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打定了主意,便一如既往的不理会纳真,给吃的就吃,给喝的就喝。纳真也从不聒噪她,遇上他有闲的时候,便不急着药倒顾琰。拿一本书在旁边看着,偶尔还问问她书中相关的天朝风土人情。还真让他弄出了几分共剪西窗烛的意境来。
“事已至此,你虽然没有真的成为我的人,但依着你们汉人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也差不离了吧。你这么一心想离开,难道离开了你就会比跟着我过得好么?天朝的男人不是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触过么。”
这个问题有必要说清楚,顾琰抬起头,“如果阿允是这样的人,那就只当我看错了人吧。合则聚,不合则散。而且,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在这一点上她最欣赏的男人是成吉思汗,他的妻子孛儿帖被蔑儿乞人抢后生下术赤,他势力强了将孛儿帖抢了回来,不但善待孛儿帖,还将术赤视为长子,终其一生待他都非常好。说这件事是他作为一个男人无能,不是妻儿的过错。
嗯,还有一个就是欧老将军,他常年守边,云夫人青春寂寞,又被皇帝强势追求,后来生下了欧允。云夫人怀孕期间因为愧疚,熬到欧允出世就油尽灯枯而亡。欧老将军明知欧允不是他的儿子,还是将他当成了儿子。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顾琰有信心这一点上欧允会随欧老将军。
纳真继续说服道:“没有哪个男人能真的咽得下这口气。你想想,我也不差的。堂堂的一国太子,对你又是真心实意。你还是又聋又哑的男人的时候,我就很中意你了。如今发现你是个大美人儿,还能给我生儿育女,我一定会待你更加的好。我虽然是异族,但从小受教于温先生,并不粗野。长得虽然没有影皇子漂亮,但绝对称得上英武……。”
顾琰掏掏耳朵,“你别王婆卖瓜了成不?我要是中意有权势的,何必舍近求远。我家阿允只需要一点就秒……瞬间打败你了。”
纳真听她这么说当然不服,“是什么?”
“他无妻无妾,无儿无女。可以满足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顾琰说完就闭上眼,不再出声了。装聋哑人她很擅长的。
“你就别指望了,影皇子倒是一心想救你出去,为了什么咱们姑且不论。可他被云老将军看管起来了,有心无力呢。我担心的反倒是晋王。一个个都是慧眼识美人的主啊!”纳真感慨道。
晋王,顾琰心头思忖,他应该也会救她。只是,她不想被他救。他们都已经两清了的。欧允被他外公看管起来了啊,不过还有何山关天河他们嘛。对了,明晖不可能不来救她。总不能有人把他也看起来了吧。不知道他和那日在宫里掳走她的那个人谁更厉害些?
见顾琰不理自己,纳真心道,不急在一时。等回到西陵,你就是块石头,我也给你捂热了。到时候你别无选择,只能依靠我,看你还敢不敢这样冷淡我。
欧允的地道没有挖通就得到了西陵太子要离开的消息,他叫了何山几个商议了如果在城门处不能查出来,在城外设伏的安排。他看上的和顾琰是同一个地方。
皇帝寿辰已过半月,所以西陵太子一行要离京也实属正常。晋王安排楚王偕同有司官员到城门处送行。欧允自然也打算去,可是云老将军不肯放人,亲自到了欧允屋里把人盯着。
“外公,我同西陵太子打了不少交道。我当初从西陵回来,蒙他派人一路护送,怎么也该去送送才是。”
“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想做什么我心头一清二楚。送人有这个时辰就出门的?允儿,听外公一句,你既然无意去争,那就什么都不要争。不管送客还是救人,晋王自会打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欧允磨了磨牙,是老头子还是晋王,居然把后头的事都说给外公听了。什么芳草一枝花的,如果是老头子说他立马就能顶回去。
“外公,我和琰儿两情相悦,你这是要我将自己媳妇儿拱手让人么?”
