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中听见这话,心中大乱,厉声问道:“是谁要推人到荷花池里?”
痴丫头被他吓得一惊,嘴唇抖抖索索地说不出来话。紧接着她浑身一阵抽搐,两眼翻白,登时便昏了过去。
宣惠叹了口气,吩咐旌云出去叫了几个丫鬟进来,齐心协力把痴丫头抬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宣惠抚着胸口,她的心还在不停地乱跳。她坐到裴敏中身旁,担心地问道:“九哥,你……还好吧?”
裴敏中胸口起伏,两眼直愣愣地,没有任何回应。
宣惠起身给他倒了杯茶,两手捧起他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九哥,你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莫要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今天听了这么多,模模糊糊地也算有了点蛛丝马迹。照着这个查下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时也能给长兄一个交待了。”
裴敏中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头干涩。他喝了一口茶,悲伤地说道:“哪有那样容易……当年长兄出事,父亲母亲都痛不欲生。那时我家又刚搬进国公府,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听说当时伯母一力要惩戒哥哥身边伺候的人,乳母丫鬟打杀的发卖的,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父亲母亲只当她是个好人,现在想来怕是杀人灭口了!”裴敏中一捶砸在茶几上,愤恨不已。
宣惠想想也觉得很心痛:“长兄当时毕竟也只四五岁而已,又能碍得着他们什么事呢?”
裴敏中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或许是长兄看见了她的丑事,又或许是她指使那个男人杀了长兄……那时,她已经怀了裴沐了……”
裴沐……宣惠瞬间想到了个可怕的可能性:“痴丫头说,是裴沐杀了长兄。可那时裴沐尚未出生……她又说和韩夫人在一起的是裴沐,那也不可能……会不会,那个人与裴沐很相像……”
奸夫与儿子长得像,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需要证据。”裴敏中已经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宣惠蹙眉道:“裴沐时常在外走动,金陵城认识他的人不少。若是有这样一个与他相像的人,怎么从来未曾听人提起过……”
“除非这个人已经死了,否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
自打那一日过后,裴敏中便派了人监视裴沐与韩夫人。可惜半个月的时间里,韩夫人从未出过国公府。裴沐除了跟着王聿去城外大营,也只与往日的酒肉朋友去过两次掩翠巷里的文鸳书寓。
“那是什么地方?”宣惠好奇地问道。
裴敏中笑道:“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了。”
宣惠眼睛一瞪,说道:“那我明日就亲自去看看。”
裴敏中慌忙笑道:“不过是门户清静些的勾栏院罢了,你怎么好去那里!”
宣惠抿嘴一笑,说道:“你也不好去那里!”
裴敏中揽着她笑道:“我有你,去那种腌臜地方作甚!不过是拿了裴沐的把柄,等需要的时候拿到王氏面前抖搂出来,咱们隔岸观火看个热闹!”
宣惠推开他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嗔道:“你别闹,我正理着这个月的账册呢!”
“这种事叫下人去做就是了,你若不放心,交给旌云姑姑也好啊!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可知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宣惠拧了他一把,笑道:“好歹如今我也进门了,怎么好再叫婆婆劳累打理这些。况且,我也该知道咱们一个月开销多少,收益多少,省得我敞开了花钱把你给吃穷了!”
裴敏中见哄她上床没了指望,就拿了本书半倚在榻上看着,又笑道:“你放心,你相公养个公主还是养得起的!”
宣惠指着账册说道:“还说呢!自从我嫁进来到现在,国公府办了两件大事,咱们还有裴沐成亲。这礼钱全都收到公中去了,一分也没留咱们这里。可国公府的人情往来却都是咱们这边出钱。”
“头几个月婆婆也没给我交待这些,还是八月节送节礼的时候我才发现。后来沚六哥去绍兴的程仪,也是咱们这边送过去的,伯母那边连吱一声都没有!明儿个国公府后街八堂叔的孙子满月,又是咱们送礼过去。合着伯母那边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的啊!”
裴敏中沉声道:“从父亲手里过来就是这个规矩,那边一个祖母、一个伯母加上个不成器的裴沐,现在跟他们计较起来又是一场是非。你且再等等,等那奸夫的事情有了眉目,裴沐母子二人就都可以从国公府滚出去了!”
宣惠合上账册,坐到妆台前一面卸着钗环,一面说道:“你也莫心急,既然知道那人的长相,就不会太难找。紧盯着韩夫人就是了,那人总会在她身边露面的。”
裴敏中点点头,两人上床安寝,一夕无话。
次日晌午过后,沅湘带着人去国公府后街送了满月礼回来,给宣惠回了话,又说道:“奴婢在后头还恍惚听见裴家族人抱怨,说这几年国公府给族学里头的钱少了好些。以往文房用具都是一应俱全的,如今都要各家自备。有几家没那闲钱的,都不叫孩子再去了。”
宣惠皱眉道:“还有这种事?你还听说什么了?”
沅湘答道:“还说给先生的束脩也比往年少了,总共两个先生,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可知道的人也都说国公府刻薄,连先生的钱也扣。”
宣惠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问道:“只族学这一桩吗?”
“还有逢年过节给族里各家的过节钱,往年孤寡病弱的人家都会多得些,这几年也没有了。我听说以往从奉祀公手里传下来的规矩,祭田和功臣田嫡支只拿三分之一用来祭祀,余下三分之二都用在族学和帮贫扶弱上头。可如今比往年少了五六成不止……而且……”
沅湘有些为难,宣惠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尽管说!”
沅湘道:“那些人都怪罪在了国公爷、夫人还有世子爷身上……说国公爷当年就是靠着族里的这点钱长大成人、学了本事,如今却都克扣下来……是怕,是怕,再出一个国公爷这样的人,再夺了爵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