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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阳尚未动手，顾凉先遭遇了恶作剧。
她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一条手腕粗细的毛毛虫，五颜六色的，还会咬人。
顾凉连竹叶青都不怕，当然不会怕毛毛虫，淡定地把它干掉，让一群小混蛋失望地发出嘘声。
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凉不动声色地将主导恶作剧的顾成、顾青伊、顾仁三人坑了一回，顺便留点线索让他们知道倒霉的原因。
顾成聪明识趣，没敢跑来惹顾凉。
顾青伊和顾仁气不过也斗不过，偶尔冷嘲热讽说几句酸话，不敢骂也不敢戏弄，矛头渐渐转移到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顾天阳身上。
此后，爱找事的作死二人组接二连三倒霉，不仅不知道是被谁算计的，还被顾天阳误导，与那些同样对顾天阳抱有敌意的炮灰狗咬狗……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好说的，很快到了月末的第二堂大课，顾凉等小童被带去围观修士斗法。
今年恰逢乾坤派举行东洲青云试，以十方门为首的北原各门派、以大明寺和三千窟为首的西漠众势力、跟随六合剑派与两仪宗的中洲诸门宗、再有南岭的白露山和炼器门、南岭诸土著部族、东荒大妖山等都派来使者做客。
如十方门掌门的千金李如燕，她是两个月前来的，只比回宗门的顾凉早一天。
青云试在顾凉落水的初夏开始大选，慢悠悠地进行到今天，将决出最终的胜与负。
交战擂台设在四极主峰，观战现场人山人海，有本门弟子，有外派弟子，有慕名而来的散修，有凑热闹的凡人，熙熙攘攘，极尽喧嚣，不像飘渺出尘的仙宗圣门，倒是与菜市场有八九分相似。
顾凉等人被领进一座类似电影院的宫殿，坐在宽大水晶壁旁边的金丹真人伸手打出法诀，空白的水晶壁立刻映出演武场上的热闹画面，既有图像又有声音，还是实时同步全方位展示。
金丹真人把画面稳定在一座空荡荡的擂台上，自我介绍说姓顾，道号文疏，小童们可以喊他叔叔（疏疏？），说完又是一番勉励：“你们是我顾氏的后裔……”
疏疏的口才极好，顾凉听他废话，竟没觉得厌烦。
后来她才知道，疏疏负责乾坤派与外派接触来往之事，修的是与音律有关的妙言巧语，声音里藏了道法，不会让听众产生不良反应。
直到切磋双方在擂台站定，顾文疏才停止瞎扯，开始讲解：“这一场斗法是炼气期修士的比拼，男的是膳堂杂役李密，女的是赵家子弟赵甜，修为都在炼气十二层……”
斗法以李密取胜结束，资质更好的赵甜输了。
顾青伊特意看了看顾凉。
顾凉在回想李密与赵甜交手的全过程，试图学到技巧，待到从沉思中抬头，出现在水晶壁上的已经是两位筑基修士。
站在左边的豆蔻少女个子高挑，冷艳如霜；站在右边的稚龄少年负手而立，卓然不凡。
“顾弦哥哥！”
“看，是顾弦哥哥！”
童儿们兴奋的欢呼声塞满整个宫殿。
“顾弦的对手是剑峰霍轻轻，道号柔然，其剑道天赋乃是乾坤派当代弟子之最强。”疏疏出声，童儿们的喧哗顷刻消失，宫殿内只能听到他的话，“同境界修士斗法，剑修无敌。但我们家的顾弦不能以常理论之，你们都好好地坐着，看剑峰弟子如何输得服服帖帖！”
台上战鼓擂。
顾弦看着对面的少女，微微垂手：“师姐，请。”
霍轻轻不客气：“师弟让我，也请师弟小心。”
