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1 / 1)

若是平常,慕子衿早便恨不得将整个人递送到他的妻身边去,可这次却较了真。赌气似的不飞去只言片语,只待百里思青先想起他,履行临别时的承诺,才能教他觉得赢了几分重视。

风从西面吹来,青色的长袍被掀起,滚入一片燥热。

二十多年,少有的情绪波动中,叫百里思青的女子便占了十之八九,剩余的一二分,或多或少还是与她相关。

大燕新皇的恶劣暴行从十七岁那年南下灭了月国接连又屠了晋国的边城雍昌开始,九州但凡听闻燕帝的名号无一不闻风胆寒。却忘记了有多久,何时起,冷铁铸造的心肠也会镀上缠绵悱恻缱绻难安。

年少时总把未来想得太好,以为不管如何变化,时间总会随着设想的轨迹奔跑。都道久别最相思,可似乎自舞象之年的慕世子闭门不出开始,那个少女就将此人从脑海里拔除一空。

好不容易娶了回来,那些人却还是贼心不死地惦记,多年占据了他的位置不够,还千方百计想要夺得她的关注。有借尸还魂的,有不肯娶妻的,还有失了踪却非要他的妻亲赴边关的,好似不这样就不能彰显自个儿的不堪一用。

慕子衿恨不能自己此刻性命垂危,让她的妻选择是结发之夫还是亲缘表哥。

爱情里,太在乎的那方便会想太多,对于一丁点儿小事都会不由自主地纠结好久,最终陷入更深的纠结中,慕子衿兀自坐在细竹编就的摇椅上皱着眉,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是多么不符身份的幼稚。

蝶香经过他的身旁,好奇地打量明显陷入烦躁里的男人好几眼,最终拉过站得远远的银子,不确定地问道:“驸马怎么了?”

银子抬头看看天,皓月当空,瞧不见几颗星星,显得尤为孤零零。

身为奴才,他当然不能诟病高阳公主。但这为人之妻做得也实在是太…不过,想到这是蝶香继上次争吵后第一次主动理他,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吐露,只能又一遍问道:“公主可有书信?”

蝶香忧愁了一下,摇摇头,接着却狠狠剜了他好几眼,甩手离开。

他这半月来每日都问这同样的问题几乎不下五十遍,她的耳朵都快磨成茧了!她自是比谁都要惦记她家公主,可她哪里给驸马变出一封信来,真是受不了!

蝶香不耐烦走了,院子里便只剩下银子和慕子衿。

四周无他人,银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向前跨了几步,正色道:“主子。”

慕子衿淡漠地收回仰望的视线,目不错珠地望着他。

银子如实道:“公主已经到达望君城。”瞧着慕子衿神色不满意,他赶紧又道:“一路皆平安。”如果可以的话,他定然按着百里思青的手为他主子回上一封书信。

须臾,见男人紧锁眉宇,冷得像要冻结月亮,他捏了把冷汗,找寻适宜的话,“无人发现我们为公主扫清了道路。”从离京开始,他们的人就提前一步整理了百里思青沿途要经过的地方,为其能迅速到达边关提供了最大的便捷。

可惜主子做的再多,却不能让高阳公主知晓他的用心。

慕子衿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纹路清晰交错,指尖依稀余有淡淡的药香。他扫了旁边的石桌一眼,表情有些松动,其中蕴了丝感慨和无奈。

他的妻人走了还让她的贴身婢女每日为他熬药。可她却忘记了,良药能够治愈疾病,却不能解相思。

修削的手指敲上摇椅的扶手,慕子衿淡淡问道:“人来了没?”

银子明白他所问为何,神色凛了凛,恭敬回道:“已经在路上了。”

慕子衿唇角终于牵起一抹笑意,“大燕的明珠珍贵而稀少,此番朕和太后忍痛割爱,希望泱国能看到大燕一片交好的诚心。”

银子闻言努力站稳腿脚。大燕先皇有近二十位皇子,然而就只出了一位公主,乃是与燕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苍瑶。苍瑶公主自出生起就极受先皇和太后的宠爱,在大燕呼风唤雨几乎无所不能。燕帝平素也极为宝贝这个亲妹妹,特赐凤辉圣撵,所行之处,群臣莫敢不让。

苍瑶公主今已十八芳华,九州君臣快挤破了脑袋,太后却一直舍不得让她出嫁,言称要将其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可现在,却被主子一旨送来了泱国…

他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但主子此举无疑是委屈了苍瑶公主。不说苍瑶公主容貌娟丽倾城,才情惊艳绝伦。大燕公主何其尊贵,地位并不亚于泱国的高阳公主,甚至还高出高阳公主几分,又岂能用以和亲?

也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是如何肯答应的。

思考了半晌,他鼓足勇气问道:“主子,恕属下愚昧,苍瑶公主性情桀骜,从不轻易受人摆布,此次怎么会同意来泱?”

慕子衿笑而不语,谁说他拿圣旨压了她?他不过是让人在珠玉宫偶然提了几次泱国风华无双的寒王爷而已。苍瑶自个儿愿意来瞧她感兴趣的人,实不能为他左右。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敛了下去,当初落玉湖那件事,老丈人给了十日期限,大理寺和刑部却拖了半个多月也未能结案,后来便只能不了了之,他的老丈人也未如表面震怒般深究下去。

那些未曾谋面的刺客显然训练有素,出手狠利却不逼紧,只放了会儿冷箭便无声无息地撤离,谁能说不是一场有预谋的试探?

