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碗,萧魅起身,对独孤晚施了一礼。“多谢独孤公子款待!”
“萧姑娘请勿客套。”独孤晚忙也起身还礼,俊逸的脸庞带着谦逊的笑容。“请只管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需要什么吃的用的对下人说,若有待客不周的地方,还请指正。”
萧魅并没因为他话语里的友好而释然,相反隐隐流露紧张之色。“我要在这里待很久吗?”
独孤晚微微一怔,大概是诧异于她的敏锐。“姑娘多虑了,待多久那是萧姑娘的自由。只是目前局势动荡,外面兵荒马乱,你一介弱女实有不便。在没有找到妥善的安身之所前,暂请住在寒舍。独孤家虽然势单力薄,在朝野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好在拥兵自重,也不是谁能随意左右得了。姑娘住在这里,还是安全的。”
“多谢独孤公子的美意,小女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当然领公子的情。”萧魅赶紧顺着他话接道:“只是小女的夫君深陷锦衣卫的重重包围之中,生死不明,实难安心。请独孤公子尽快发兵援救!”
“这个……那是当然!”独孤晚倒是很爽快,欣然道。“晨儿已经亲率两万大军去了修罗谷,天亮之前自有分晓。”
萧魅眼睛一亮,知道她对南宫钰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南宫家和独孤家并不愿让君陌心落到司徒贤的手中。只要能击退锦衣卫的大军,凭借君陌心的身手,想逃出生天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想到这里,萧魅整个人为之一振。“我想去修罗谷!”
对于她这个要求,独孤晚并没有答允,却极有耐心地劝道:“修罗谷兵荒马乱,正是两军鏖战正酣之时,你赶过去,刀枪无眼,万一落到了对方的手里,反倒成了他们牵掣我们的筹码。不如在这里耐心等候,待局势明朗,再行前去岂不更妥贴。”
萧魅是个急性子,很多时候大大咧咧马马虎虎,总会犯下不少错误。所以,她特别喜欢和佩服慢条斯理睿智有内涵的男子,君陌心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独孤晚恰恰也属于这个类型,自然让她油生好感。
“独孤公子说得对,但君陌心是我的老公……呃,是我的夫君,危难关头,我不能弃他于不顾。况且,他神智已失,恐怕误伤了独孤军。我跟他夫妻一心,有我警醒他或许有些效果。”只要想到君陌心腥红的双眸,她就心如针扎。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纠结她和凌飞雪究竟谁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一些的问题,只想着先把他救出火坑再说。
看着萧魅眼眸里的焦争和忧虑,独孤晚沉默许久,终于道:“那……好吧!”
*
无论独孤晚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萧魅都感激他的理解和宽容。毕竟这个时候放她回修罗谷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他需要的是一个人质而不是个没用的死人。
她相信,独孤晨把她带回独孤府多半是为了拿她当人质来要挟君陌心就范。假如,他们能抓到君陌心的话。现在,君陌心已经成为了摄政王和南宫家两大政敌争抢的目标,萧魅作为君陌心新婚的妻子,自然首当其冲,身价也水涨船高,成为两派或拉拢或抓捕的目标。
这种情况下,独孤晚仍然答应放萧魅去修罗谷寻找君陌心,足以让她心怀感激,对独孤晚的印象立马好转了许多。
独孤晨已经率两万独孤大军赶去了修罗谷,萧魅启程的时候则由南宫钰同行。
此时,已近子夜。南宫钰跟随独孤家的副将景均率领一万大军火速赶往修罗谷。不知是否因为来时两人在马车里发生的不愉快,返回修罗谷的路上,南宫钰骑马,并未再跟萧魅同乘马车,也没再跟她说话。
如此甚好。萧魅心急如焚,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对付南宫钰。对于此人,她除了以前的厌恶,又多了些鄙夷和憎恨。
这头种猪!哪天再落到她的手里,她就不止骑在他身上唱改良版的征服那么简单了,她一定要把他扁得万紫千红,再把他丢到猪圈里跟母猪谈恋爱。她认为,他这样的种猪就只配跟母猪配对。
一路悻悻地想着,女子暗咬银牙。但只要再想到君陌心,她大眼睛里的忿懑又变成了担忧——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
南宫钰和副将景均率领一万大军到达修罗谷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
独狐军绝对浪得虚名,对付惯以横行霸道而着行的锦衣卫军队,它更讲究作战效率,低调而霸气。只要出兵,独孤军从不言败。
独孤晨正指挥部下收拾战场,兵刃、战马、箭羽……他统统来者不拒,全部收入囊中。
这些年来,由于天盛王朝的帝王司徒璜荒于政务,大权旁落到了宦官戚泽成和摄政王司徒贤的手中,朝政日渐**,官员拉党结派成风,互相争斗倾轧。独孤军虽然驻扎骊城,远离政权争斗的核心位置汴京,但仍然悄悄地发展壮大,从没放过任何扩充实力的机会。
今晚之战,即将锦衣卫赶走,就明摆着得罪了摄政王司徒贤。所以也用不着再刻意撇清避嫌,干脆将战利品全部打包收入私囊,作为上天赏赐给独孤军的军资奖励。
萧魅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独孤晨的跟前,急吼吼地问道:“君陌心呢!”
