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面容一僵,骇然道:“四年多?我昏迷了四年多了?”她眼神有些狂乱,撑起身子想要起来,但是身体过于虚弱,刚动了一下就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苏冰连忙按住她,“不要动,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的。”
可儿眸光含泪,“我……师兄呢?你帮我叫师兄来。”
苏冰连忙起身,道:“你稍等,我马上叫人去喊他过来。”说着,便出去门口喊人。
下人得知可儿醒来,都欢天喜地的进来道贺,有下人去禀报君泽天。
过了一会儿,君泽天几乎是旋风一般冲进来,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狂喜,他竟语气中带着哽咽,道:“师妹,你可算是醒来了。”
可儿伸出手,握住他垂在床边的手,嘤嘤哭泣,“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昏迷这么久的?”
君泽天坐在床边,温柔地为她擦去眼泪,道:“你忘记了吗?你溺水昏迷,已经四年多了。不过,现在没事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可儿茫然地掉泪,“怎么会这样的?我怎么一睡就四年了?你跟洛衣成亲了?”
君泽天默然点头,“是的!”
可儿脸色顿时惨白起来,用不敢置信的眸光看着君泽天。
君泽天握住她的手,问道:“告诉师兄,是谁推你下湖的?”
可儿盯着他,微微撑起身子,苍白的脸激出一抹凄艳的红,“你会为我报仇么?”
君泽天眸光森冷,咬牙道:“我会杀了那人。”
可儿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微微启唇,吐出三个字,“杨洛衣!”
苏冰脸色一僵,惊疑地问:“是她?你没记错吗?”
可儿眸光冷凝,看着苏冰,嘴角有一丝嘲笑的意味,“这,也可能会记错吗?”
苏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谎,她脑子里关于杨洛衣的记忆是十分齐全的,杨洛衣没有推过她下湖。
“那是洛衣亲手推你下湖还是她指使人推你下湖?”苏冰不甘心,再问了一句。
可儿忽然对她充满了敌意,盯着她的眸子泛着泪水,恨恨地道:“她亲手推我下去的,在场还有其他丫鬟可以作证,师兄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苏冰摇摇头,“但是……”
可儿顿时哭了起来,哭得十分凄凉,“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是不是因为她现在是王妃,所以你们觉得要说谎来污蔑她?师兄,我没说谎,我真的没说谎,是她推我下湖的,她说我死了,师兄心里就只会爱她一个。”
君泽天安抚着她,道:“师兄相信你,师兄相信你,不要哭了,你一哭,师兄心里难受呢。”
苏冰还想说,君泽天陡然回头,怒吼一声,“得了,你不要再刺激她,她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的。”
苏冰愣愣地看着他,虽然早知道他关心可儿,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种程度,她默默地退了出去,在门口,见到闻讯而来的柔妃。
柔妃大概也听到了可儿的话,她叹息一声,道:“真是姐姐做的?我心里虽然说一直怀疑,却也不敢肯定,如今……”她神色有些黯然,瞧了里面的两人,默默地离去。
廊上昏暗的灯照着柔妃浅黄色的罗裙,她脚步缓慢,身子几乎整个地倚在扶着她的侍女身上,柔和的光拖长了她的影子,看在苏冰的眼里,特别的孤独和寂寥。
苏冰坐在石阶上,双腿有些发累,她掀开自己的裤管,伤口还没好,但是,也没有持续发炎。真是无奈,以前用杨洛衣的身份,腿上也是这样溃烂,现在,还依旧是这样。
可见无论如何,她都逃不过自己的宿命。
“想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并且来人顺势就坐在她身旁。
她抬头看了诸葛明一眼,他大概是听闻可儿醒了,过来看看的。
“你不进去?”苏冰道。
诸葛明笑了一下,“进去做什么?他们现在旁若无人。”
苏冰嘴角漫开一抹苦涩的笑,“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心里不难受吗?”诸葛明轻声问道,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苏冰摇摇头,“大概你也知道我随时会离开,这样也挺好啊,至少,我走后还有人陪着他,他不至于会像上一次那样伤心这么久。”
“你还是那么的豁达,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诸葛明又低低地加了一句,“爱情都是自私的。”
苏冰轻笑,看在诸葛明眼里却尽是苦涩。自私,她也想自私,但是,她可以自私吗?想起君泽天身上那些斑驳的伤痕,她就觉得心尖都在颤抖。
她缓缓地放下裤管,道:“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多想无益。”
纵然刻意遮掩,诸葛还是瞧见了她腿上的伤口,他倒抽一口凉气,“你的腿怎地会这么严重?”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像是三年前的事情又要卷土重来一般。
苏冰道:“我没有痛觉神经,除了心会疼之外,就算你拿针扎我的身体,我也不会有丝毫感觉。”
“就算没有痛觉,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口啊?”诸葛明弯腰,要挽起她的裙摆检查。
苏冰拦住,诸葛明怒道:“你这会儿矫情什么?你还真不怕死啊?”
