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晋阳憋不住的着急问道;“你个死‘兔子’,他妈的还不快说,穷嗨嗨个屁。”
“你晋阳哥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听我慢慢说嘛。还不是因为你家的成分高,不是贫农,根不正,嗨嗨,当然你儿子就苗不红了,就这样村里还勉强把他排在了第六位。可谁知道公社又抽走了两个名额,这不,杰敏就被割下来了。不过,这事儿村支部还没最后定,到底你儿子能不能上高中,我也说不好,哎,你叫咱书记姑爷给你出个点子,准行,嘿嘿。”延图说完,对着喻晋良做了个鬼脸,把球踢给了他。
喻晋良白了曲延图一眼,然后笑着对喻晋阳说:“晋阳哥,这事儿我看也没有多难的,不就是想叫杰敏老侄上个高中吗?我看你谁也别找,就找找‘贫协’主任,先探探口风,最后定盘子还不是老书记一句话吗?不管怎么说,你对咱村还是办了些好事,要是没有你在大西北想办法搞了一些紧缺的电线,叫喻福海去弄回村里,不知咱碾西村家家么时候才能通上电灯,还真是两说呢?就通过这点,就是你不找大队,村里也会考虑到,你要是不放心,找找也行,这样你心里就更踏实了,省的还是个心思,你说呢?晋阳哥。”
“嗨嗨,晋阳哥,我就说嘛,我都没想到这些,咱书记姑爷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曲延图嬉皮着脸怪笑着。
离开了裁缝铺,喻晋阳轻松吐出一口气。他这个人呐,多年养成的习惯,就是一旦定下的事,说办就办,雷厉风行,绝不拖拖拉拉。
吃完晚饭,晋阳对家里说了一声要出去串个门儿。
颜轩不以为然地说:“走吧走吧,哪天吃完夜饭你还在家里陪过俺娘几个?去吧。”
喻晋阳也没理会妻子说这话是挖苦还是无奈,离开家门,直接奔南街‘贫协’主任家。
听到敲门声,喻晋喜头也没抬,对正在吃饭的老婆说:“开门去,有人串门来了。”说完他继续闷头吃饭。
“晋喜,你看谁来了,你想都想不到,你快出来看看。”晋喜老婆边笑呵呵的说,边把来人往屋子让。
喻晋喜家里成天来往串门打听事儿的,一波一波,他早已习惯了,听他老婆在院子里嚷嚷开了,就没好气的说:“你在院子里瞎咋呼么,谁来了你把他叫进来不就得了吗?真是多事儿。”
“呵呵,晋喜老弟,你这是吃的什么好饭,吓得头不抬眼不睁的。哎呀,原来吃的是地瓜粑粑,不至于吧。”
喻晋喜听来人说话这么随意,抬起头瞪着眼一看:“哎嗂,是晋阳哥呀,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快坐快坐下。”
晋喜站起来,把喻晋阳拉坐在饭桌前,接着说道:“孩子他妈,快去把酒拿来,再拿两个酒杯,俺哥俩喝几盅。”
喻晋喜平时很少笑,这突然的一笑,脸上的肌肉还真有点不太协调,叫人看起来很牵强,自己都觉得不自在。
这时他收敛起笑容问道;“晋阳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家能多住些日子?嗨嗨,你看我这嘴,咱村谁不知道,你每次回家探亲,不等着住够了才走啊?你真本事。碾西村在外面工作的,没有一个敢像你这样,探亲时间长短,自己说了算,哈哈哈,我真是服了你。”
喻晋喜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阴天,走在大街上眼皮子都不抬,谁要是碰上了跟他打招呼,他‘嗯’的一声就过去了,村民有的说,晋喜话少,老耷拉着个脸,是娘胎带来的,天生就这脾气,心眼不坏。
也有的说,他是叫村里的大小事儿给缠的,没心思说笑。
反正村里的人,一看到喻晋喜从对面过来,就赶紧躲着走,实在躲不过去了,有的胆大点的,匆忙打声招呼,错身而过。有的胆小,小腿儿迈的挺快,又不敢突然的小跑,急溜溜的从晋喜身边窜过去,还是觉得心里‘砰砰砰’的直跳。
就因为喻晋喜平时老是耷拉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要是突然笑了,他跟前的人,还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村里的大人孩子都蹙(cu)他,也不知是谁,背后偷偷的给他起了个外号‘老狠儿’,村里私下就这么叫开了。
实际喻晋喜是个热心肠的人,村里的事儿,他办的都很公道,你要是没有理儿,想在他跟前讨点便宜,门都没有。
晋喜在村里的威信很高,可就是这个人不喜欢说笑,没事儿叫人不敢跟他打交道,别的什么都好。
喻晋喜对喻晋阳这么热情,对他来说,已经是高规格接待了,要是换成别人,他会眼都不抬,你说你的事儿,他吃他的饭,半天嘟噜一句,你没听清楚,他还不说了。
等他把饭吃完,三言两语的说完事儿,你要是想再跟他套套近乎,那你说你的,他看都不看你一眼,一声都不吭,弄得你坐也不是,起来走也不是。
喻晋喜就是这么个人,不善言笑的一个好人。
等酒杯拿过来,晋喜倒满酒端起酒杯笑着说:“来,晋阳哥,咱俩碰一杯,能跟你一块儿喝杯酒,还真是不容易,来来来。”两人一仰脖,灌进去了。晋喜真的笑开了,叫人如沐春风。
喻晋阳放下酒杯,思忖了一下,张口说道:“晋喜兄弟,我这次回家,可能要多住一段时间,主要是身体不好,想在家养养。不过,我跑来找你,真不好意思,就是想打问一下,咱家杰敏能不能被村里推荐上高中,这小子成天缠着我,这不,再不好意思我还是来找你了,你看......”。
喻晋喜放下手里的酒杯,用手里的筷子,指着他老婆刚炒好的一盘白菜心说:“晋阳哥,吃菜,喝酒,这是咱村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在家好好的养病就行了,不要管那些没用的。”
晋阳听喻晋喜拿话把他堵回来,心里不舒服,就又试探的问道:“兄弟,孩子的事儿,你说我能不操心吗?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叫我也踏实下来?”