虽然她关心的人不止君陌心,但她最关心的却是君陌心。
独孤晨正在指挥部下打扫清理战场,听到萧魅追问,回过头,却满脸的漫不经心。“我怎么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知道啊!”如果不是那家伙坐在高头大马上,站在地上的萧魅恨不得在他脑门拍一巴掌。“你最先到的!难道你返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司徒贤的属下正率军围攻君陌心吗?”
独孤晨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本正经:“真没看到!本公子赶到的时候,君陌心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萧魅更着急,扯住他的衣袍下摆,恨不得将他从马背上拽下来。“他去哪里了!”
“哎,干嘛!男女授受不亲!”独孤晨并非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君子,但看到南宫钰一脸阴沉的走过来,他赶紧表白自己。“别碰我!你先松开再说!”
萧魅非但没有松开他,还攥得更紧,大有他不把话说清楚,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做什么,放开他!”南宫钰走过来,极其粗鲁地推开萧魅,终于把独孤晨被攥得皱皱巴巴的衣袍下摆给解救了出来。“君陌心被摄政王的人抓走,你就算缠着独孤老弟不放也没用!”
“啊!”萧魅一怔,几乎惊呆住。“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南宫钰没好气,抢白道:“锦衣卫调遣了千军万马,你真以为君陌心是神仙啊!”
萧魅被噎得说不话,眼泪却流下来。她没再理睬南宫钰,却自己跑到高坡上,将双手圈在嘴边,放声嘶喊:“君陌心,你在哪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寂静的山谷,寂静的夜晚,女子撕心裂肺的嘶喊回荡在寂寞的修罗谷上空,久久地回荡着。
*
夜色沉沉,黎明仿佛还很远。
萧魅放声呼喊,并没有得到君陌心的回应,却喊出了另外一些人来。
首先是文家四兄妹,闻声而至。他们身背鼓鼓的行囊,满脸惊悸,好像炸锅的麻雀般惶恐。
“妹婿疯魔了吗?”
“魔君坠入魔道了罢!”
“他眼睛好可怕,血红色的好像恶魔!”
“杀了那么多人,吓死了!表姐,你以后可离他远一些,万一神智不清误伤了你……”
萧魅等了半宿也未见到君陌心,却等来了这四个活宝,心情简直恶劣透了。她冷冷地觑着四兄妹身上鼓鼓的行囊,冷冷地道:“你们身上背的都是他赏赐的金银珠玉吧!”
提起这茬儿,四兄妹顿时齐刷刷地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对对,魔君的厚赏,不敢弄丢了!”
因为君陌心的厚待,他们不再说他的闲话了,纷纷表示出担忧之意,并且帮着出主意。
“幸亏有钰公子和独孤公子相助,找到表妹婿是早晚的事情!”
“独孤军名满天下,连锦衣卫都闻风而逃!”
“表姐,钰公子和独孤公子如此仁厚,肯定不忍看我们流离失所,忍饥挨饿。”
“魔君下落不明,修罗谷刚被血洗过,我们无家可归,还得恳求二位公子不拘哪一位暂且收留才好!”
“闭嘴!”萧魅揉着剧痛的脑袋,没好气。“玉蝉呢?”
