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冰回答说:“民女是粤州人士,在粤州长大。”
“以前从未来过京城么?”
苏冰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幼年曾经来过一次!”
皇帝似乎有些失望,用悠长的声调道:“是这样啊!”
皇后倒是没有问这些,只用发愁担忧的眸光瞧了床上的君泽天一眼,问道:“御医说王爷情况不太好,依你所见,又当如何?”
苏冰谨慎地回答:“回皇后娘娘,王爷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
“本宫不要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只管如实说。”皇后蹙眉道。
苏冰抬眸,正色地道:“民女并非说场面话,当着皇上与皇后的面,民女只是如实说,王爷虽然失血过多,但是幸好止血早,虽伤及要害部位,但是所幸刺得不算很深,加上王爷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所以,说到底只是皮肉之伤。”
皇后闻言,神色稍缓,随即又担忧地问道:“但是,他心脏的一剑,御医说很深,会不会……”皇后不敢问下去,但是苏冰也听出她的担忧来,她道:“心脏的一剑虽然深,但是娘娘放心,并未伤及心脏!”
御医在一旁闻言,疑惑地道:“但是,几乎整个地穿透了身体,怎会没伤及心脏?”
苏冰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道:“因为,王爷的心脏,稍微长歪了一点点,所以,即便穿透了背,也没有伤及心脏。”
若伤了心脏,心脏破裂导致大出血,早就没救了。所以,她大胆推测,君泽天的心脏是稍微长偏了点。这种情况,其实罕见,倒也不是没有的,苏冰在现代的时候,就曾经遇到一个心脏长偏的人。那人是地盘工人,二楼摔下,铁枝透背,大家都以为没救了,但是,他心脏长歪了一点,那铁枝刚好擦着心脏而过。
皇帝诧异,“这世间,竟然有长歪心脏的人?”
苏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话,引起皇帝的深思,他瞧着苏冰,“朕以往也曾见过一个医术和你一样高明的女子。”
苏冰内心撼动,面上却只是如常的表情,“皇上谬赞了,民女的医术算不得高明。”
“你很谦虚,也很懂事知分寸,朕便把朕的儿子托付给你,希望你能还给朕一个健康的儿子。”皇帝颇有深意地道。
苏冰抬眸,迎上皇帝深邃的眸子,他的话,让苏冰有些惊慌,他不像是表面托付这么简单。
但是此刻,他没直言,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民女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皇后因着担忧君泽天,心思并没有放在苏冰身上,她听了皇帝的话,想了想,又对苏冰都:“你若是能治好王爷,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苏冰垂首道:“谢皇后娘娘!”
帝后离开之后,诸葛明亲自去抓药,对君泽天的事情,他总是特别上心谨慎。
房间内,便只剩下柔妃与苏冰,门口候着几名侍女和小厮。
柔妃痴痴地拉着君泽天的手,秀眉蹙起,一脸的担忧,她转头看着苏冰,用期望的眼神巴巴地问她,“王爷会好起来的,是吗?”
苏冰坐在八仙桌旁边,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听到柔妃的问候,她抬眸,道:“会好起来的!”
