,“出事的地点和时间似乎刚好和战辉那天的情况吻合。”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连再解释一遍都懒得给予。
“这不可能!”白淑琴眼前一黑,差些没站住脚。纵然做好思想准备,却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知道迟战溪从不屑对她撒谎。“这不可能!战辉开车一向很小心!再说了,这几天也没人通知我这个事。”
“不通知你是因为人还没找到。不过,那边海水这么深,生还可能性不大。”
“你胡说,他不可能出事!”话说出口却难以令自己信服,如果战辉真的没出事,不可能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只是,这个对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的消息,从一个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都安之若素的人口中说出,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接受不了的话也可以选择不信。”迟战溪轻描淡写,嗓音淡而无味,“迟早会有人联系你的。”
脚心一软,两双腿再也支撑不了这个原本虚弱的身躯。白淑琴竭力用花架支撑自己,可还是如柳花一般摇摇欲坠。被用来支撑身体的花架上面摆放的一些松土用具被一摇晃,哗啦啦掉在地面上,一如她此刻心境。她面色惨白如纸:“战溪,他可是你亲弟弟,他出了事,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话出口就后悔了。
眼前的人连父亲死亡那天都可以那样漠然,对于弟弟出事他又如何会放感情?
白淑琴对他的失望与恐惧在此时此刻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是不是亲弟弟你比我更清楚。”将花洒轻置在花房的一张四方小桌上,他走出花房,在经过她身边时他淡淡扫一眼她,“你以为老爷子在世时什么都没发现?”
白淑琴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得知儿子噩耗让她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彻底崩溃,可现在,原来一切比自己原先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更是复杂,她几近崩溃。
“战辉……”她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栽倒在地。
迟战溪冷笑一声,头不回大步离开花房。
今天天气大好,室外的小阳台上,保姆已将他的早餐配好放在洁白的桌面。
早餐右手处,还放着一份C城的早报。
他一手拿起盛了橙汁的杯子,靠在椅背上,翻看今天的报纸。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谜面未开的女星程韵儿的感情荣登早报头条已多日,前几天的男主角一直是他,如今却换作了别人。那个男人,穿了他的衣服,身型发型和他相差无几,昨天晚上出现在了那个本该他出现的位置上。
程韵儿一定大失所望,不但大失所望,且得不偿失。
很多事就算她本身不愿意,昨晚上到底还是发生了。
房是他开的,程韵儿如果最终选择报警,他也完全可以摆平,只怕她背后有梁景轩撑腰,不至于这么傻。如果不报警,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公众将目标去锁定一个连程韵儿都不知道是谁的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他一手安排的。
扭曲的事态,对于一个活在诸人眼皮底下的公众人物来说是致命的伤害。
他着手安排那个男人去和她约会时,早就将消息透露给网站和报社的记者。那些好捕风捉影的记者们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报纸上,又是一个占了四分之一版面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女主依旧是程韵儿,男主和上次拍到的也几乎一样。照片是彩色的,那个男人因为穿着和上次相同的衣物,所以两个男主之间的细微差别直接被看客忽略。
可这次跟上次又有所不同。上次的照片未能拍到男主侧面或正面,而对于双方所处环境的猜测,报道上说是男主迟战溪家中,可毕竟迟战溪的家极少有记者光顾,种种猜测最终只能成为悬疑;可这次的照片却不同,照片上的男人不但有正面照还有侧面照,而那个人,显然不是众所周知的迟战溪。
轻而易举地摆脱嫌疑,迟战溪的这一招棋只怕打得梁景轩他们措手不及。
“那男人是谁?”开门冲进程韵儿室内,作为好友的王云妮和外人一样,难以理解程韵儿的这个作为。“你不是说昨晚上要跟迟战溪在一块的吗?照片上那男人是怎么回事?”
话中三分质疑,四分心疼,还有三分不满。
质疑闺中密友的人品,心疼她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满她竟然把她自己隐瞒得这么好。
将手中报纸丢在锁回沙发上的程韵儿跟前茶几上,看着对方身子瑟瑟发抖,从未见过她被抽了魂魄似的惨兮兮样子,王云妮不免心肠一软。“话说回来,我不相信你是这么个人,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程韵儿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她面色苍白如雪,有口难开的样子,“那个人我不认识。”
“不认识?”王云妮一惊,“不认识你怎么会跟他开房?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有人亲眼目睹那个男的从房间里出来,没过多久你也从同一个房里出来了。韵儿,你现在就算要骗也不能骗我!难道你被绑架了?”
程韵儿点点头,继而又咬紧嘴唇使劲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
程韵儿花了半天时间才把事情断断续续概述清楚:“昨晚上是战溪约的我,房间也是他开的……我没想到,昨天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云妮,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敲门的时候是他开的门,他出来的时候怎么会穿着战溪的衣服我根本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他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敲错了门,可他把我拉进去后……”眼睛刹那通红,紧咬的嘴唇已经发紫,她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什么?”王云妮大吃一惊,“你是说你昨晚上那人欺负你了?”
她痛苦点头。
王云妮脸色一沉:“迟战溪跟你约会的信息是经他自己手机发给你的?”
“嗯。”
王云妮倒抽一口凉气:“你说是迟战溪约的你,而那个人又刚好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他跟你联系过的那个房间,记者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蹊跷?”
她于迟钝之后愕然:“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