当时玉蝉和南宫钰等人几乎同时到达书房里面,却比南宫钰主仆四人先一步被抓。乱军之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见萧魅如此问,文家兄妹固然面面相窥,无法回答,就连南宫钰等人也无法回答。
只得遣了人去密室的位置寻找,但那里几乎被夷为平地,甚至整座修罗殿都塌了大半,夜色中断壁残桓,呈现衰败之势。
修罗谷大势已去。由于内部争斗,导致外敌入侵,内忧外患,这是毁灭性的创击。
刀锋和君陌心下落不明,古幽冥和武如意下落不明,公孙言同样音信全无。修罗谷的骨干人物或失踪或重伤,统统不见了踪影。唯有坍塌了大半的修罗殿顽固地守卫着空寂的修罗谷,夜色中只剩空旷寂静的荒凉。
派去寻找玉蝉的士兵返回来,禀报道:“四处找遍了,没有玉蝉姑娘的踪迹,找到几具侍女的尸首,经辨认都不是玉蝉姑娘,也没看到腊梅!”
这说明什么?至少玉蝉还活着么!
萧魅咬着唇瓣,鼻腔却阵阵酸涩。许久,她勉强控制住了情绪,问道:“腊梅那个贱婢呢!”
假如能让她逮到腊梅,她誓将她千刀万剐。
“也没找到!她们似乎一起失踪了!”
沉忖了一会儿,萧魅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侍女的尸首里面没发现玉蝉和腊梅,这说明她们俩都被人带走了!带走她们的……可能是武如意和古幽冥,或者是他们派去的人!”
司徒贤的人不可能知道玉蝉和自己情同姊妹的关系,只有武如意和古幽冥才清楚。古幽冥被刀锋追杀,同样生死不明,估计没有本事作怪。所以说,武如意的嫌疑最大。况且,腊梅又是武如意的人,所以才会一并被带走。
看着空旷寂寥的山谷,萧魅第一次感受到人去楼空的悲凉。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的新家转眼倾覆,新婚的夫君生死不明,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丫环玉蝉也失踪,她再次无家可归。
*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你们带去了上万的人马,竟然还抓不住一个君陌心,难道你们都是死的么!你,还有你手下的废物,可以统统找块豆腐去撞死了!”
听到失利的消息后,司徒贤简直暴跳如雷,将带兵的主帅宋祥仁骂得狗血淋头。
宋祥仁顶着司徒贤滔天的怒火,耷拉着脑袋,一声不敢辩。旁边的卓科也缩着脑袋,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司徒贤骂够了,宋祥仁这才战战兢兢地说:“君陌心已经坠入魔道,武功惊人,就连乌鹤道长都被他重创昏迷,卑职率领部下浴血厮杀,竭尽全力,本打算全部战死沙场方不负王爷的嘱托,只是独孤军突然赶到,惊扰了君魔,让他趁机逃掉。眼见拼死也无望,卑职才率军返回向王爷请命领罪!”
提起乌鹤,司徒贤的火气似乎更大了。“哈,夸口说他还是君陌心的小师叔,本王原以为他就算胜不过君陌心好歹能打个平手吧,没想到如此不中用!亏本王还派了八千精兵过去,另外还让古幽冥买通了内应把热毒下到了君陌心的茶水里,否则……他三招两式就被姓君的摆平不成!”
听到司徒贤对乌鹤颇为愠恼,卓科眼珠一转,趁机道:“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别卖关子!”司徒贤狠狠一拍桌案。
卓科吓得一个哆嗦,扑嗵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职看清风道长跟君陌心恶斗似乎落了下风,原想率军上前助战,可道长生性好强,不允许我们助战结果导致重伤。等到君贼的罡气罩破了,我们千军万马浴血拼杀的时候,他竟然……竟然记恨我等未施援手之故,仅作壁上观,结果放跑了君贼!”
因为乌鹤是司徒贤身边的宠信,深怕他在摄政王面前说自己和顶头上司宋祥仁的坏话,若是司徒贤疑心,那么他和宋祥仁都将性命不保。所以,卓科就趁着乌鹤重伤未愈还没来得及禀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果然,司徒贤原本就因为乌鹤“不中用”而心生嫌恶,此时听说乌鹤还好大喜功,又心胸狭隘,坏了大事,顿时气到不行。
恰在此时,有人进来禀报:“禀王爷,清风道长求见!”