她是剑峰峰主无妄真君的弟子，习的却不是师父闻名于神荒的无妄剑，而是柔剑式，剑招曼妙轻灵，其内暗藏杀机，看似平常，实则一丝破绽不漏。
可惜她的对手是顾弦，面对刺来的剑，这少年轻巧地往左走一步，软剑擦肩而过，他的姿态就像躲过一根慢慢扫来的树枝。
下一刻，顾弦掐诀，拳头大小的雷球霎时闪现，接着又是数个雷球同时轰下。
雷球虽小，气势不弱，隐有细碎的炸裂声，伴着凌厉风雷。
霍轻轻及时变招，剑势顿时一变，柔情之中锋芒毕露，只见那剑刃在飘忽间或刺或挑，所到之处雷球湮灭。
雷球之后是闪电，顾弦的道法比剑还快。
观众屏住呼吸，或如顾凉被霍轻轻的精妙剑术吸引，或被顾弦的从容不迫所摄，全然沉浸到两人的交手节奏中，直到霍轻轻因棋差一招落败。
“师姐，承让。”顾弦说。
“你错了，我没有让你。”霍轻轻归剑入鞘，“我刻意求胜，你全力以赴，是以我不如你。不过，这次是你赢，下次再交手，我必不输你！”
顾弦也笑：“我很期待。”
决出胜负的两人向对方行礼，宫殿里的顾文疏滔滔不绝。
顾凉注视着空荡荡的擂台，情绪久久不能平静，对强大的向往胜过对死亡的畏惧。
因何故修道？
不想死。
修道的目的？
她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有幸穿越到这里，身为炮灰又如何，活得无愧于心，死亦无所憾。
同样被撼动心神的还有顾天阳。
伤害源于对比，付出十倍、百倍的汗水和努力，也赶不上顾弦一天所得，如何不挫败？
顾天阳在这段时间的经历有点多，他想到顾圆圆。
她的善良令他向往，可她阻止顾成揍他，不是因为他挨打，是因为同族打架被客人看到很丢脸。
还有李如燕，他对她有好感，但她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他们三人昨天在雾涧上方遇险，最先被救的是李如燕，接着是顾圆圆，最后才是他……当时他快要死了，李如燕只是擦破一点油皮，顾圆圆更是毫发无损。
为什么？凭什么？
因为他没资格做乾坤派弟子。
而顾氏，这个被他父亲放在心尖尖上的宗族，视他如累赘，弃他如敝履。
……他也想拥有好资质，也想成为人人仰望的天之骄子，可他的渺小犹如大千世界一粒尘。
他抛弃轮回，难道要这样浑浑噩噩、庸庸碌碌地活到寿终，回首前尘时徒留满腔遗憾？
那不是他想要的，天道不愿给他，人们不愿给他，他能偷蒙拐骗抢。
天地如洪炉，世间如油锅，不争不抢，何以强！
顾天阳想透了道理，解开心中郁结。
顾凉偶然间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与之前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不欲深思。
打完之后是嘉奖，获胜者们的位置安排得显眼，拿到炼气期第二名的李密看着云台下方无数修士，有种苦尽甘来的激动。
顾弦也站在云台上，身为筑基期魁首的他坐得比李密更高。
他不喜欢。
没有谁会乐意坐在这里被人们用看待稀罕物的目光来回扫视，还不能发火，要忍耐——顾弦想着师尊对自己的要求，看向云台下的人们。
人不外乎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只鼻子一张嘴，或胖或瘦或高或矮。
顾弦一眼掠过，心中不留痕迹。
直到他的视野里闯进一个小姑娘，在看到她的刹那，心中不愉就如夏日薄雪，被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也看他，脸上是很好看的笑，没有敬畏，没有讨好，没有看稀奇，没有瞧不起。