柔妃嗯了一声,紧绷的神情有些和缓,喃喃地道:“我也知道他会好起来的,这三年,他受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伤,每一次都逢凶化吉,我知道,姐姐一定会保佑她的。”
苏冰心中轻颤,柔妃一向针对她,针对杨洛衣,怎地现在听起来,她仿佛对杨洛衣一点敌意都没有了?甚至,还用姐姐来称呼杨洛衣。
见苏冰有些疑惑,柔妃解释道:“我姐姐,便是已故宁安王妃。”
苏冰哦了一声,对她的态度十分不解,甚至流露了出来。
柔妃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痴痴地看着君泽天苍白无血色的脸。
苏冰心神不定,她倒是不十分担心君泽天,他的伤口虽然深,但是都没有伤及内脏,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以他的内力和体质,大概明日便会苏醒。
她觉得郁闷的是,仿佛一切都跟她所料的不一样。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苏冰的存在,而她则什么都不知道。
苏冰想了一下,问柔妃,“对了,已故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人人都说王爷为了王妃的死而伤心,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柔妃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茫然,“她,算不得是个十分好的女子,但是,她为了救王爷,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原来,我一直以为我比她更爱王爷,只是每每午夜梦回,回想起当日,若让我舍命救王爷,我是否愿意呢?答案是我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我从小就十分讨厌她,她不好,但是所有人都喜欢她,爹娘宠爱,皇后疼惜,早早便赐婚王爷,谁也不知道我卑微的心思,我也喜欢王爷啊,为什么所有好事都给她摊上了?我一直这么恨她,用尽心思接近王爷,终于,王爷答应娶我为侧妃。入府的时候,因着可儿的事情,王爷十分讨厌她,我以为,王爷终究是我一个人的。只是,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死亡,她死了,我永远都无法取代她的位置。”
苏冰轻声问道:“那你现在还恨她么?”
柔妃的眼了直直地跌眶而出,她深呼吸一口,摇摇头,“我一直以为我恨她,可我这三年来,所想的全部是和她年少的事情。在我没有针对她之前,其实她对我很好,什么事都让着我。到她死的那天,我竟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曾经恨不得她死,她死了,我也弄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王爷声言此生不会再娶,我虽是王府侧妃,但是已经和正妃没有分别了,可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苏冰也难过起来,杨洛衣的记忆,依旧存在她心头,她也知道当日她们姐妹的一些事情,尤其年少的事情,更是深刻。因着这份记忆,她对柔妃生出一丝怜悯疼惜,轻声道:“若她知道你这样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柔妃叹叹气,“希望吧,我总欠她一句对不起的,若不是我在王爷面前说她……”她收住嘴,大概意识到这话不该说,神色有些哀伤起来。
苏冰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曾在君泽天面前说她自伤获宠,君泽天因此深信。若没有他最后踢她一脚,她估计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听了柔妃的话,苏冰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一些,至少,柔妃对昔日苏冰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她一直认为那王妃到死还是杨洛衣。
君泽天这么宠爱柔妃,若他最后知晓她的身份,应该会跟柔妃说的吧?毕竟柔妃是杨洛衣的妹妹,柔妃是有知情权的。
苏冰离开三年,哪里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诸葛明亲自端药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将领。他们都是君泽天的部下,这一次随着君泽天一同回京的。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君泽天更被皇帝封为正一品骠骑大将军,赐号飞鹰将军。因为胜利归朝,又得皇上的赞赏,所以大家都放松警惕,但是出了刺客这件事情,他们都谨慎起来,一同来王府君泽天。
苏冰见如此大阵仗,问诸葛明,“刺客没有抓到吗?”
诸葛明凝重地道:“没有,初步估计是北国的人,他们有多少人混了进来不得知
,陈将军已经调动了重病守护王府,想来刺客是不敢临门了。”
“谨慎点好,他们得手一次,一定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定会想方设法再混进王府来。”苏冰道。
诸葛明身后的一名中年将军上前警戒地打量着苏冰,问诸葛明,“这位是?”
诸葛明道:“她是我医馆的大夫,这一次王爷得救,也全因为他,陈将军可放心。”
陈将军没有放松警惕,上前问苏冰:“姑娘家乡何处?”问完,不等苏冰回答,便又对诸葛明道:“不是末将信不过诸葛大夫,只是,北国有多少奸细混了进来我们并不知道,所以谨慎为好。”
苏冰澄明的眸光对上陈将军锐利的眸子,道:“我是粤州人士,刚入京不久。”
陈将军哦了一声,“原来是粤州姑娘,对了,听说粤州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媳妇通奸斩杀翁姑,谋夺了夫家家财出逃,如今还没有落案,是不是?”