“不见!”司徒贤一拂衣袖,忿然道:“告诉他,本王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若能求得雪菩萨为摄政王妃,本王封他为国丈。若是办不成此事,以后让他不必来见本王了!”
*
天亮时分,探子终于带回了消息,说有人看到君陌心往骊山方向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南宫钰和独孤晨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凝重。
作为骊城人,提起骊山,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真正进过骊山的却是凤毛麟角,而真正活着回来的一个也没有。
骊山巍峨险峻,但这并不是阻止人们攀登的原因。世人只所以对它讳莫如深,只因它的主人是雪菩萨。
雪菩萨大名鼎鼎,威震四方,却至今无一人见过她的真实面目。传闻她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居住在骊山的雪莲宫里,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但她极其厌恶被外界俗人打搅,因此进到骊山禁地范围之内的人都会神秘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间久了,骊山就成为了一座笼罩着神秘恐怖气息的死亡之地,人们谈之色变,除非活腻歪了,否则绝不会靠近。就连骊山周围方圆几十里之内都鲜少有人踏足,除了飞禽走兽,人迹罕至。
听说君陌心去往骊山方向,这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君陌心被摄政王司徒贤不计代价地追杀,修罗谷已经只剩败壁残垣,他只能逃向寻常人不敢踏足之地。骊山无疑是他的最佳避难所,而令世人闻之色变的雪菩萨,却未见能奈他何。
以一已之力抗衡千军万马,除了君陌心,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么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菩萨能击败他吗?
这是一个未知的悬念!
“去骊山前途凶险,人多反倒碍事。”南宫钰思忖之后,对独孤晨说:“借我一百精兵,我让郑恩陪我去就可以!”
独孤晨难得收起嬉笑,正色道:“我独孤晨从来视兄弟如手足,关键时刻怎可让你一人去涉险,未免太小看我独孤晨,难道我是那贪生怕死弃兄弟义气于不顾的苟且之徒吗?”
听到独孤晨如此慷慨陈辞,南宫钰感动不已,但他仍然摇头:“咱们兄弟在一起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不怕你恼,你跟我不同。虽说独孤家是你大哥在支撑门面,可他身子孱弱,能否延续子嗣都是问题。你身上肩负着为独孤家开枝散叶的重任,怎能轻易涉险。而我还有两个庶弟,他们可以继承南宫家的香火!”
“南宫兄!”独孤晨声音不由哽咽,失声道:“你不可轻易涉险!你的两位庶弟怎能担起光耀南宫家的重任,别忘了魏国公和贵妃娘娘对你的厚望!”
“不必再劝!”南宫钰固执地转过身,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主意已定!”
从母亲失踪之后,他就发誓要找回她,哪怕历经九死一生找回的只是一具遗骨他亦可安心,否则日夜无法安宁。
这个强烈的念头足以压倒其他的诱惑,既使贵为南宫家的世子,既使有忧命之虞,也无法改变他的初衷。
“我陪你去骊山!”
尽管独孤晨很想说这句话,但这句话却并非出自他之口。一个清脆的女音在旁边蓦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齐齐侧首,见萧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俩的身边,而且应该把他们俩的谈话都听进去了。
摇曳的火把光照下,她的俏脸有些过份的苍白,但一双大眼睛却乌黑明亮如晶钻,此时,她的神情平静而坚决,字字铿锵:“我跟你的目标一致,想找到君陌心!”
独孤晨摸了摸鼻子,表示无语。
南宫钰的脸色愈加难看,打鼻孔深处哼一声:“你跟着只是一起送死而已!”
“我愿意!”萧魅毫不犹豫地呛回去。
鼻翼翕张,南宫钰吭哧吭哧喘了好一会儿粗气,这才嗡声嗡气地说:“好,愿意陪葬就一起来!”