这个笑单纯得没有意义，仿佛他是一棵树、一根草，美与丑不存在差异。
很特别。
顾弦冷静地转移视线，看到与顾天阳有说有笑的顾圆圆，心里想的依然是顾凉，他怀疑自己着了魔，明明是个陌生人，却不会怀疑她使坏，就像没有人会认为太阳从西边升起。
真怪。
非常怪。
“怎么忽然哑了？”顾圆圆发现顾天阳的神色不对，抬起头才知道是顾弦，这位族兄的神情似是很不高兴，连忙用手肘捅了捅顾天阳，“你是不是挑衅他了？”
“没有。”顾天阳挂着温和纯善的笑，看起来与仰慕强者的同龄人没什么两样。
只有他知道，自己在用眼神告诉顾弦：圆圆乐意跟我好，你管不着！
顾弦不在意蝼蚁的想法，也不在意甘愿与蝼蚁戏耍的族妹，继续看顾凉。
他很喜欢这朵花，想多看她两眼，再看她两眼，还看她两眼……
顾凉是惊悚的。
「被大反派关注的我好慌。」
「为什么我会对大反派怀着天然好感？」
「他又没跟我住一起，只是与我有同一个爹……可是，异母的兄弟姐妹都见了好几十，何以顾弦最特别？」
她毫不犹豫地将顾弦的危险等级与顾天阳画上等号。
顾弦恰好在这时候看来，目光灼热，心怀欢欣。
他看到顾凉的笑，礼貌疏离的、不亲切也不冷漠的笑，如待路人。
“叶部，他们是什么关系？”
李如燕不经意间瞧见顾弦的失望和愠怒，眼睛往顾凉身上转了一圈，想起这个女孩是在万象坊市灵兽铺子里遇到的“丑八怪”，普通得教人不想看第二眼。
壮汉坐在旁边嗑瓜子，头也不抬：“你管人家什么关系。”
李如燕啪地一巴掌打在叶部的手臂上：“无趣！小气！不就是给你找了个喜欢涂脂抹粉穿女装的欢喜宗男修伺候吗？用得着跟我天天跟我说反话！”又看向顾天阳，发现顾天阳的脸色比顾弦还难看，连忙扯叶部的衣袖，“快听，我要知道他们说什么！”
她不喜欢顾圆圆，如果顾天阳真的和顾圆圆闹崩了，李如燕能高兴十天！
事实是顾天阳认为自己遭到来自顾弦的蔑视，顾圆圆在安慰他：“顾弦对谁都这样，你别把他的态度往心里放。”
顾天阳露出温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造作，一边装谅解，一边为顾弦说好话，离间顾圆圆对顾弦的信任。
李如燕看到顾天阳与顾圆圆举止亲密，心头蹿起无名火，气呼呼地掐叶部的肉：“你闹够了没有？我不管！你必须答应我带那个人回北原解闷！他是我的玩具，居然不听话！”
叶部把人强行摁下：“别闹，这里是东洲乾坤派，不是北原十方门。上次你让人把那小子震伤，让顾弦背了黑锅，小心人家惦记你。”
李如燕撇嘴：“只是个小虫子，我又没夺了他的命。你依了我嘛，我要带他回家！”
叶部：“看嘉奖，能站在上面的都是才俊。”
李如燕不满：“嘉奖有什么好看的！”
斜了一眼过去，乾坤派的掌门纯微道人给获胜者发放奖励，表示可以散了。
“……”李如燕目瞪口呆，“真的散了！怎么这么快！”
“咳，乾坤派的传统与我们十方门不一样。”叶部拉住李如燕胡乱指人的手，如释重负道，“青云试结束，我们该打道回府了。”他已经想好了向门主告状的话。
“才不！我要见顾弦，还要去揽月城、巨阙城和璇玑城游玩！还要把顾天阳带回北原！……”
顾弦不在四极主峰，拒见李如燕。
“仗着自己是杀神的弟子，骄横跋扈，嚣张狂妄！我呸！”
李如燕气得原地翻筋斗，“你不见我，我还不想去见你！啊，叶部！放我下来！我要带顾天阳走……唔！”
乾坤派弟子们看着这位小祖宗被拎进传送阵，白光一闪离开东洲，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由衷地希望从此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