苏冰摇摇头,“恕我孤陋寡闻,我未曾听说过此事。”
陈将军露出一丝笑容,道:“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姑娘未听说过也不奇怪,对了,粤州的竹笋听说鲜美可口,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吃过呢?”
苏冰露出笑容,涩然道:“不瞒将军,我是个吃货,每年三月春笋与七八月山笋上市的时候,我几乎每顿都吃,无论清炒还是煲汤,干煸抑或是白灼,都另有一番风味。”
将军露出笑容,“听起来真不错,本将以前路过粤州,也曾经吃过清炒鲜笋,那味道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苏冰知道他在试探自己,这三年,她确实也是居住粤州,所以,也不怕他试探,当下笑道:“若将军再去,可去听音湖旁边的小酒馆,那里的老板娘亲手做的清炒鲜笋,那才是美味,比大酒楼的好吃多了。你若是去,说是我的朋友,老板娘还会取出陈年酿制的桂花陈招待你。”
陈将军含笑,黝黑的皮肤洋溢出一股爽朗来,道:“好,一定,一定!”
问过苏冰,陈将军才退出去。
诸葛明对苏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也是谨慎起见。”
苏冰道:“不会,我明白的。”
柔妃接过药,道:“我来喂吧。”
她一手拿药,又想扶起君泽天,苏冰连忙喝止,“不要动他,他身上有伤,不宜移动。”
柔妃为难地道:“但是这样灌不进去。”
苏冰上前,坐在君泽天身侧,轻轻地抱起他的脖子,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伸手道:“我来吧,你到底不是大夫,用力不当会扯动伤口。”
柔妃嗯了一声,并没有多想。
近距离,她才看到他的脖子左侧有一道伤痕,伤痕颜色很深,应该是刚痊愈不久的,这里接近大动脉,若处理不及时,是会丧命的。
苏冰只觉得触目惊心,连双手都轻微颤抖起来。
他双眼紧闭,皮肤比之前黝黑,轮廓分明,眉毛飞星入鬓,挺拔的鼻子下,嘴唇薄而苍白,嘴角微微下弯,似乎在昏迷中灵魂也不得放松。
这,哪里还是昔日开朗活泼的青年?
苏冰满心刺痛,眼睛被泪雾迷住,她稳住情绪,把药放在床边的凳子上,用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然后捏住使嘴巴微微张开,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喂进去。
柔妃在旁边,用丝绢擦拭着他嘴角流下的黑色的药汁,泪水不断地滴落,轻声道:“他受那样多的苦,我却一点都帮不上!”
说罢,又看着苏冰道:“诸葛哥哥说你医术很厉害,你一定能治好他的,对吧?”
她已经反复问过几次了,苏冰发现,她的情绪不是很稳定,而且,脸色也不好,想来健康很差,她压住心头的哽咽,道:“柔妃不必担心,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柔妃没有言语,只是依旧轻柔地擦拭着君泽天的嘴角。
一碗药喂下去,苏冰伸手托住他的脖子,轻轻地想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她凑得很低,冷不妨,他的眸子忽然睁开,先是有些失神,继而凌厉地盯着她,怒问道:“你是?”
苏冰急忙退开,诸葛明护她在身后,道:“谦,她是大夫,是我医馆的大夫。”
女子为医,在当朝十分少见,又是如此年轻的女子,君泽天略失神,随即淡漠地道:“府中有御医,何需劳烦旁人?”
诸葛明道:“你若是不喜欢见外人,那我让她回去就是。”
苏冰强忍住即将掉下来的泪水,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忽然间酸痛得叫她无法承受,那样淡漠的语气,那样冷厉的眼神,都叫她心痛难挡。
本以为他明日才会醒来,但是想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顽强。
她默默地提起药箱,福身道:“那,小女子先告辞了!”
因着这次变故,两人都忘记了这一次苏冰来王府是为了给可儿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