*
在南宫钰的坚持下,独孤晨只留下了一百精兵,跟南宫钰在岔道口挥泪而别。他带走了独孤大军,同时也捎带上了文家四兄妹。
萧魅让独孤晨把文家四兄妹带回独孤府暂居,等她回来再对他们作安排。同时交待,假如她回不来,就让他们用各自行囊里的金银珠宝做本钱干点小生意置买房产粮田什么的,别再不务正业了。
虽说跟独孤晚仅是一面之缘,但她感觉他是个很谦和很绅士的男子。她相信,对于弹弹指甲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推辞。因为,不拒绝女士的小要求是绅士的基本风度。
在萧魅的心里,独孤晚是位不折不扣的绅士。
文家四兄妹与萧魅挥泪而别,哭着求她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们兄妹四个在世间只有大表妹可以依靠,你是我们的脊梁柱,没了你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纵有万贯家财,终也会散光!”想起从前的文家由鼎盛到衰败的过程,文山颇有感慨。
虽说他们兄妹四人的行囊里装满了在修罗谷里君陌心赏赐的金银,可若没有好的头脑和营生,估计败光这些财物只是早晚的问题。
文雨文秋姊妹俩泪眼汪汪,她们分别拉着萧魅的胳膊,哭求道:“表姐,可不可以不去!”
“不可以!”萧魅的拒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文秋小声地提醒:“我看钰公子对表姐似乎余情未了,假如他还愿意……”
“闭嘴!”萧魅瞪她一眼,文秋顿时噤若寒蝉。
文雨忙劝道:“魔君生死不明,此时说这话未免早了些。表姐去寻一寻也好,尽了心意,如果实在找不到魔君,那时改嫁钰公子也扪心无愧!”
萧魅扭头就走,只对独孤晨喊了一句:“告诉你大哥,我四位表兄妹就拜托他暂且收容照顾了。如果三个月之后我还没回来,让他帮忙安置一下,拜谢啦!”
*
独孤晨留下了一百精兵,另外就是南宫钰的亲信郑恩,还有龙骧将军周正以及萧魅等人。他们整装之后,向着骊山方向进发。
骊山之行凶险难测,南宫钰不愿拖累无辜,这点倒让萧魅对他印象改观了几分。其实她不知道,南宫家跟独孤家唇齿相依的关系。
南宫家虽然地位权势显赫,但并没有实际兵权。而独孤军跟南宫家交好,就等于南宫家的坚实后盾,也是南宫家握在手里的兵符。南宫钰身为南宫家的嫡长子,怎会轻易拿三万独孤军的性命冒险。
他可能无法放弃心里多年的执念,但他明白孰轻孰重,绝不会让自己的任性妨碍到南宫家的前程。
一路无话,闷头赶路。
萧魅没坐马车。虽然有一辆马车,但里面放着行囊和一些日用物品,她却没坐车,而是跟南宫钰等人一同骑马。
看到南宫钰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反素日的倨傲狂妄,萧魅就知道此行的确艰险重重,凶多吉少。
“雪菩萨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妖还是仙,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萧魅是个闲不住话的人。更何况,她迫切需要了解雪菩萨其人,才能准确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哪知道对于她的一连串问题,南宫钰只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来回答。
“哎,别这么小气记仇嘛!”萧魅很不满地抗议。“你不是也欺负我了嘛!我都没跟你计较!”
虽然她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但也并非完全不在乎。南宫钰在马车里对她的孟浪行为还是令她耿耿于怀,但这点小过结对于想见到君陌心的愿望相比就没那么重要了。所以,萧魅决定跟他握手言和。毕竟,接下来的历程,他们需要团结一致,共进退才更有可能达成目的。
“你回去吧!”南宫钰突然勒住马,一脸凝重严肃地看着萧魅。“假如我能找到他,一定会带他回去见你!”
萧魅严重怀疑:“你会这么好心!”
南宫钰冷哼一声:“我还没说完!我会带他回去见你,然后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萧魅大怒,抡起手里的马鞭就对着南宫钰抽过去。他闪身躲过的同时抓住她抽来的马鞭,用力一拽,她身不由已地摔向他。
其实,萧魅的骑术并不是很好。虽说以前在警校里练习过骑马,但毕竟无法跟在马背上长大的古人相比。因此,南宫钰将她掳到他的马背上时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
“南宫钰,我不想跟你吵架!”萧魅不想做无谓的争斗,她只想赶紧找到君陌心。“没有见到君陌心之前,我不会回去!还有,我懂得比你多,比你聪明些,很多你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也许能看明白呢!”
“哈,你总喜欢吹大气!认识你这么久,实在没看出你哪里比我聪明!”南宫钰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倒也没再坚持。“既然想跟着一起送死,不拦你!”
“喂,我自己会骑马,放开我!”萧魅坚决不肯跟他同乘一马,因为这家伙是有前科的。“又想趁机揩油吃姐姐的豆腐!南宫钰,你这个人渣!”