“你呀晋阳哥,都说你是个聪明人,怎么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彪啊,就是听不出来?好啦,等几天再跟你说吧,这事支部已经定了,你就不要再问了,喝酒喝酒。”
喻晋喜半吐半露,说的喻晋阳还是心里没底,也不好再提这事儿,他喝得不多,出门叫风一吹,觉得晕乎乎,走起路来,还真有点儿前脚绊后脚。
他边摇晃边嘟囔:“他妈的,这酒喝的不痛快,话说的也不痛快,这村干部怎么说起话来,还藏着一半儿掖着一半儿,叫人怎么这么憋屈。”
喻晋阳哪知道,农村的事儿是个很挠头的工作,村支部还没公布的事儿,要是半路走了风声,会惹出大乱子,到时候想收拾都不好下手。
喻晋喜是个干了好些年的村干部,这些年,村民为了那些不实的传言,动大镢锄头,闹得不可开交,晋喜是从这血的教训走出来的,说话哪敢由着性子来?
他对喻晋阳说的已经够多了,可这晋阳还非得叫他清楚的说出来,这次村里推荐上高中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儿子,这不是难为喻晋喜吗?
没过几天,街对面也是村支部委员的大队会计周恒庆,喜匆匆的跑进院子,还没进门就喊:“晋阳叔,喜事儿,俺杰敏兄弟被村里推荐上高中了,我特意来通知他,这下晋阳叔你可放心了吧?”
正在饭桌前吃饭的喻杰敏,一听说自己又能上学了,激动的把手里的地瓜和筷子扔在饭桌上,跳起来跑到院子里,拽住周会计的胳膊,又蹦又笑的往屋里拉,孩子的愿望达到了,他能不高兴吗?
喻杰敏如愿以偿,满脸都是笑,就是再到生产队里干农活,累也快活着,毕竟有个盼头,两年内起码不用天天扛着镢头下地了,心情大好。
村里团支部在春节前,把这五个村里推荐上高中的学生,从生产队里抽下来,把村里的大小黑板报交给他们。
节前慰问军烈属,送喜报,贴对联,给村里大喇叭写宣传稿,忙的这几个学生跑前跑后,南街串到北沟,村西颠到东街,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开心地笑。
在几个学生的忙碌下,村里节前的欢乐气氛扑面而来。
孩子们盼过年吃点好的,能穿上新衣服,手拿香烛,放着小鞭炮,收些过年的压岁钱。
大人忙活了一年,合家吃上一顿团圆饺子,走走亲戚,串串街邻,甩上几把扑克,坐在热炕头上,喝着茶水,剥着炒花生,‘噶嘣噶嘣’在嘴里嚼的脆香。
拉着闲呱,吹着牛皮,国家的大事说不好,街头传言倒是津津乐道。
那些老庄稼把式凑在一起,议论村里各生产队的收成和开支分红。新庄稼把子谈论着庄稼地里的活,就是磨不断的铁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们也盼,盼着土地连成片,打破条块分割,统一规划,机械化耕种,省时省力还不窝工。这些年轻的庄稼人,才是土地的主力新军,广阔的天地才是他们的用武之地。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几天的休闲几天乐,转眼冰消草绿,春暖花开,庄稼人又开始了新的一年忙碌。
这年初春,学校开学了,喻杰敏背上书包,推出自行车,出了街门,踩上脚踏,翻身上车,两手扶把,身子坐的直直,两眼四下瞟看。
穿过大街小巷时,碰到了村里人,杰敏就开心点头一笑,看他们的眼神,有的是羡慕,有的是嫉妒,还有的是不屑。
杰敏没有理会这些,自我感觉良好,出了村口,骑车上了公路,他脚下用力,再陡的坡也不下车,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可是他高中时代的第一天,就像是一块冰糖掉进了肚子,慢慢的滋润着他,从心里觉得甜滋滋的,美得他情不自禁的哼唱着“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
喻杰敏一口气翻过两道梁,从金山车站往南拐进去一里多路,往右一看,离公路有五百米的西山梁,山南坡建了八排青石墙红瓦房的宽大校舍,这就是县八中。
通往校区的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路两边是建校时栽的垂杨柳,树龄不长,不粗也不高,还没发芽的枝条,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摆动。
路右边是不太深的水沟,路左边是低于路面一米多、占地有五十多亩的学校操场,操场中间是两幅篮球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