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阳并没有留意到这点微小的变化,他被妖狐折腾得欲生欲死,半是被迫半是主动地与它达成契约,终于开启了属于原著男主的通天大道。
如此十多天过去,顾天阳恢复了原本的理智和冷静,也考虑到住在巢山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张氏,向执法堂请求回去一看,却因无意中开罪了某位执法堂弟子惨遭拒绝。
在他被拒绝的时候,顾凉去巢山见了张氏,这是她第三次看到男主的母亲。
与上两次相比,如今之张氏终于像个不满四十岁的女人了,身上衣裳半新不旧,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庞丰满带着红光,显然是生活水平不错,健康程度也很好,活到一百岁绝对没问题。
顾凉无意登门,只远远看了一眼坐在枣树下边做活边与邻居唠嗑的张氏,便望向婢女如意安排照顾顾天阳母子的人,问道:“她还不知道真相吗?”
“不知道。”那人说道,“事情发生当天,我们说顾天阳被交派了任务,因事情紧急,所以来不及与她道别就离开了乾坤派,她没有怀疑。”
顾凉沉吟片刻,说道:“把这个借口原原本本地告诉顾天阳,他会知道怎么做。”
那人点头,说知道了。
顾凉见他脸上写着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什么事?”
那人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开口了:“暗中帮助他们的人明明是您和如意姐,他们却说帮助他们的是圆圆姑娘……圆圆姑娘时常过来巢山这边,有时会带来一些丹药和灵石,但是比此您做的真心差得远了。”
“还有一件事,我数次告诉他们说您不是圆圆姑娘,但他们根本不信,有时听到了分明当做没听见,简直不可理喻。不过,我与他们说起别的事,他们倒是听得进去,还说想见如意姐一面。”
施恩却被如此对待,失望吗?
顾凉此时的神情很平静,大约是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抱着能够与男主化敌为友的希望,所以不曾感到失望。
对顾天阳来说,灵石真的很难赚,母亲的病很难治愈,但是站在顾凉的角度,分给他们母子的灵石和丹药微不足道。
她之所以存心相助,不过是因为前身欺负人家男主小朋友欺负得太狠,单纯地想补偿对方顺便试探一下剧情的凶残度罢了。
“无碍,他们怎么想的,我不关心。”顾凉温和说道,“好好地照顾他们吧,若遇到无法解决的事,记得发剑符告诉我一声。”
那人连声应是,对顾凉心生敬意:“您是个好人,如意姐是个好人,夫人更是个好人,她一定能顺利筑基的!”
“谢谢!”顾凉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决定与纪子悔说一声,让他照顾一下这个人刚加入外门的远房侄女,反正那只是举手之劳。
又是十多天过去,顾凉与顾弦一起用过灵米和灵蔬精心制作的早膳,照例去距离小院不远的河滩练习道法。
她在丹道的学习上遇到了短时间无法突破的瓶颈,得少问多练慢慢积累,这些日子已经很少踏足炼丹房,心思也转移到修行、道法、剑术、遁术这些方面。
因试炼峰狩猎妖兽时闪现的灵感,顾凉想琢磨出一个法子将火凝聚成实体攻击,为此阅读了大量的资料,请教了不少擅长火道法的前辈,得到不少有用的理论。
前文提过,顾凉对火道法具有极高悟性,夫子演示的道法只需看一遍就能施展出来,有时还能通过简单的理论知识施展出从未见识过的道法。
所以,她对自己十分自信,觉得将火焰凝实为一根针轻而易举。
但有些事情看起来简单,真正做到却不易。
一连十多天,顾凉都被笼罩在实践失败的阴影里,凝实火焰的进展极度缓慢,几乎消磨了她所有的耐心和坚持。
今天和昨天并没有区别,直到太阳爬上半山,顾凉体内的灵气和神识几乎耗光,现实依然残酷。
“你这样不行,太刻意了。”在她泄气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音色很熟悉,但凡听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顾凉侧头向声源望去,果然看到了卫澈。
他没有穿着道袍,而是一身样式普通的白色布衣,仿佛世俗一平凡少年,如玉容颜清冷漠然依旧,给人的感觉就像人迹罕至山涧中无声绽放的莲。
顾凉被美色愉悦了双眼,屈膝见礼道:“卫公子。”
卫澈一步走来,往潺潺流淌的小河里一招手,一道水流鱼儿般跃起,被拉成薄薄的水刃形状劈在河滩石头上,切出光可鉴人的两面。
“你只需看着,什么都不用想。”
卫澈说着伸手拉出一道水带,将其缠绕在指间,时而将其化作水蒸气,时而将其化作液体,时而将其化作泛着寒气却能灵活延伸或弯折的冰。