而之所以试探他,定然是因为他已经让别人起了疑心。

对于谁是凶手他无从琢磨更多,但无外乎就是那些人。或者,就是他的老丈人也说不准。

身在局中,一着不慎便能做了瓮中之鳖。他曾以为自己的心计已经甚是深沉复杂,然而在他的老丈人面前还是太年轻。他的老丈人就像一只千年狐狸,仿佛泱国的一切在他眼底都无处遁形。他不清楚靖安帝手里有没有掌握他的把柄,或是掌握了多少把柄。是不是正耐心等着他主动伸出脖子,然后一刀宰了,给他的妻腾扫出更辽阔的疆域……

想想,真够惊悚的。

他想了许多,无一人能肯定。可思来想去,其中百里奚寒还是最值得怀疑。不提其以假药摆他一道,光是那些不伦的小心思,已经膈应了他千百回。

慕子衿低头,石桌上已冷却的汤药里清晰地倒映出一双狭长的凤眸。

紫夭罗已快用光,而千年乌莲在百里奚寒手上,任他派人将慕王府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出蛛丝马迹。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一举多得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弃?苍瑶率性桀骜却不像他的妻认死理,就算当真看上了百里奚寒,一旦察觉出不妥,也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抽身离开。

慕子衿淡淡道:“很快,燕国公主来泱的消息不再是秘密,记得加多人手保证苍瑶的安全。”

银子见他顿了老半天才说了这句,立即道:“属下明白。”

慕子衿凝神看了会儿,似嫌恶照着汤药的月光太亮,或似嫌弃里面的一双眼睛。手指微微一搅,苦涩的药气瞬间纠缠于削纤的指尖,他便抬手一拂,里面的月亮跳了跳,随之碎了满杯。

慕子衿轻轻阖了阖眼,半掩的凤眸淡若秋水,冷如寒霜。他的妻走了,他恨不能随她飞离这四方城,却是不行。

……

虽是暂住一夜,百里思青的住所布置却似行宫,宽敞的屋子里挂着层层淡青色的帘幔,精致的画屏上勾着一幅花开富贵图,旁边的青瓷花瓶古朴精美,镂空巧致的香炉摆在屋中央,轻烟从香炉中缓缓腾升腾,冲淡人行路的疲惫。

整个房间雅而不奢,淡而不俗,完全是百里思青喜欢的风格,可以看出安排之人花费的心思。

百里思青无暇谴责方如鸿的铺张,摊开桌上的宣纸准备给慕子衿回信。

握着笔问候了他的身体,又简单地交代了她的行程。可只写了几行后,想说的话便写完了。百里思青将纸折好,不觉有些轻薄。差了五封的书信,这样草草说了几句显得倒像是敷衍似的。

她有点儿无奈,然而分别了半月,除了赶路以外,其余都是空白,想不出还有何事可与他说的。

百里思青手抵着额头,咬笔看屋内轻烟卷起。鼻尖缠绕的清香令她不知不觉想起了慕子衿淡淡的药香味,那张清秀平淡的面容就这般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连薄唇轻抿的弧度都能准备捕捉。

百里思青思索片刻,放开纸认真地朝上添了几笔。

写完书信,她释了口气,倦极的身子才渐渐放软。昏昏沉沉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五个小仆抬着冒着蒸汽的热水桶走了进来。

从大桶内弥漫出的热气扑至身心,惊人的舒服。百里思青迅速抬头,身上的汗渍令她快忘记已好几日未曾沐浴过。

五人放下了桶便立即走了出去,顺便将她的盔甲带下去擦洗,然后换了四名婢女进屋伺候。

氤氲的雾气中,婢女一直低着头,百里思青看不清她们的面孔,也不在意她们是谁,扑面而来的舒适令她不想矫情地驳回方如鸿的讨好。

明日便要前往边营,面对心神向往的战场,她其实有着说不出的紧张,能否击败乌贼军,安全找到司空煜都是未知数。

百里思青泡在木桶中,四名婢女分别为她梳发洗身,一切都平静有序。

可等沐浴完,伺候百里思青换衣时,其中的一名婢女失手打翻了放在木桶右边用以舀水的小木盆。

小木盆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落在了百里思青的脚边。百里思青下意识地俯首看向蹲在脚边慌张去拾木盆的婢女,目光触及到她熟悉的耳环时却怔了一下。

“奴婢该死!”婢女握着木盆不敢抬头,口中不时发出低低的求饶声。

闻声,百里思青呆了呆,一瞬后立刻消除了心底的不敢置信,镇定道:“起来罢!”

婢女连忙拾起小木盆退到了一边,然后跟着其余人一起继续伺候。

百里思青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她,默不作声地让人伺候完,便用十分随意的口吻对她道:“你留下伺候。”又吩咐另三名婢女,“你们先出去吧!”

待人退出了屋子,百里思青立马握住了留下来的婢女的手,略带惊急地低声道:“赵姐姐,你怎么来了望君城?与何人来的?又是何时到了此地?”

赵茗秋抬头,露出一张削瘦的脸,与在京时的圆润大不相同,一双秋水眸子里布满了忧愁的血丝,显得极为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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