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气,凛冽的高原劲风,刮得飞沙走石,穿着棉衣都觉得冷。可他们个个身穿单褂,挥汗如雨,筛好的沙石,晋阳及时的帮着量方拉走,乡亲拿着收料单随时结算,手里见的钱多了,心里美滋滋的,干劲更大了。
这里面干的最欢的,当属年轻力壮的小江子小海子兄弟俩,一锨紧跟一锨的挖沙石,拍打在筛子上。把装满沙石的架子车,兄弟俩前拉后推,一鼓作气飞奔冲出沙坑。
这些乡亲,为了家中的父老,干的是那么热火,对钱的渴望,又是那么的执着。
喻晋阳哪里知道,一场内讧就在眼前。
喻晋阳看他们如此卖力的拼命工作,赚的钱是越来越多,真替他们高兴,只要自己能帮上忙的,从来就不含糊,尽全力支持,跟大伙的关系处的更好了,大家有什么事,也都愿意找他拉呱拉呱,相互之间其乐融融。
小江子小海子二十出头,正是干活的正当年,壮的就像生产队里的腱子牛,只要有钱赚,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挖出的沙石,很快又把沙坑附近堆满了。看到喻晋阳推着自行车过来,小海子小跑着迎过去,接过晋阳手里的车子,笑嘻嘻的说:“姑父,你看俺那沙石都堆满了,快点量方把它拉走吧,嘿嘿,都没处放了你看。”
晋阳拍了拍小海子的头,半开玩笑的说:“好小子,知道拼命挣钱了,不错不错,不过,你这熊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可别挣点钱都糟蹋了,要是回家探亲两手空空,还要手背朝下借路费,到时你爹会两腿夹住你的头,拽出你的肠子,捋出你的屎来,到时候我再递给你爹一根棍子,把你的腚打的稀烂,哼哼,你信吧?哈哈哈。”晋阳虽然比小海子兄弟俩大不了几岁,可这妻侄俩对他这二姑夫打心眼里佩服,俩人说笑着,来到兄弟俩的沙坑。
小江子赶紧凑过来,嘴里喊着:“姑父,可把你盼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哪还有堆沙石的地方,我的好姑父哎,就等你了。”
喻晋阳扫了几眼,看着跟前筛好的沙石堆,突然奔向一堆筛好的细沙,仔细地看了几眼,又伸手抓起一把沙子,看完送到俩妻侄眼前,没等俩人反应,晋阳甩掉手里的沙子,围着细沙堆转了一圈。又到中沙、粗沙、小石、中石和普通石子堆,用铁锨一一翻验,晋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沉声劈头问道:“你们自己好好看看,他妈的这都筛的什么操蛋沙石,细沙里有中沙和粗沙,小石子里有中石和普通石子,你们要干就好好干,不想干就滚蛋。你们的这种沙石不能收,你们返工重筛,王八蛋,真是他妈的越干越离谱。”晋阳气哼哼的说完,转身就走。
这妻侄俩哪受过他二姑夫这样的臭骂,一股肝火顺着脑门直往上顶,又不敢发作,怕他这个犟驴姑父,翻脸真的不收他们的沙石。
兄弟俩强忍着肝火陪着笑脸,一边一个拉着晋阳的胳膊,央求着把他们的沙石给收了。
喻晋阳生气的甩开弟兄俩,没好气的又问道:“你们自己说说,怎么把沙石筛成这样了?说呀?”
小江子嗫嚅着说:“姑父,都是俺不好,筛沙石手劲太大,铁锨经常碰筛子,把筛子戳出几个小洞,筛眼捅大了,就、就筛出这样了。”
晋阳一听,火气更大张口骂道:“放你妈的屁,你俩是死人那?筛眼大,你不能找细铁丝把筛眼编织小点儿啊?再说了,确实筛子不能用了,我给你写个条子,可以到公司以旧换新,总比你们这样筛出的沙石不能用好吧?你俩看看,你们筛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沙石,当做细沙用吧,里面有粗沙,当成粗沙用吧,又浪费,小石里面又夹着中石和普通石子,你们两个简直就是混蛋不中用,出力瞎耽误工夫。废话少说,赶紧修好筛子,修不好的去公司,拿着我写的条子领新的,把这几堆沙石重新筛一遍。就你们筛的这奶奶样,除非你们细沙当中沙,中沙当粗砂,依次自降等级,不然,谁也不敢收你们的,气死我了。”
晋阳怎么能不生气,这妻侄俩卖力出汗的筛出这么多的沙石容易吗?公司沙石质量关把得又严,就是送到建筑工地,验收员查验不达标,连车都不让卸,自己挨批不说,送去的沙石,价钱大打折扣。只得忍心狠批这两个糊涂蛋,叫他们长点记性,不要拿着工作当儿戏,碰侥幸。
这弟兄俩一听喻晋阳说的这么决绝不通人情,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小海子当胸一把扯住晋阳的衣服,连耸了几下,口出秽语:“喻晋阳,**的什么姑父,你简直就是个白眼狼,自打俺姑嫁到你家去,没得一点好,你家穷的连锅都揭不开,是俺兄弟俩推着烧草和粮食,才没饿死你一家老小。怎么,你这刚穿上开裆裤,就打玩尿泥的呀?哼哼,小样,我今天就跟你杠上了,我筛的沙石,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我看你有没这个胆子说个不字。”
乡亲们一看这边动起手来了,就都跑了过来,喻晋祥上来就给了小海子一拳,孙胜明看大舅子要吃亏,操起铁锨,骂骂咧咧就要动手,王星信、曲延寿也都虎视这弟兄俩。
喻晋阳没想到,小海子还是个愣头青,自己虽然话说的重,可也是对他们好,真是好心没得到好报,心里憋屈。可是这种亲戚乡邻们,相互动手的局面,他是不想见的。