他的另一手在掐诀,都是简单常见的手势,不快也不慢,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流畅圆润感,就像风吹、水流、花开般自然。
顾凉看得无法挪开眼睛,满心都是赞叹和痴迷。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卫澈对道法的理解已经到了一种极致完美的程度,施展道法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道的无尽玄妙,令得看者受用无穷。
顾凉忘我地看着,下意识展开神识,与眼睛一起看着卫澈施展术法,指间冒出的火焰忽明忽暗,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许久之后,卫澈停止掐诀,水流在指间化为氤氲白气,袅袅上升为虚无。
“你都看清楚了,感觉如何?”他问。
顾凉微微皱起眉,眉宇间疑惑越来越深,她刚才是看到了没错,但是解决了心中的疑问,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我看到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理解,似懂非懂。
卫澈打断她的话:“看到就行了,现在再试试看。”
顾凉定了定神,再一次尝试将指间缭绕的火焰凝实为一根针,虽然貌似学到了不少,但她并未摒弃原先的想法,而是将自己懂得的结合刚才看到的一并运用到实践中。
赤色的火焰逐渐拉长,然后向内压缩凝实。
顾凉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手掌间的火焰,心中默念法诀。
前半部分很顺利,后半部分……火焰在即将化作一根针的时候猛地发生了爆炸,把小姑娘烧得狼狈不堪,额发末端都变得焦黄了。
很囧。
顾凉无颜去看卫澈的神情。
“你再看。”卫澈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他又演示了一遍,示意顾凉继续,安慰道:“没有人能一次成功,不要灰心。”
顾凉目不转睛地看,待到卫澈收手立刻开始第二次实践,依然是在最后一刻失败,可她知道失败的原因,第三次尝试终于成功,但凝成实体的火针只能持续一瞬。
卫澈低头看着顾凉,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温和说道:“有些事不是用心就可以,还需要仔细想一想,遇到不懂的也要寻求答案。”他顿了顿,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你能看得懂,但你做的太刻意太急迫,反而不成。”
急迫可以理解,刻意何解?
顾凉仰脸看着卫澈,觉得双方的海拔过于悬殊,一面将问题问了出来。
卫澈想了想,解释道:“道法自然,以你现在的修为要将火焰凝聚为实体有点难度,不成功也是意料之事。”
顾凉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神情慎重的望着手指间生出的火焰,两手轻轻一拉,心念也跟着同时转动。
火焰在顷刻间化为一根细小漆黑的大头针,安静躺在她的掌心,冰冷带着重量,与其它针并没有什么差别。
困扰了她那么久的问题竟是如此简单?
顾凉不太敢相信地盯着手中的大头针看了又看,又轻轻地抛了抛,那真实无比的重量就在掌中,并非错觉。
原来这就是道法自然。
她做不到,真的是因为想得太多考虑太多,太刻意追求成功快感的缘故。
“对,就是这样,你很聪明。”
卫澈微微颔首,对顾凉的悟性表示满意,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将那些被火焰烤得焦黄的发丝恢复原样。
顾凉一点都不介意头上被动土,笑眯眯地将大头针化作火焰又变回来,来回几次根本玩不腻,就像孩子得到想要的玩具。
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顾凉按捺了心中的欢喜,郑重对卫澈道谢。
“不必客气,我也住在这里,指点你只是顺手而为,算不得什么。”卫澈表情寡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
顾凉微惊,问道:“你要跟我们做邻居吗?”
卫澈可是两仪宗卫家的骄子,不是乾坤派门人,住到天雷峰山脚也就罢了,听那口吻还要住不短的一段时间,于顾凉看来着实有点意外。
不过,顾凉微微抿了唇,想到卫澈出现在隐蔽山洞的第一件事就是毁去传送阵,也许他来乾坤派确实是有原因的。
卫澈点头,说道:“你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我,无需跑去丹峰或者其它地方。”他伸手指了指山脚另一边新冒出来的院落,“我住在那里,距离不远。”
居然可以天天去请教他?
