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听喻晋阳这么一说,呵呵一笑,拍着晋阳的肩膀说:“老喻大哥,你就放心吧,你跟你儿子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听你说办你儿子的户口,公安局不批的理由是条件不够,‘啧啧’,这我可就要说你两句了老喻哥,办户口哪有你这么个办的?城里职工的子女要进城,一个是卡岁数,只要是超过十八岁的子女不给办理进城,二是看家里的情况,这个条件伸缩性可就大了,就看你上报的材料怎么说。要是找对人,户口批下来就有可能,不然的话,你就是往上报十年二十年,也够呛能批下来。老喻哥,不瞒你说,我刚开始光想把我儿子一个人的户口弄进城,把老婆和闺女撂在老家农村,想在家留住根,等咱退休了回家不是还有个窝吗?可办来办去,就是批不下来,后来一打听,说是我儿子还小,留在母亲身边最好。”
喻晋阳用心的听老贾继续说下去:“实在没办法,我就把家里在农村的老婆孩子户口一起往上报,找人再一疏通,事儿一下就办成了。呵呵,你可别看我现在还是个单身,可在农村的老婆孩子却都是城里人,等合适的机会,我就把他们娘几个都接进城,我也想通了,等十年八年咱们退休了,社会还不知是啥样呢,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依我看,老喻哥要是真想把儿子户口弄进城,那你就要把全家的户口一起往公安局报,这样才有戏,不然的话,那你就是瞎子点灯白费功夫,伤神又伤心,得不偿失啊。”
喻晋阳听老贾说完,心想,他的前期想法跟我如出一辙,就是想把儿子弄进城,老婆孩子留在农村守住家,老了还有个退路,看来这条路走不通啊。
晋阳沉思了一会儿,笑眯眯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对老贾说:“贾老弟,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走你走过的路子,就不知你是找谁帮的忙,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引见引见,求人家再给咱疏通一下把户口落上,我这人哪,就是人熟不讲理,谁叫咱又是老乡呢?你不管谁管?你大侄子就站在你跟前,这事就赖上你了,你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怎么也要帮着我把这事给办成了。”
老贾看喻晋阳一脸诚恳地样子,他本身就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一时抹不开面子,就随口答应,笑着说道:“老喻哥,我也知道人常说‘求财求子不求人’,张一次嘴,求人办事儿也不容易。这样吧,抽时间咱俩到市医院的内科李主任家串个门,他也是咱SD老乡,我是即墨,他老家是兰村,离得都不远,我的户口就是他找区局的老蔡帮忙给办的。不过,我只是把你引荐给李主任,后面的事儿,就看你的本事,我就帮不上忙了,你看这样行吧老喻哥?”
两人敲定好,说办就办,这个星期天就找李主任去。
喻杰敏听两人说了这么多,最后才弄清楚,为什么他的户口迟迟没能迁进城,心里又是埋怨他爹,办事考虑的不周到,又是着急,这几年的忙活白费了,又要从头再来,要是说杰敏没想法,那他就是个二百五。
老贾把杰敏家的那些事儿,摸的是底儿掉,他对杰敏更关心了,食堂要是煮个猪蹄,做个红烧肉什么好吃的,老贾就趁着天黑,偷偷的从食堂里少拿点儿送给杰敏。
大面上他还是一口一个‘小孙’的叫着,背后有时叫杰敏小喻,杰敏看着老贾叫的别扭,就笑着对老贾说:“贾叔叔,你以后还是叫我‘小孙’吧,你这人前人后的变换着叫我,也够难为你的了,名字不就是个符号吗?张三李四的叫习惯了,好像就成了这个人专有的,实际上按在谁的头上,叫熟了还不是一样嘛,你说呢贾叔叔?”
当一个人对有些事儿不清楚的时候,怎么都好说,要是哪天大家都挑明了,想叫他和以前一样,确实有些难,现在的老贾对杰敏就是这样。
喻杰敏刚到农机厂的头一两天,屋里吃睡干活就他一个人,自己有时还觉得寂寞无聊得很。可慢慢的下班晚饭后,就有一些厂里的年轻人过来串门,他们还真能玩在一起。
这帮年轻人,从厂区西南角土围墙的一个只能钻进钻出的墙洞溜出去,他们站在田野里,有时爬上厂西不算太高的秃山,坐在山顶上,欣赏着远处的景色。有时顺着庄稼地的田埂,蹦蹦跳跳的嬉闹着。
不管从古到今,好事坏事,都是年轻人的天下,时代的印记,最先是从他们身上烙起。
离开厂区土墙大院,放眼望去,蔚蓝的天空飘着白云,太阳在西天上悬挂着,周围的云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
田野里盛开着一片片的油菜花,绿油油的嫩叶,衬托着一串串的黄色花瓣。
颜色斑斓的蝴蝶,一会儿飞舞,一会儿振着双翅,蜻蜓点水般的在油菜花瓣上忽起忽落,有时像要飞走,却又有些不舍。还有土蜜蜂,它们可没有蝴蝶那么恬静无声,嗡嗡鸣叫的飞来飞去,就是落在花瓣儿上,看似在采蜜,那几条干瘪细腿儿也没闲着,不停的踩在不大的花瓣上,嘴拱花蕾,腚朝天,采蜜、采蜜,蜜蜂采蜜,实在吃力。
