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会儿,颜轩好受多了,对着洗手间墙上的镜子,看了看自己和杰梅,俩人确实脏的不成样子。她先洗了几把脸,拢了拢头发,又把闺女拉到水池边,边给杰梅梳头边又流出眼泪。颜轩怕丈夫跟前没人照顾,时间长了别出什么事儿,赶紧收住泪,给杰梅洗罢脸,紧走几步,回到了病房。
这时小李子打饭回来,催促着颜轩娘俩快吃饭。
杰梅抻着脖子,看盘子里有几个白花花的馒头,菜碗上面还飘着两三片肉,本来一路上就没好好吃过饭,肚子饿得咕咕叫,又饿有馋,口水直往外流。
晋阳看杰梅扎起了小辫儿,洗干净了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日晒红,清清瘦瘦的站在那里,眼盯着饭菜,也挺叫人喜爱。
喻晋阳吃力的笑着对杰梅说:“孩子,饿了吧?快叫你妈和你赶紧吃饭。”
颜轩看晋阳慈爱的对闺女说话,心里暖洋洋的。她转头笑着对小李子说:“你看俺不在孩子她爹跟前,这几天可忙活你了,真是多亏你照顾,叫俺都不好意思,谢谢你小李子。”
小李被颜轩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上显出红晕,懂事的连忙摆手说:“师母见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不知喻科长满不满意呢?师母和小妹妹快吃饭吧,怕饭是已经凉了,吃饭吧。”
娘俩吃完饭,看晋阳好像是睡着了。
小杰梅吃饱饭,自己跑到墙边的长条椅上坐着,嘚嘚喽喽睡着了,颜轩轻轻把孩子放躺在椅子上,找了个带来的小包,垫在杰梅头下,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
颜轩吃过饭,身上有了劲儿,脸上也放了光彩,小声的和小李说着话,听着小李说话真贴心,直往心里去。说着说着,她就把自己在火车站怎么说的话,一个大汉怎么对她挥拳要动手,说了一遍。
然后疑惑的问小李:“我就说打车的车费嫌太贵,这钱那可是俺三斤猪肉钱呐,他们就火了,吓得俺浑身直哆嗦。”
喻晋阳闭着眼,迷迷糊糊听妻子说起猪肉,还差点闹出事来,他担心的睁开眼,低声说道:“我说你呀,孩子她妈,你你、你在x市说话可不能像在村里那样,随口瞎秃噜,一不小心,你这嘴把不住门,就会倒霉的。”
转头对小李说:“李子你快给我这农村老娘们上上课,要是从嘴上说话出了事儿,那就不值当了。”
小李一听笑了笑:“喻科长,你就别吓唬师娘了,没你说的那么邪乎,你好好的休息养病,操心多了会伤口疼的,你放心吧,我会对师母说清楚。嘻嘻,闭上眼,养养神,一切都会好的。”
颜轩听丈夫和小李说的这么严重,心里打起鼓来,没着没落显得局促不安。
小李抿嘴一笑,安慰着颜轩说到:“师娘,咱们x市属于小数民族地区,各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和习惯,只要知道一点,在说话的时候注意,没什么大不了。你刚才说在火车站碰到的司机,就因为你说了那可是三斤猪肉这话,惹得一个大胡子找你的麻烦。你可不知道,这车站前的三轮车司机,基本上都是大众街道的居民,而这些司机又大部分是东关的**,这大胡子,当师母说到猪肉,他表现的那么激烈,很可能他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在**跟前是很忌讳说猪的。到底为什么当着**不能吃、不能拿、也不能说猪,这里面说头很多,就是有的**信奉伊斯兰教,自己都说不清楚。有的说猪是**的先祖,有的说猪是**的救命恩人,实际上这种说法一点儿根据都没有,传闻之广,谬之千里。”
小李看了颜轩似懂非懂的懵懂样子,也不管颜轩能不能听的懂,抿嘴一笑,接着又说:“好像是古兰经第六章一四五节中提到‘血、猪肉、自死的,以及未以真主之名宰性的,不可食。’自此,**能吃的肉只能是食草、具有反刍现象的动物。”
说着说着,小李站起来,给颜轩到了一杯水,笑着递给颜轩,接着说道;“在**看来,不吃猪肉的主要原因是一是猪貌丑、怪异、性贪婪、愚笨;二是污秽,哪脏往哪钻;三是猪性恶无常,饿极了就连自己所生的猪崽都照食不误;四是乱轮交配,繁衍后代无上下,有的会同生养它的母(公)猪交配。在被视为《圣经》的《旧约》利末篇十一章七之八节又写道‘......猪因为蹄分两瓣却不反刍,就与你们不洁净,这些兽的肉你们不可食,死的不可摸,都与你们不洁净’。
还有猪的脖子上只有一根筋,既不能看到天,也不能回头,穆斯林是讲究回心转意的。而猪则背道而驰,这也是**瞧不起猪,不吃猪肉的一个原因。
**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他们信奉的无所不能的主,不让吃猪,不让摸猪,而且还把猪罗列了那么多的罪状,那他们就只有对猪敬而远之。
自从有了主,世代相传至今,要是有人在他们面前吃猪肉,说猪,那他们就认为是亵渎了他们至高无上的主,是对他们信仰的一种侮辱,蔑视。轻则谩骂,重则可能拳脚相向,引起宗教冲突。
师娘,实际猪肉本身也算不上是好东西,中医就知道,一个病重的人,医生会对家属说‘回去炖点儿牛羊肉给病人补补’。猪肉是败肉类,身体不好的吃了是会死人的,就连现代,国际教练对中国球员要求的第一条,就是不吃猪肉,第二条是不抽烟,要求很严格,我说的这些不知师母听懂了没有,真的不好意思,我就知道这些。”
颜轩被小李说的这一张那一节的,好像是在听天书,只记住了在**跟前不能吃和提猪肉,其它的只是听了一脑子浆糊,用文人的话说,那就是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喻晋阳迷瞪着眼,听小李说完,捂着肚子,声音微弱的说:“你这个小李子,你这是在给俺那农村的娘们念经啊,你引经据典的说了这么多,你都是从哪收集来的?”