云老将军冷哼一声,“你们是有父母之命还是媒妁之言啊?她是你哪门子的媳妇儿。外公不管那么多,总之不能眼看当年旧事重演。趁着她和你还没有关系,趁早撒手,省得以后祸事上身。”在云老将军心头,当皇帝的人在这方面都没有下限,即便晋王如今有贤王之名,等他当上皇帝可不好说。他毕竟也是皇帝的儿子,说不得这上头也要子承父业。
欧允挠挠头,何山关天河等人丑时就分头去设伏了。他也不想外公为自己这么操心的,从小就见到外公为母亲的早逝难过不已,还有老头子也是一样。可他只是想爱自己爱的女人而已啊,而且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比老头子当年的情况好太多了。
云老将军道:“要出云府,除非放倒外公,还有你三个舅舅,五个表哥。”
他的武力值虽然高强,可也不可能接连放倒九个人,而且还都是亲人。欧允呼出一口气,倒回床上,“外公,您回去休息吧。”
“不了,老头子一转背,你就要对你表哥出手。还是不要搞得一家人打来打去伤了感情的好。”
欧允点头,“外公说得是,一家人打来打去多伤感情啊。”
云老将军刚要点头,忽觉头发晕,就见欧允一跃而起,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外公把他弄到云府,不就是担心他占了主场不好对付么。可是,在云家他一样是可以动手脚的啊。
他快步出去,就见到乌庄主带着人在外头,“小爷,你的三个舅舅五个表兄也都放倒送回屋里了。”欧允之前见乌庄主特地避开了云家人,就是为了要他做这事儿方便。外公他们认为这里是云家,衣食都不经他的手,只防着他硬闯,又见常跟在身边的人都派出去了,便忽略了其他的可能。而乌庄主等人可是能在异国潜伏几十年的细作,在云家几个男人茶里放蒙汗药简直是小意思。论这些,武将可不是细作的对手。
欧允朝乌庄主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乌家数人应了一声就跟着往外走。不想在二门处撞上欧允大舅母,欧允顿住,陪笑道:“大舅母,外公和舅舅表哥他们都睡一下就好了,你放心。”
云大夫人道:“小允,我不担心他们。我担心你!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就是个小姑娘么,值得么?再深刻的感情都是会淡去的啊。”
“舅母,将来若有什么事,你们就同我断绝关系吧。”欧允正色说完绕过云大夫人出去。将来如何他不知道,总之此时要他舍了琰儿,绝对是剜心之痛。
云大夫人摇头叹息,简直是冤孽!如果当初把小妹也送进宫去就好了。哪还有这后来许多的事。他们云家也能因此再炙手可热几十年。
欧允在云府大门处又停下了,头也不抬的道:“你们三个要跟来可以,敢捣鬼我决不手软。”
影子三人同他有半师之谊,而且不是那么好放倒的,再说之后对付那个万俟先生也许还用得上他们。他有防备地情况下绝不会被他们算计放倒的。不过,他只允他们是助力,绝不允他们为阻力。
乌庄主等人有些疑惑,却聪明的没有出声。他们已经拨给了欧允,是生死荣辱都系于他一生的。就是皇帝,也不会允他们左右摇摆。疑惑间只听得暗处传来回答,“我三人只负责保护小爷的安危。”
西陵太子的车队慢慢出现在东门处。这里正是顾珉这半月来守着的。因为顾琰还没有找到,那名越狱的重犯自然也还不能被‘抓获’。这些天他们这些人便日日在各自被分派的地方守着。
眼见西陵太子的车队靠近,顾珉真是恨得牙根都痒了。他之前便得到了西陵人今日离去的消息,现在看到他们掳走了自家妹子还特意大摇大摆的要从自己看守的城门经过,没有喷出一口血来都是他坚强了。没当场喷出一口血来都是他心性坚强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刚城门打开放了一拨等候在此的百姓进出,所以除了这一行人并无其他人。很好,他一定会好好的搜查的。
顾珉走出城门楼子,靠近第一辆马车。含笑用西陵话说道:“下官顾珉见过西陵太子殿下,因为越狱的重犯还未抓获,所以今日要得罪了。”边城两年,他也把西陵话学会了。
纳真手下的长史掀开车帘笑道:“还没有抓到啊,看来五城兵马司当真是不行啊。前些日子,我们太子殿下居住的驿馆也是无故就起火。这样弄得我们做客都心头不安啊!难道除了孙小丁那个屠夫,五城兵马司就无人了不成?”那天的火虽然明显是有人纵火,但是并没有留下什么人为的痕迹,只能是当做意外的来处理。不然,他们一定会好好的抗议一番的。
顾珉不理会他的讽刺,抬手道:“请下车!”
“没问题,大理寺的人到驿馆搜查,殿下也让我们好生配合。今日便是为了配合你们才如此早出门的。不过,虽然我们提早了时辰,顾指挥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啊,不要让我们殿下久等。”
“放心,只是例行检查而已。这八辆车一起查,会快很多。”顾珉带了不少人,完全可以同时进行。他也知道,虽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查,但的确是不能让友邦太子一直在这里杵着等他们。为了不落人口实,他还让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和桌凳,招待这帮西陵贼子。当然是最好能在这里把人找到,这样也可以避免无畏的伤亡。但是看这些家伙好整以暇的样子,怕是不容易。难道,他们这行人只是来吸引人注意的,琰儿是被别的什么人带出城去?可是这半个月西陵人都被监视着,没有旁的什么人出入了啊。
顾珉查得很仔细,就连马车板他们都进去一一敲过,没有发现隔层。他又留意了一下西陵太子的随行人等,个个高头大马,不存在顾琰被改装被迫跟随,不敢跟自己相认的可能。
“顾指挥,查好了么?”