“多谢。”南宫钰脸皮堪比城墙,丝毫不以为忤。“过奖!”
萧魅要被他气晕了,在他的怀里不停挣扎。南宫钰双腿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放声笑道:“你骑马太慢了,怕你跟不上!”
这倒不假。随着南宫钰加快了速度,郑恩和周正也随后赶了上来,一百骑兵紧随其后。他们个个骑术精绝,都在萧魅之上。
于是,萧魅就咽回了骂南宫钰的话。她总不能因为自己拖慢了整个队伍的前行速度,那样愚蠢的事情,她绝不会去做。
*
独孤晨带回了三万独孤大军,脚不沾地来到了长兄独孤晚的寝居,还顺便带来了文家四兄妹。
文家四兄妹下了马车之后就跟在大步流星的独孤晨后面,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着。穿过重重门户院落和重重岗哨,终于来到了独孤家的家主独孤晚的寝居前。
因为独孤晨并没有让他们留在外面候传,所以四个人就一路跟着独孤晨进到了后院的竹园。
正值隆冬季节,百花调零,树木枯萎,但竹子却仍然苍翠碧绿,生机勃勃。偌大的竹园,布局错落有致,刚踏进来就闻听到悠扬的琴声,愈发将竹园衬托得清雅。
待走到弹琴者的跟前,才发现这是位二十五六岁的英俊青年公子,穿着蓝墨色的绣螭锦袍,一根同样质地的发带束着墨色的长发,腰间系着一块雕螭玉玦,未见佩戴任何兵刃。眉眼俊秀,眼瞳黑如点墨又不失温润,整个人就像上等的美玉,夺人眼目却不咄咄逼人。
修长如竹般的指拨弄着琴弦,动听的音符如珠似玉流淌着,令人沉迷。可是,独孤晨耐性欠佳,显然没有心情欣赏兄长的悠美琴声,直接开口打断:“大哥,我来跟你辞行!”
他明明刚回来,却跟兄长说要辞行。而且,他急迫到甚至等不及兄长弹完此曲。
独孤晨素来敬重他的大哥,奉若神明。此时的行为无疑与他平时的行为大相径庭,实在令人诧异。
“铮!”独孤晚停下了奏琴,缓缓抬首,温润的黑瞳里掠过一道精光。唇瓣抿得很紧,却未开口言语。显然,他在等着弟弟说下去。
看着敬重的长兄,独孤晨的底气平白低了几分,再开口,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三万独孤军我带回来了!可我不能抛下南宫兄让他独自去骊山送死,我要去陪他!”
“唔,”独孤晚明白了,他缓缓垂下眼眸,边用手指拨弄着琴弦,边慢慢地道:“你打算去骊山陪他一起送死!”
“大哥,我跟南宫兄情同手足!”独孤晨攥紧了拳头,冲动地低喊道:“假如是我遇到这种事情,相信他也一样会陪着我!”
独孤晚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痕,说不上是讥讽还是无奈。“你和我是一母同胞的手足,你去送死,大哥是否也该陪着你,否则岂非对不起兄弟情义!”
没有激烈的言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义薄云天恨不得立刻陪着南宫钰去死的独孤晨驳得哑口无言。
独孤晨知道,无论口才还是计谋,十个他加一起也无法跟长兄匹敌。他干脆倔犟地闭起眼睛,满脸的抗拒。“无论大哥说什么,我都无法弃南宫兄于不顾。同生共死,死而无憾!”
见独孤晨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独孤晚倒没跟他争辩,目光转向独孤晨身后的文家四兄妹,问道:“这四位是?”
原本文家四兄妹看到独孤家两兄弟在吵架,他们都保持静悄悄的,尽量减少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人家出气筒,谁让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呢。却不曾想,哪怕一声不吭,独孤晚竟然也会主动问起他们,一时间不由失宠若惊,忙不迭纷纷对着独孤晚施礼。
“小人文山(文海)见过独孤世子!”两兄弟边说着边讨好地嘿嘿赔笑。
“小女文雨(文秋)见过独孤世子!”两姊妹边边娇羞垂首边偷偷打量着独孤晚。
来时的路上,文家姊妹俩也曾试着对着独孤晨暗送秋波,可惜独孤晨一心惦记着南宫钰的生死根本没心情理睬她们,还蹭了一鼻子的灰。此时到了独孤府,见到独孤家真正的男主人世子爷独孤晚竟然温文俊雅,不由又动了春心。
独孤晚眸光闪动,似笑非笑地睨向独孤晨,显然他在询问他这四人的来历。
“萧家大小姐让我带回来的!”独孤晨将萧魅的嘱咐简单地转述了一遍。“她也陪着南宫兄去了骊山,临行前把她母舅家的四位表兄妹托负给了大哥照顾,说三个月内如果她回不来,就让大哥资助他们置买田房!”