晋阳镇定的高喊:“都给我住手,喻晋祥给我退后,不管是谁再动手,大家就用铁锨把他拍死,不想死的就试试。我就不信了,就这么几个人,非得因为一点小事,就要他妈的打破身子砸碎头,还有出息没有?你们都回去,该干嘛的干嘛,我的事我处理,你们就不要跟着瞎掺合了。”
大家听晋阳这么一说,又看那兄弟俩也老实了,也怕把事闹大,都转身走了。
喻晋祥恨恨的瞪了小海子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又瞪了小海子一眼,别看他平时不吭不哈,在村里也算是个拼命三郎。
小江子知道二姑夫说的在理,当时就是想,看在都是实在亲戚的份上,能不能蒙混过去,没想到这么一折腾,本来就没理,现在连情也没了。
转头骂了几句小海子,又对晋阳说好话:“二姑夫,都是俺做得不对,你不要生小海子的气了,听你的,俺重新筛一遍,包你满意,海子,还不给二姑夫赔礼?你这不长进的东西。”说着踢了海子一脚。
小海子还不服气的说:“要重新筛一遍,这几天不是白干了吗?要重来由你,我是不干了。”说完扭头跑进沙坑,穿上棉袄,蹲在那闷头抽烟,谁也不搭理。
这几天海子彻底放躺了,躲在屋里连门不出,从心里恨透了他那二姑夫,连面都不想见。
晋阳看这阵势,亲戚做不成了,情也没了,他不想跟他计较,可海子却不依不饶。
小江子拿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把筛子破洞,能用铁丝编织的,都织好了,实在无法修补的,拿着晋阳批的条子,到公司以旧换新。他听了二姑夫的话,如果降等级出售沙石,要比从新筛一遍吃亏的多,也就不再坚持。
海子赌气不干了,没法子,只有小江子一个人起早贪黑的忙活,喻晋阳没事时,抽空帮他一把,江子打心眼里领二姑父的情,知道他也是不得已,错在自己,要是再纠缠,那才是叫人笑话,不懂情理。
可海子是一根筋拧到底,说喻晋阳出手帮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黄鼠狼撅尾巴,撒的什么骚?
喻晋阳一天家也挺忙,骑着自行车,从南川到北川,沿着河滩验收、量方沙石,也没抽出时间到汪森民家里看看。
直到有一天,森民捎口信,叫他弟兄俩和喻晋红两口,晚上到家里吃饭,说有事商量,他才在街上买了两瓶酒和吃的,骑上车子奔过去了。
一进门,晋红他们都已经到了,正在说话,纯子见哥推门进来,忙起身招呼着晋阳坐下,森民看大舅哥手里提着东西,嘻笑着说:“你看你,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你这不是见外吗?哪这么多的礼道,嘿嘿,你现在是大忙人,不请你,要想见到你这尊真佛,还真不容易,哈哈哈哈,快坐下吧,我找你们来,是有事要跟你们说,坐坐,快坐下吧。”纯子接过哥手里的东西,跟晋红姊妹俩忙着做饭去了。
汪森民拉过晋阳,按坐在凳子上,他也拉过个凳子,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后,接着说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给你们说个事,我一家来大西北一年多,房子、工作都不错,吃的喝的也习惯了。可就是我老婆到现在也不适应这高原气候,胸口老是一个劲的发闷,喘气也不顺,尤其是夜里,睡着觉要憋醒好几次,坐起身喘半天。我觉着她的心脏是不是受不了这里的缺氧气候?我想啊,咱们是来挣钱不是来送命的,我们两口一商量,还是回大连。我的一个战友在大连已帮我找好了工作,老本行,还是在建筑队干泥瓦匠。我这一家子,这几天收拾收拾,可就打道回府了。我这一走,房子就空下,晋阳哥在公司宿舍住,用不着这房子,要是晋红、胜明弟妹俩,不嫌弃的话,到房产局,把房子过到你俩户下,就搬过来住吧。晋祥老弟,你要是愿意,想搬过来和你三姐家一块儿住的话,不不,我就不多嘴了,一切随你。今天请你们来,就这么个事,晚上咱们哥几个多喝几杯,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来这里,你们就权当给我送行。到了大连,我安顿好了就给你们写信,把那里的情况说一下。咱们可要说好,你们要是到了大连,可不能越门不进啊?”
哥几个一听汪森民要离开重返大连,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你说把他们都招呼来了,他却跑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喝着闷酒,低头吃饭。
汪森民怎么逗笑,谁也提不起情绪,酒不醉人人自醉,饭未吃饱肚自饱。
汪森民一家走了,就这么走了。孙胜明一家四口,搬到了他们腾空了的土坯房,喻晋祥还是住在老地方。
晋祥自从哥到公司上班,沙坑里筛好的沙石,都是姐夫孙胜明帮忙,在沙坑里装好车,两人连推带拉的运到坑外。
小江子在沙坑里,要想把筛好的沙石,搬到坑外,那就吃力的多了,这哪是一个人干的活儿?可那小海子是彻底伸腿死活不干。
气的江子是越干越没劲,实在无心干下去了,就找到喻晋阳,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二姑夫,这活儿没法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