顾珉看看手下,所有人都是冲他摇头,表示没有收获。
还有一辆车,那是宫里赐给西陵太子的礼物,以丝绸、书籍为主。西陵人来拜寿送了贺礼,天朝总要回礼。一箱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上头还有皇家的印记。印记没有开启过,证明这一车礼物是原封不动的。
那长史没好气道:“怎么,这个顾指挥也要查?行,你查吧。不过你们天朝人讲究多,这拆封的事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忌讳。我看你尽忠职守,提醒你一声。”
他不提醒顾珉也不敢去拆的。宫里赐下的礼物,原封不动,别说他小小一个正六品指挥,就是旁边来送行的楚王也是不敢做这个主的。
再查就要闹僵了,你拦着客人要拆自家送给人家的没开封的礼物看,什么意思啊你?你们送这些礼物,到底是维持友好邦交还是要破坏邦交啊?
楚王方才一直冷眼旁观,在旁边陪着西陵太子饮茶说话,这个时候不得不出面打圆场了。
“太子殿下,顾指挥做事实诚,不会转弯,不要往心里去啊。顾指挥,还不快恭请太子殿下上车,再晚看耽搁了时辰。”
“是。”顾珉不甘不愿的结束了搜查,然后躬身请纳真一行人上车。
楚王站在马车旁,笑吟吟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纳真太子,希望你我两国永如兄弟之邦。”
纳真笑着颔首,“一定会的。”
两下里依依惜别,挥手不已。待到人走远了,楚王骂道:“狗娘养的,居然来这手!”他也是行伍里长大起来的皇子,不像另外几个哥哥那么文雅。
顾珉轻声道:“那些箱子的确没有拆封。不过底座怕是被动过了。”那箱子是几块木板拼接成的,并不是一块整木掏空,所以如果刨开了底座把人藏进去再封上,从外表看的确是没有开封过。如果送的是比较轻的东西,还可以怀疑一下重量不对。可一箱子书或者一箱子布的分量其实也不轻呐。至少不比顾琰那个块头轻什么。问题就是明明知道,却是不能直接拆封。听说回赠的礼物是纳真要求的种类,由他的人看着放进去然后封起来的。
楚王道:“不怕,明着不能拆来看,暗着总行吧。”路上遇到盗贼把箱子搬走还是有可能的。只是天朝治安不好的话柄怕是要落下了。但是,也不能让皇兄喜欢的姑娘就这么被西陵贼子给掳去了吧。
纳真一行人出了城门便放马在官道上奔驰。车速不快不慢,要到达预计的五十里外的大河边大概要到临近中午了。
至于顾琰,她的确就在装礼物的箱子里。她昏昏沉沉蜷缩得很不舒服,可是不能说话不能动,还得继续做木头人。事实上如果不是她有抗药性,又狠心用留着的指甲死死将掌心扎破,这会儿也该是完全昏迷着的。头上用木板承重,放着朝廷送给西陵人的书,下头还替她钻了可以通气的孔。
方才顾琰隐隐约约听到顾珉的声音了,可是出门的时候才被喂了药,此时她实在清醒不过来,努力了好几回,最后还是只能放弃了。看来还是只有等到接近目的地,药性散得差不多了再做打算。
按照她的计算,城门处肯定要耽搁一下,然后路上再走一个时辰左右,等到了目的地,她的药性应该就差不多散了。她都被装了两回这种密闭的箱子了,好在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哦。
前后左右都被填塞着软软的东西,所以顾琰并没有因为车行时的晃动磕碰到哪里。回头她也只能暴力开启这个箱子了。好在她不是娇娇弱质女子。
纳真,这个仇咱们结大了!如果是之前顾琰面对纳真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心虚,这会儿她可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居然使出这么下作的法子对付她。她是跟顾府闹翻了,不然,是不是会步上温先生的后尘,一家子都被害得死在朝廷手里,以断绝她心系天朝东归的念头?
随着时间流逝,顾琰身上的药性越来越轻,她的手可以动弹了,伸手在身遭摸摸。居然,居然还在箱子里给她准备了干粮和水。看来白日里是没准备放她出去活动了。
有点口干,她拿起旁边的水壶,想了想放下。这里头肯定也是下了药的,喝了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她忍得住!
全身都能动了,马车还在行驶着。顾琰慢慢积蓄体力,准备将所有的内力都集中到手上,一句将头上的木板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