小李憨憨的一笑:“喻科长,我在大学学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再是我老家是甘肃农村的,我们那个乡,是个**乡,从小就听老人说过一些。上了大学我对伊斯兰教义有点偏爱,嗨嗨,这些都是我死记硬背下来的,生活在少数民族地区,多知道点儿民族知识,还是有好处的。”
小李摸着头,‘嗨嗨’一笑,一语带过。
那时的大学生,在单位里可是人才,是香饽饽。
既然妻子来了,喻晋阳哪还好意思再把这个大学生留在身边伺候自己。
顿了一会儿,晋阳真挚地说道:“小李子,这些天你没黑没夜的照顾我,把你熬得不轻,你看我家属也来了,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跟孟经理报个到,就说我谢谢公司领导的关心,有我家属在跟前,叫他们放心吧。”
小李执意不走,可看喻科长着急的催着他回单位,脸上又淌出了那么多虚汗,没办法,他凑近喻晋阳病床边,双手拉住晋阳的手,情真意切的说:“科长,你别着急,我听你的,可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听医生和师母的话,酒千万不能喝。要是有什么事儿,就打电话给公司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你好好的养病,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喻科长,那我就走了。”
喻晋阳和小李眼睛潮湿的都有点不得劲儿,毕竟晋阳被病魔折腾的这日日夜夜,是小李寸步不离的陪伴着他,两人的感情,用语言是无法表达的。小李不忍再看下去,紧握了喻晋阳的手几下,急转身跑出了病房。
小李走了,颜轩哪还顾得上休息?把丈夫、孩子和自己
要换洗的衣服脱下来,端着盆子去了洗脸间,她知道晋阳是个爱洁净的人,可不能给他丢了脸,那样丈夫会不高兴的。
颜轩洗完衣服,在洗脸间晾上,当回到病房,看到男女几个人,正围在丈夫病床边上说话。她凑过去一看,一把拉住那女的喊了一声:“秋妹,嗨嗨,是你们呐,快坐呀。”
喻晋红和丈夫孙胜明还有孙润武,见到颜轩,高兴地像是回到老家看到了亲人一样。他们自从到了x市,那几个一块来受不了苦的人走了以后,这几年就剩下他们这三四个亲戚老乡经常来往,就这样,有时还时常觉得空虚和孤单。
孙润武半开玩笑的说:“晋阳嫂子,你这一来可就好了,咱们的队伍又扩大了,等我把俺家的老婆孩子都弄到这来,那咱们可是前有我们这些吃苦耐劳的古人,后有这些不懂事的小崽子的来者,哈哈,那可又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舒坦日子了。”
喻晋红瘪着嘴,伸出右手的无名指,在孙润武的眼前晃了几晃,‘啧啧’几声,嘲讽的说道:“哎呀,我的润武哥,还‘古人、来者’,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充其量不就是个‘盲流吗’?每次你和胜明从牧区开车回来,弄得灰头土脸,就跟个鳖孙子一样,说句不好听的,你俩还真是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遭那罪谁知道?你在俺嫂子跟前显摆个屁,哈哈哈,笑死我了。”
喻晋红是个快人快语的人,哪里有她,哪里就有笑声,只要自己说痛快了,管你什么感受。
孙润武被晋红这么一呛白,直翻白眼,尴尬了半天。可他老婆不在跟前,不出车就经常泡在晋红家里混吃混喝,混的熟了,也就不计较晋红深一句浅一句的挖苦嘲笑。
他转而自嘲的哈哈一笑,嘴不饶人的反讥到:“我说胜明弟妹,你还别嘴硬,要是没有俺俩这灰头土脸的鳖孙,你小样能天天抱着个大牛腿在家啃吗?吹什么你,你就在被窝里偷着乐,哈哈哈,知足吧。”
两人你一嘴我一舌,谁也不饶谁,逗得几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颜轩看他们这么开心的斗嘴,自己心情也轻松多了。
晋阳被他们逗得憋不住笑,可一笑刀口疼地就受不了,一不小心,呛着了,‘咳咳咳......’,刀口疼的扭曲的脸上,又渗出了汗珠。
喘了一会儿,脸上重又挂上淡淡的笑,装出生气软弱无力的嗔怪道:“我说你们这些人,一点都不懂礼道,也不知你们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来要病人命的,专门说些不上道的话,逗得叫人笑,这不是明摆着是想叫我笑开了刀口,再缝几针吗?人心不古啊,伤心,伤透了心呐。”
几个人听晋阳这么一说,笑得更起劲了,晋阳捂住刀口,咧了咧嘴,想笑又不敢大笑,还是刀口要紧,命是自己的,哪能不低头?
这时,护士长走到病房门口,轻咳了一声,他们回头看到护士长笑着把右手食指贴近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身又走了,这才做着怪脸压低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