苏冰只得任由他看,他蹲在苏冰身前,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伤口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只是溃烂成一大块,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伤口那样,而伤口竟然从脚腕一直蜿蜒到膝盖下。
“怎么造成的?”诸葛明抬头看她问道。
苏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跌跌撞撞,觉得不疼,就不甚理会,但是伤口慢慢就多了,对了,我从粤州过来的时候,走的是山路,跌倒过数次,大概多数的伤口是在那时候造成的。”
诸葛明拉她起来,“走,回去给你上药。”
君泽天在这个时候走出房间门口,见两人在拉拉扯扯,顿时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诸葛明没有放开她的手,脸上带着微愠的神情,“谦你怎么回事啊?她的腿伤成这样,你竟然也不管不顾?”
君泽天瞪了他一眼,弯下身子掀开苏冰的裙子拉起裤管,他缓缓地皱眉,起身轻声问道:“疼吗?”
苏冰摇摇头,乌黑的眸子如同两丸黑水银,倒影着他焦虑的神情,“不疼。”
君泽天一把抱起她,“走,回去上药。”
身后,是诸葛明忧郁的神情,寂寥地站在石阶上。
他微微叹息,转身进了可儿的房间。
刚才君泽天让她休息,暂时不要说太多的话,她乖巧依言闭眼,却哪里睡得着。那日落水前的事情一再在她脑海中播映,她惊惧不安,却又无法言说。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一直温润的男子诸葛明。
“还好吧?”诸葛明轻声问道。
可儿还像是往常一般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没事,我刚才听师兄说,这几年一直是你为我治疗,谢谢你!”
“说这个就见外了,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不过,这一次我不敢居功,治好你的,是温大夫。”诸葛明神情疏朗,语气却有些忧郁。
可儿一向善解人意,自然听出他话里的不快,只是当下不过认为他是自觉医术不及温大夫,心中有些郁闷罢了,遂安慰道:“虽然这一次治好我的是温大夫,但是,若不是你这几年一直用药调理着我的身子,大概我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诸葛明蔚然一笑,“不管如何,你醒来才是最重要的。”他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当日是谁推你下水的?”
可儿叹气一声,眸光忧伤,“是洛衣,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她竟然要对我下这样的狠手。只是如今她已经是师兄的王妃,就算是她做的,师兄大概也不会惩罚她。”
诸葛明一愣,“果真是她做的?”
可儿看着他,“听你的口气,仿佛你们已经怀疑过她了?那师兄没追查吗?”