顾凉望着那处位置称不上很好的院落,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想到兄长顾弦。
除了顾弦,还有谁能让卫澈住在天雷峰山脚?
除了顾弦,还有谁能让卫澈说出愿意指点她的话?
顾凉的心情骤然轻快起来。
发觉太阳已经到了头顶,她对卫澈露出笑脸,礼貌地向他道别。
这时候该吃午餐了。
小姑娘发自内心的笑容极顺眼好看,仿佛能让别人也跟着高兴起来,卫澈平静地看着,面上微怔。
待他回神,顾凉已经消失在小径上,唯有溪涧流水与河岸绿草如故。
卫澈沉思片刻,垂眸看向掌中一方小算盘,五指渐渐收拢,手背因紧握而绷出青筋。
……
……
又是一夜打坐到天明,顾凉起身舒展了气血不畅的手脚,洗漱完毕直接往嘴里塞进辟谷丹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顾弦在前几日被顾惜雅喊走,再回来大概得到好些天后,她不想只做一个人的早点,吃起来没味道。
现在的顾凉已经不需要到毓秀峰去了,每日练习剑术、打拳、学习道法、炼丹、修行、阅读,时间被排得满满的,恨不得一分一秒也运用起来。
偶有疑惑,顾凉都是询问顾弦或者卫澈,一来二去,倒是与后者渐渐熟悉起来。
卫澈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人物,而且这并不仅仅表现在修行上。
他精通阵道,推算、符道、占卜、观星触类旁通,炼丹、炼器、养灵草、养灵兽亦有涉猎,剑术、拳法、遁术等技能无一不通,就连厨艺料理都能指点一二(咦,他啥时候学的厨艺)。
据顾凉了解,此人之博闻广记更甚毓秀峰老夫子,可那老夫子活了七百多年,谁都知道他几乎走遍了整个神荒,见多识广是理所当然。
卫澈呢?
他只有十五岁!
就算从娘胎开始学习,十五岁的少年也不可能懂得那么多吧?
顾凉:“你是穿越的吗?我也是,我知道飞机大炮,所在年代是二十一世纪,住在中国香港。”
卫澈:“……什么叫穿越?飞机大炮、二十一世纪和中国香港都是什么?”
顾凉:“那你一定是重生的,知道什么叫重生吗?也就是回到过去再活一回,重走自己的人生。”
卫澈:“……你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按实际理论,回到过去再活一次的可能性为零,哪怕证道成仙,也无法做到逆转时间,因为那从根本上否定了自我的存在。”
顾凉:“……你一定是开挂了,别问我开挂是什么意思,我心好累,不想解释。”
以上对话发生在顾凉梦里。
即便天道再给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现实里问出来,无它,盖因卫澈其人太神,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半开窗台前,两盆低阶灵草沐浴在晨光中,盛开的浅粉色小花格外可爱,将沁人花香堆满了整个房间。
顾凉给这两盆植物浇了水,站在晨光里缓缓地呼吸。
随着功法的运转,浓郁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如流水般涌入经脉中,把她的修为提升至炼气七层巅峰,距离炼气八层只有半步之遥。
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顾凉进步迅猛,修为水到渠成,可以炼制的三品丹药不再只有一种,成丹率稳定上升,对道法的理解运用和剑术则是最拔尖的,无论她以后是做剑修还是灵修都有充分的选择余地。
至此时,封闭秘境已经成了乾坤派的招牌,非本派门徒想要进去都得付出或轻或重的代价,出来时还要上交一部分收获。
由于找不到线索,封印之物的事情逐渐平息下去,鲜少有人议论,只偶尔听说妖族派来查探的奸细混进来作乱又被执法堂给逮住。
执法堂很执着,虽然他们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就连唯一的证物都被掉包,但关键人物之一的顾天阳仍然没有被放掉。
不过,数天之前,掌门人纯微询问封印之物事件的进度。
执法堂:“还是老样子。”
掌门人:“既然没线索,那就放人,反正他长了翅膀也跑不掉。”
执法堂:“顾天阳没有妖族血脉,长不出翅膀。”
掌门人:“哈,你们就是古板,开不得玩笑。”
执法堂:“……”哈,今天又被掌门调戏了。
次日,顾天阳被告知可以自由活动,随便他住在巢山或者执法堂主峰后山,唯一的限制就是不得走出山门半步。
顾天阳表示:幸福来得太快,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他已经在执法堂主峰后山住习惯了有木有,这里的条件可比巢山好太多了。
妖狐催促:“能离开了赶紧离开,即便是待在这里半个呼吸的时间,我也觉得浑身不舒服!”