还有那成片的青稞,经过风雨阳光,采集着天地精华,已是籽粒饱满。有的昂首挺立,芒刺朝天,有的穗重弯颈,垂胸俯视黄土地。
在太阳余辉的映照下,微风吹拂,金黄色的青稞浪潮,此起彼伏,一片丰收景象。
晚霞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只要你深深地呼吸一下,你就会觉得心旷神怡,真想趴伏在大地上,张开臂膀,贪婪的欣赏大自然慷慨馈赠给人类的诗情画意,美在其中。
几个年轻人悠闲地走在田间地垄上,享受着田园风光。
远处散落着几个不大的土房村庄,村头上若隐若现的有几颗大树,村中各家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晚风中形成一层层薄雾,村庄显得越来越朦胧。
农机厂的南面一里多,有个红砖砌成的围墙,墙里面有几栋平顶四五层高的楼房,院内绿树成荫,这里坐落着x省的最高学府——省工农大学,也有简单的叫成‘青大’。
要是哪天风顺,在厂区里,能听见喇叭里播放的广播体操、歌曲、诗词朗诵。
每当听到这些,喻杰敏就会心潮涌动。
想上大学,一直是他心中的向往。可谁叫他生不逢时,出生在那个年代,自己家庭成分高点,不是贫下中农的后代,根不正苗不红,城里乡下上大学的那些男女青年,不管你学习好坏,只要家中几代是贫下中农,才有资格通过单位或是村里推荐筛选才能上大学。
再说了,一个单位或是村庄,一两年才给一两个上大学的名额,就喻杰敏这身价,八辈子也轮不到他头上。只能望大学兴叹,一点法也没有,还是干自己的木匠吧。
杰敏下班无事,有时跟着老贾到‘青大’看电影,看着那些男男女女的大学生,出出进进的说笑着,杰敏心里真是羡慕,他渴望知识,他做梦都想走进大学校门,嫉妒啊,他嫉妒为什么他们根子就那么正,苗就真的是那么红吗?
喻杰敏心里的事儿,没少跟老贾唠叨,可老贾也只能轻言劝导说:“小孙,人生本来就没有公平,有的生在富人家里,吃穿不发愁,样样都顺心,有的生在穷人家里,吃的是糠糠菜菜,穿的是补丁摞补丁,没法子,谁叫咱命不好啊,嗨,忍着吧。
杰敏听老贾这么一说,心里不服的鼻子轻‘哼’了一声,他就不信这个斜,可不信又能咋的,社会决定人生,不服也得服。
杰敏闲暇就看书,有的书老贾看都看不懂,他看杰敏这么用功,真为他惋惜。
有一次老贾到‘青大’,找他的一个在校食堂做饭的老乡老吕玩儿,说起杰敏这孩子就爱看书。
老吕随口说道:“那还不好说,‘青大’的图书馆什么书没有?想看随便看,一分钱都不要,只要办个借书证就行了。这样吧老贾,我听你说话,好像对这青年挺有好感,那你拿一张这小伙子的两寸照片给我,我帮他办张借书证,有了借书证,只要是图书馆开门,他什么时候来看书都行,带走回去看也行。不过老贾,你可别叫这小伙子光借书不还,砸了我的脸,要是这样的话,嘿嘿,咱老乡归老乡,到时候可别说我给你老贾难堪,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的好,你说呢老贾?”
“好啦好啦,你怎么这么啰嗦,我听说爱看书的人,特别的爱惜书,这点你就放心吧,出了什么事儿,我老贾一个人兜着,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你要是把这事儿办成了,我捎个猪蹄儿给你吃,堵住你的嘴,哈哈哈。”老贾半真半假的打着哈哈,把老吕数落了一顿。
这天,杰敏早早的停下手中的活,把穿着干活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套干净板正的外衣,然后对着窗玻璃映照出来的自己影子,觉着有一缕头发翘起,杰敏就用手蘸了点水,抹在头上,拢了拢,又把手压在头发上,等了一会儿,又对着窗玻璃看了一下,头发不翘了,才小跑着从南墙洞钻出去,伸展了几下腰腿,一阵急跑。
一里多路,喻杰敏一口气跑到了‘青大’校园门口,停下轻抚着胸,喘了喘气,觉得气儿顺了,才壮着胆子走进这所学府的大院。
杰敏这是大白天第一次进QH工农学院,虽然跟着老贾和厂里的年轻人来看过几场电影,可那都是晚上,而且还有做伴的。他这突然一个人走在大学楼间小路上,心不自觉的‘突突’直跳,又不知图书馆在哪里,想问问碰到的同学吧,又不好意思,实际上是不敢,一旦问露馅了,把他赶出去,那老贾不就白给他办借书证了吗?
杰敏在院子里,一边装成学生的样子,心慌步子不慌的走着,一边眼睛不停的扫视。
终于他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看着楼顶上竖起的‘图书馆’三个大字,心里‘砰砰砰’跳得更厉害了。
杰敏哪敢在楼前站的时间太长,他用力拍了一下胸口,暗自鼓励自己,‘有点出息,大不了被发现了不是学院的学生给赶出来,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个男人,就大胆的进吧。’
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进了大楼,杰敏紧跟在他们身后,义无返顾的上了楼。
在二楼的一个门口,同学们都拿出借书证,交给坐在靠门口一张桌子后面的图书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