提起萧魅,文家四兄妹连忙作势试泪,来表明他们跟萧魅的深厚感情,因为他们看得出来萧魅既然把他们托付给独孤晚照顾,应该跟他的关系不错。虽然,他们完全搞不清楚萧魅是何时跟独孤晚认识并且有了交情的。
独孤晚沉默了片刻,这片刻对于文家四兄妹而言简直如同半个甲子那么长。就在他们胆颤心惊生怕对方不肯收留之时,他终于再次开口了——“将他拿下!”
众人大惊,顺着独孤晚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独孤晨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悄悄走出很远,准备溜掉了。
随着独孤晚的一声令下,原本安静的竹园里顿时出现十几位带刀侍卫,很快就将独孤晨拦截下团团包围住。
“大哥,我必须去陪南宫兄,你不能阻拦我!”独孤晨冲动地嘶喊。
独孤晚连正眼都没瞧他,只对那些侍卫吩咐道:“拿下他,关押到刑房,反省三天!”
独孤晨俊目迸出了泪光,但他并没有武力反抗,任由那些带刀侍卫拿下了他,并且遵命押着他去刑房。只是,他委屈不甘地回头申辩:“假如今天去骊山的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错,”独孤晚淡淡地告之:“我不会去骊山!”
简短的两句话,就将他跟南宫钰的距离拉开。
独孤晨俊目黯然,无话可说。没错,兄长是个睿智而有节制的人,做事从不会像南宫钰那样任性冲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的蠢事,兄长绝不会那么做。
文家四兄妹虽然都是吃瓜群众,但也从独孤两兄弟简短的对话里感觉出独孤晚的深不可测。他们都用敬若神明地目光仰视着眼前这位神仙般的男子,待要说什么讨好的话,却在他那双通彻如水晶琉璃般的眸子里自惭形秽,觉得他们那点小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独孤晚再次开口,语气仍然温和客气:“来者是客,更何况我与萧姑娘一见如故,她不在的时候当然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四位。”
听到独孤晚如此客气,四人顿时喜色盈腮,忙不迭再次作揖行礼不停言谢。
独孤晚唇畔含笑地听着,并没有四人的唠叨不停而有任何不悦之色。
薛启华走过来,同样温文尔雅地笑着:“已经为四位准备了膳食,舟车劳顿,请到后厅用膳饮茶歇息!”
四人一听顿时喜不自禁,忙不迭对着独孤晚连连躬腰,千恩万谢之后就在两位侍女的引领下去了后厅用膳。当然文家姊妹还不忘对他抛了几个媚眼,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等到文家四兄妹离开,独孤晚脸上的微笑慢慢敛去,瞳眸里只剩一片漆黑的暗沉。
“即刻传令探子飞鸽传书至汴京,禀报贵妃娘娘,南宫钰独身去骊山,凶险万分,请贵妃娘娘速施援手!”独孤晚下令道。
“是!”薛启华颔首,目露崇拜赞许:“公子妙算。唯今之计,也只能逼迫戚公公施援手了!”
南宫影再得宠也只是深宫妇人,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侄儿,能有什么法子,左不过逼迫戚泽成出手。
戚泽成权势滔天,东厂高手如云,他为了讨南宫影欢心必会不遗余力施救南宫钰。就算最终救不成,南宫家也会认为戚泽成办事不利,而不会怪罪到独孤家。
独孤晚轻易就将这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戚泽成!
等到薛启华退下,独孤晚俊秀瘦削的脸庞有些异样的苍白,连连轻咳,喘息粗重。他忙从腰间解下一只玉瓶,拔了瓶塞,倒出两粒赤色丸药,吃了下去。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咳嗽慢慢停止,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男子俊目闪过一抹焦灼的懊恼,这身子愈发不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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