顾天阳呵呵:“原来你也会觉得害怕,我倒是打算长住了。”
妖狐特想把这不听话的臭小子吊打一顿。
顾天阳弯了弯唇,对自己能气到妖狐感到高兴,觉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我要回巢山住几天,娘亲该想念我了,还有圆圆和胡大叔……说起来,幸亏胡大叔愿意帮忙照顾娘亲,他还想出理由解释我没有回巢山的原因,不然我娘知道我在执法堂,肯定会很担心。”
“小心你娘被那小胡子给拐了!”妖狐不屑地嗤了一声。
顾天阳压根不在乎,含笑道:“娘操劳了一辈子,老了有个伴也不错,反正胡大叔是好人。”
妖狐不怀好意地桀桀笑了两声,转念却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们,心情顿时变得格外低落,吞下要出口的讽刺,沉默地缩到封印的角落里。
顾天阳可以回家了,可它还没有从圣兵“破天”的监禁中逃出。
悠长岁月过去,它的家和家人,他们还在吗?
感受到契约那一端顾天阳雀跃的情绪,妖狐心中冷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加快突破封印的进度。
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机会,又遇到身怀混沌灵根的顾天阳,它是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
恍惚中,妖狐似乎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笑。
这天,顾天阳终于见到了母亲张氏,顾凉的母亲纪珊也结束了闭关。
“今天的你不够专注,浮躁了。”练习道法的时候,卫澈指出顾凉的敷衍和不认真,询问道,“何故?”
顾凉便将纪珊成功筑基的消息告诉他,说道:“我高兴。”还有点儿不安,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向纪珊坦白此顾凉非彼顾凉的真相。
卫澈听了,淡淡说道:“大道最无情,心怀牵挂有碍修行。”
“对我来说,成仙太遥远了。”顾凉停止练习,在石头上坐下来,注视着卫澈的眼睛说道,“我不是天才,你才是。那我问你,你觉得自己能证道成仙吗?”
卫澈没有回答。
他就像萝莉控青年官元静那样对顾凉产生了怀疑,但她的神魂与肉身贴合得天衣无缝,丝毫没有夺舍重修的痕迹。
修真界也有一些神异的功法,待到白发苍苍寿元干涸,能九死一生蜕皮为新生的婴孩重新修行,无法保存原来的修为,却能保存曾经的记忆。
修行这种功法比夺舍更不易察觉,就卫澈所见,顾凉并未修炼过。
见卫澈不想开口,顾凉便接了下去,自顾自说道:“你我是不同的两个人,你有你的远大理想,我也有我的微小心愿。”
“以后的我怎么想,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我不求证道成仙,只希望和娘亲、哥哥、表哥他们平和喜乐的生活在一起,也许会有小矛盾小纠纷,却不必担忧明天是否能如今天一样顺利地活下去。”
她很容易满足,想要的也不多,只求早日逃脱剧情掌控,能够好好地过日子。
这种想法或许有得过且过的怀疑,但是站在顾凉个人的角度,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期待很容易达到。
墨竹真君居心不良,他是横在顾凉面前的一座大山;剧情君和妾身未明的神秘存在虎视眈眈,他们共同组成一座更大、更难翻越的大山。
她必须在屠刀落下之前找到出路,否则一切免谈。
面对顾凉的认真,卫澈眉峰微挑,唇畔露出刻薄的讥诮,说道:“在踏上修行路的同时,你也失去了轮回的资格,便是懂得夺舍秘术,也只能再活一世。”
顾凉平静地想,她已经在活第二世了。
卫澈微讽,续道:“待你寿元耗尽,就此灰飞烟灭,世间再无一人能记得你的存在,可是甘心?可是情愿?可是乐意?”