诸葛明道:“哪里会不追查?你知道他一向最着紧你的,名分上是师妹,但是他早把你当作亲妹妹看待了。你出事之后,所有的证据和丫鬟都指向杨洛衣,但是,所谓的证据最后也不足以明确证明是她做的,这件事情,也只好不了了之。”
可儿倒抽一口凉气,“不了了之?既然已经怀疑她了,为什么师兄还要娶她?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师兄怎能娶?那是过一辈子的人啊。”
诸葛明无奈地道:“谦也很无奈,但是圣旨已下,又没有明确的证据,那些丫鬟的口供前后反复,帝后不采信,谦只能娶了。”
“那如今我醒来,亲自指证她,你觉得师兄会舍得处置她吗?”可儿瞧着诸葛明的神色,她昏迷四年多,那么师兄与她的夫妻之情也四年多了,她真的不敢笃定。
诸葛明摇摇头,“算了,此事追究也没有意思了。”
可儿眸光一凝,“连你也这样说?那么,是要我白白地牺牲这思念的光阴吗?”
诸葛明低低地道:“洛衣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可儿脸色陡变,“什么?死了?怎么会死的?”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其实谦娶了她,一直都冷落仇恨她,因为谦一直认定是她推你下湖。后来,他与洛凡相爱,娶了洛凡入府为侧妃,这三年,谦一直都没有再娶正妃,也没有把洛凡扶正,只是洛凡虽是侧妃,却也掌一府事宜,位同正妃。”诸葛明声音不大,只是听在可儿的耳中,如同轰天惊雷。
许久,她才听到自己苍白无力的声音,“人都死了,追究无益了!”
末了,她疲惫地道:“诸葛哥哥,我累了,想休息了。”
诸葛明起身,温言道:“好,你好好地睡一觉吧,醒来后,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起身轻轻地吹灭桌面的蜡烛,转身离开,并顺手为可儿关上门。
君泽天抱着苏冰回了芷仪阁,所谓久病成医,他受伤的次数多了,其他不会,但是治理伤口却是拿手的。
他命小三子取了些金疮药过来,又用热水擦拭了伤口的边沿,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这种药涂上去的时候有些个疼痛,他抬头看着苏冰,问道:“疼吗?”
苏冰摇摇头,“不疼。”
君泽天叹息一声,“怎地会不疼?你是怕本王心痛吧?”顿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她说过她没有痛感的事情,心里蓦然一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借故放好金疮药来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然后端过桌面的一杯水递给她,脸上已经是如常的表情,道:“先喝点水,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
苏冰接过他手中的水,喝了一大口,道:“你也早点休息。”
君泽天为她放好杯子,道:“本王今晚不走了,在这里陪着你。”
苏冰嗯了一声,“好!”今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不安宁,她很想他陪着自己,给自己多一点安全感,好驱散那萦绕在心头的恐惧。
两人沐浴过后,苏冰坐在妆台前,脱掉簪子,长发如瀑布般泻下,整个人有一种柔和的美。
君泽天在背后抱着她,身子有些发抖,他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容颜是陌生的,但是眸子里的情义,还如往昔一般。
苏冰握住他的手,脸上带着一抹浅笑,“不要难过,我没事的。”
君泽天把唇印在她的长发上,许久没做声。
翌日,苏冰照例要入宫为皇帝治病。
治疗完这一日,便算是完结了一个疗程,若皇帝没有再发作,基本是药补调理一下就能好了。
所以,这日针灸完毕,苏冰没有继续为皇帝按摩,而是盈盈一拜,都:“皇上这几日可还有头疼?”
皇帝扭了扭脖子,欢愉地道:“这几日都没有发作,不但如此,朕的脖子之前总觉得梗住,有些酸疼,这几日也不觉得了,温暖,你的医术果真高明啊!”
苏冰笑了笑,“不通则痛,痛则不通,如今皇上血气运行十分顺畅,自然不会疼痛。”
皇帝一挥手,道:“朕宫中养着的那些御医,一点本事没有,连你一分都比不上。”
苏冰见皇帝竟然这样夸大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惶然,她不是没感觉的,这两日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她明白君泽天那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遂退后一步,谦卑地道:“民女不敢居功,事实上,宫中御医比民女强上十倍不止,民女只是恰巧对针灸有研究,若是让民女用药,民女是一窍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