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日下,慕子衿凤眸闪着清莹的微光,寂寂漂浮。
身后铜子的手里拿着一幅画,青色的画轴被侧捧着,阳光照射在画面上,映出道道光亮,依稀可见墨迹未干。
百里思青望了眼慕子衿,便见已移驾至场中的靖安帝朝她招手道:“高阳,你过来。”
百里思青迟疑,却又听他催促道:“你且来看看。”
攒聚的男子们通通散开,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百里思青便依言前行,赤红的衣袂飘曳若云,转落一路清淡的墨香。
“父皇唤我何事?”她生硬问道。
靖安帝笑,“你们都将画呈上来。”
铜子这次没有一马当先,由着陈公公先将另外两幅捧上了前。
画一递到百里思青眼前,乍见上方所画的事物,饶是她也愣了神。
两幅画虽然作画手法不同,却都画了同一个人。
其中一幅清绝女子雍容拾阶,流墨的长发,缤色繁杂的宫裙,衣袂凌虚,无风若舞…赫然是她当日及笄时的模样。
另一幅则是城郊溪畔的花树下,少女一脸的天真无邪,绿萝色简衫随风飞扬,笑容洒脱而又明亮,漫天清光花雨,纷然坠没其间。
两幅画的年龄时段有所差别,共同之处便在于那画中人都拥有惊鸿一瞥的眸以及绚丽动人的容。
众人瞅瞅百里思青,又瞅瞅两幅画,不时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
画卷就摊放在她面前,触指可摸,百里思青望着其中一幅,思绪渐渐恍惚。
她的灵魂仿若穿过阵阵轻云淡雾,越过如影如幻的丛丛簇簇花树,三三两两时光。有那么一刹那,那些明媚的韶光倏然成片,玉指伸出,指间上的绿衫少女就生动灵活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天地四周只见满眼的绿意,由远及近,由淡及浓,深碧浅翠,郁郁葱葱。
画里画外如出一辙的眸子柔魅生光,花落满襟,“以前呢,我总是担心长大了会和谁在一起,其实我也老担心将来是和谁在一起。”
“那你现在不担心了?”
“嘻嘻,当然啦!因为我现在遇上了你。”
……
遇见有时真不是一个美好的词,尤其是新奇下的诡谲难测。
劫还是缘,隐藏的时光讳莫如深,当时总教人分不清,看不穿,便应了那样一个语境——享受当下。
享受当下,随性而为,不去想日后的变数,或是痛彻难安,或是幸福如故。
百里思青摩挲着画卷,“花事了…”
慕子衿眼中射出难以形容的复杂之色,冰冷的激荡与深刻的遗憾交汇成流,逐见沉厉。
陈公公顺着上面的诗句笑吟吟地念道:“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夭棘出溪墙…”
“好画好诗。”靖安帝倜然一笑,语峰却又一转,“晔皇子怎会见过高阳幼年时的模样?若是朕未记错,晔皇子此前可从没有来过我泱国,莫非其中另有玄机不成?”
他的话里充满了怀疑的意味,目光也逐渐冷寒。
一言惊醒,众人心中也狐疑不解。
“不瞒陛下,此画是据离晔少年梦境所作。”楚离晔不慌不忙回道。
“第一次见到公主时,离晔也曾难以置信,可继而却是无比欢喜。”
他温柔地凝视着百里思青,“自那梦境之后,公主的丽容无时无刻不萦绕于离晔脑海中,上天宽宥,经年悄逝,如今梦竟成真。由此可知,离晔遇见公主实乃命中注定。”
司空煜死死地盯住他俊美的脸,双手紧攥,只差一拳挥出,打碎他的满口胡言!
百里奚寒不动声色地压制住他奔腾的血液,晶莹澄澈的眸心里染上朦胧的情绪。
“有意思!”夜枭哈哈大笑,随手扔开自己笔下描绘的壮丽山河,“本太子说先前怎会觉得晔皇子与高阳公主是旧识,原来冥冥中竟是神旨。怪不得啊怪不得!”
他心情不错地望向慕子衿,“若真如晔皇子所言,那我等岂不是在与神明作对?世子,你说呢?”
“子衿不敢苟同。”慕子衿振袖,正色道:“若说梦境之事,虚虚实实,由来也不过人的一张嘴。”
“太子之言,倒让子衿想起曾听闻过民间有不学无术的游士,时常以怪力乱神来诓骗世人…”
话说一半,他恍然回悟,笑着与楚离晔抱歉道:“子衿唐突。晔皇子光明磊落,怎会行那些术士的骗人伎俩?咳咳…晔皇子画笔明净、诗言精谨,实令子衿望尘莫及…”
就是就是!铜子低头腹诽不已。
难不成只要是梦见过高阳公主的人,就与她是天作之合?
就前天,他还梦到百里思青着凤冠霞帔,与他那笑得一脸花枝乱颤的主子并肩而立。母仪天下,瑰艳无双…
那他还能将自家主子给排挤下去成为嫡驸马吗?真是笑话!
啊呸!想什么呢?!
虽然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但为了小命着想,他发誓绝对不会让慕子衿知道一丝一毫!
赶紧通通忘掉!
银子冷眼旁观,像这样的画,他们慕王府要多少有多少。
他捅了捅正走神的铜子,示意他可以呈上主子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