顾凉平静说道:“我只修今生,不求来世,唯心安矣。你如鸿鹄,翱翔九天;我如燕雀,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不知千里之外有南海,亦自得其乐。”
天鹅、大雁能飞到无数丈高的空中,麻雀能做到吗?诚如凡人无法理解天才的远大志向,天才未必能理解凡人的愚昧思想。
有些事天才可以轻轻松松地做到,凡人却需要经过无数次尝试、无数次练习,而且还未必能做到,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成为修士,能遨游于天地,能见识到挥手间翻天覆海的大神通,能有远远超越凡人的生命,即便不能永生,也该学会知足。”顾凉遥望远处群山,平静说道,“长生太遥远,我只想做好自己。”
卫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山脉绵延无止境,其上白云悠悠,偶然能见到各色遁光划出漂亮的弧度,不拘哪个修士,皆是来去匆匆,就如地上爬过四处找食的蝼蚁。
修士之所求,莫不过成仙和长生。
顾凉却说满足于目前的生活,从未想过长生,也没有成仙的期盼。
他是该骂她胸无大志,还是该赞她有自知之明?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并不认同。”卫澈这样说道。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倏地一下握紧了,仿佛抓住什么,摊开来却是空无一物。
经过无数次推演,卫澈知道自己苦苦追寻的一线生机就在乾坤派,哪怕付出极沉重的代价,他也要抓住那渺茫的机会。
顾凉没看到卫澈的动作,时辰到了,她得进去炼丹室炼丹,此事无关成败,只在坚持。
大概是今天心情好的缘故,顾凉炼制的五炉丹里有四炉成功,成丹率接近四成,若被教她的夫子知道,可以得到极高赞誉。
熄了地火,顾凉坐在丹鼎前反省片刻,照常写了手札,起身将炼丹室收拾好,进了净身殿沐浴更衣,准备回家看望纪珊。
天雷峰山脚小院是她和顾弦的家,秀峰安乐居是她和纪珊的家,至于竹林峰小院,那只是临时居所罢了。
才走出院子,顾凉便见到似乎等待了一段时间的卫澈。
“我想认识一下你的母亲。”对方如是说,大概觉得这借口很容易误会,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教了你也有半年,我勉强能算得上半师,总得见一见家长。”
家长?她的家长貌似是顾明道,但认真说起来,顾凉自己也没见过这个亲爹。
可能是因为纪珊住在这里的缘故,顾凉始终都觉得秀峰的风景是整个乾坤派宗门中最柔美可人的,才从飞剑跳下,心中的忐忑便被奇迹般抚平。
无论纪珊知道真相后会有何种反应,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矛盾日益加深。
顾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带着卫澈来到安乐居门口,介绍道:“这是我在秀峰的家,我娘住在这里,表哥也偶尔过来住几天。”
“你写的?”卫澈看着院子大门上挂着的匾额,微挑了眉,似是意外。
“是我写的。”顾凉坦然承认,毫不羞涩地说道,“它是我四岁时留下的杰作,娘亲一直觉得很好看。”
“我的看法与你娘一样。”卫澈低头瞧了顾凉一眼,眸中一缕笑意弥漫,似是促狭,“不如也给我写一幅字?”
外人哪能跟娘亲一样!
顾凉断然拒绝:“抱歉,我的墨宝概不外传。”
说完之后,她的脸蛋有点儿红,这是不是太过自大了?
卫澈却问她:“难道我是外人吗?”
顾凉眼珠子一转,说道:“你是我长辈,于我有半师之恩,自然不是外人。”
卫澈说道:“那就给我写一幅字,好看与否不重要,有心即可。”
啊咧,这人能不能要点脸?
顾凉装作听不见,掏出自己的身份玉符开门。
在跨过大门的时候,她忽然仰头望着少年,神情一本正经:“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的字不错,你很会欣赏。”
卫澈看她一眼,唇畔的笑意很清晰,也很认真:“嗯。”
顾凉不解,嗯之一字含义太多,他是认可她的字呢,还是认可她脸皮厚?
这点小情绪很快被抛到九霄云外,因为顾凉看到了坐在美人靠上看风景的纪珊,半年不见,亲娘美貌依旧。
顾凉整个人都明朗轻快起来,笑嘻嘻地见礼:“娘亲,我回来了!”
“小凉?”
纪珊迅速侧头,脸上温柔的笑靥如花绽放,同来做客的卫澈被视而不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凉身上。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命。
六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顾凉长高了,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一点,皮肤黑了些,眉眼变得更清晰,已有未来妍丽姿容的影子,修为更是晋升炼气七层巅峰,自信大方,沉稳如斯。
“小凉回来了,今天想吃什么菜?”纪珊牵了顾凉的手,在她眼睛处比划了下,说道,“上次你只有这么高,可见天雷峰的气候能养人,住在那比你住哪都好。”
“我最想和娘一起住。”顾凉抱了纪珊的手,黏糊糊地靠在她身上,娇声说道,“今天要吃娘喜欢吃的,还要表哥过来一起吃!”
“子悔刚去了万象坊市,肯定要与我们一起吃的。如意,你发传讯符给他,让他买点新鲜的菜。”
“娘,表哥去坊市干嘛呀?剑峰试炼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想进剑峰,怕是得抓紧时间用功才行。”
“你表哥惯用的那把剑断了,得换一把新的,我看他是刻意弄断的,之前跟我说过那把用着不合心意。”
“嘿嘿,表哥总说要买材料铸剑,那样用着更好。他几天前还找我借灵石,问他也不愿说,原来是用到这块地方去了……”
半年多没有见过面的母女,再次见面的场景平淡寻常,那股欢喜、幸福的味道却像鸡汤般鲜甜浓厚。
卫澈静静地看,心中渐渐明白了顾凉的坚持。
她想要的并非轰轰烈烈,而是岁月静好、现世无忧,这很平凡,却也实在。
“公子,您请坐。”婢女如意打断了卫澈的思绪。
“你忙去吧。”卫澈打量了如意一眼,淡淡说道,“我是阿凉的朋友,与她一同住在天雷峰山脚,距离很近,不见外。”
纪珊也注意到卫澈,示意忠心的婢女离开,起身恭敬说道:“纪珊见过卫公子,听闻公子为我儿授课,纪珊不胜荣幸,还请公子受此一礼。”
言罢,郑重行礼。
顾凉随同。
卫澈坦然受之,温和说道:“这是我与阿弦做的交换,阿凉是阿弦的妹妹,虽受我指点为我之半徒,却也与我同辈,夫人不必多礼。”
纪珊落落大方一笑,礼数周全地请卫澈坐下,开始了大人间的谈话。
顾凉在一旁听,发现纪珊面对卫澈也不显得拘束,顿时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听了一会儿两人交换的教育心得,她耐不住无聊,与纪珊说要去万象坊市找表哥纪子悔,得到允许后蹬蹬地跑了。
待到黄昏低迷时,顾凉高高兴兴的和表哥纪子悔返回安乐居,带了大堆新鲜食材,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纪珊下厨烧了一桌子灵膳,菜式尽是女儿爱吃的,手艺算不上很好,但是顾凉吃得很多,那模样就是在吃着天底下最好吃的菜。
卫澈同样坐在餐桌前,一边吃一边听顾凉一家三口人嘻嘻哈哈,偶尔插口一两句,其乐也融融。
用过晚膳,顾凉坐在纪珊房间的罗汉床上,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与纪珊、纪子悔两人聊天,如意在旁伺候着,脸上笑晏晏。
卫澈用了晚膳便说要在湖边走一走,纪珊由着他去了,下令安乐居里所有人都不得踏足湖边,免得打扰贵客。
皓月升起,夜色渐深。
卫澈在安乐居湖畔盘膝而坐,心中有所感。
感受着湖中浓郁的水意,他缓缓合了眼,在月华下专注修行。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无尽天地元气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齐齐聚首秀峰上空,形成飓风般的漩涡,也惊动了三分之一个乾坤派宗门。
通天宝殿,靠在罗汉床上打盹的掌门人纯微睁开双眼,自言自语道:“无花那小家伙打算渡劫结婴了?”
无花是剑峰峰主无妄真君最小的师弟,天资纵横,即将渡劫结婴。
“掌门,剑峰在另一个方向。”书案前奋笔疾书的少年路子瑾抬起头,说道,“阿弦让我盯紧卫澈,我知道他和阿弦的妹妹去了顾家的秀峰,恰好就在那个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