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敏怀揣着家里给的三百块钱,和自己这几年攒下的二百三十块私房钱,在这正值春节前探亲高峰时期,托人买了两张无座站票,带着新婚媳妇王玉淑,登上了车厢连插脚都困难的东去列车。
杰敏背了个黄书包,里面带着路上吃的干粮,玉淑提了一个旅行包,包里装的是洗漱用具,俩人就这么‘轻车简从’,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开始了旅行结婚之途。
喻杰敏和王玉淑自从上了车,就站在车厢口,想进到车厢里面,人挤人一步都挪不动,行李架上一个压一个塞满了包裹,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列车启动,缓缓的离开站台,喻杰敏站的实在累了,就提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稍微用了一点力,就这么半悬挂在人群里,人挤得实成,倒也没有出溜到下面。
缓了一会儿,又换做另一条腿着地,轮换着半悬挂着。
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突然,他猛地往座位跟前挤,好不容易挤到了座位跟前,靠车厢门的两人座位和对面三人座位,坐的都是解放军,一看那没有光彩的满面风霜,就知道是从草地藏区下来的军人。
喻杰敏毕竟在基地干了五六年的工作,虽然不是军人,但对军人的那种感情,可比地方的百姓深厚多了。
他也没客气,腿下一动,拨拉着他们的脚笑着说到:“来来,同志给让个落脚的地方。”
几个军人把脚往回一收,杰敏趁机站稳了脚跟,可老是这么站着,腿脚一会儿就麻木了。
喻杰敏难受的扭腰晃腚,几个军人眼看着窗外,谁也没有让个座位。
他们不是不想让座,是怕一旦把座位让出去,那乘客一腚坐下不起来,硬来个‘鸠占鹊巢’,你是军人,又不敢强逼他让出座位,真的为了座位起了争执,倒是有理说不清,一点办法没有。
再说几天几夜的长途旅行,离开座位,你就是再年轻也吃不消啊。
年关期间,列车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回家探亲的,车厢里的大小包裹塞得到处都是,就连座位中间的小桌,都放上了东西。
喻杰敏就这么一直站到老鸭城,腿脚被挤得老是一个姿势,任谁也难以忍受。
他的腚老是倚靠在小桌的边沿上,屁股上的肉都酸麻了,杰敏扭头往小桌上看了一眼,桌子上放了一个老座钟,还有一些茶缸之类的小包裹。
他抱起座钟,问了一声“这是谁的座钟”,一个军人回头说“我的”,说完又扭回了头,面朝窗外。
喻杰敏把座钟不由分说的往他怀里一放,略带强硬的语气说:“这位同志,麻烦你把钟抱上,腾个地儿我坐会儿。”
他说着把小桌上的东西往里一推,一扭屁股就坐上了,那个军人看了几眼,也没吱声。
王玉淑自打上了车,就那么站在车厢门口,被推来拥去的人群挤的腰酸背痛。看到喻杰敏坐在了小桌上,她抻着胳膊把旅行包递给了杰敏,觉得轻松了一些。
杰敏坐了一会儿,招手叫玉淑挤过来轮换着坐,玉淑脸一红,笑着摇摇头,又摆了摆手,她是不好意思就像鹤立鸡群似得,高高地坐在小桌上,下面一圈座位上坐的都是男同志,那多难为情啊。
列车在快速行驶,虽然停靠了几个大站,可是上的人比下车的人多,车厢里是越来越挤,车内空气污浊,把人压抑的喘气都困难,流汗缺水口干发躁,车厢走廊挤得水泄不通,别说到车厢那头锅炉打水,就是着急屎尿,都得憋着。
喻杰敏从迷瞪中睁开眼,发现两人座位上的一个小战士,脸红的发紫,棉衣扣子解开敞着怀,还是汗流不止。
这个战士闭着双眼,斜倚在身边战友的肩膀上,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气短不够喘似得。
喻杰敏关切的问道:“哎,你们这位战友是不是不舒服生病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一个大个子战士,抬头看了喻杰敏一眼,摇头说道:“是啊,我们是从草地过来的,路上坐的是敞篷解放车,天冷又被寒风吹了一路,好几个战友都感冒了,我们这位同乡战友病情最重。原本打算上了火车再吃药,上车前也没准备水,你看,就是列车上有水,这么多人根本就过不去,嗨,真是急死人了。”
喻杰敏也替他们着急,忙说:“你们看看哪个桌上有水,要点水给你的战友先把药吃了,你看他多难受啊。”
大个子战士站起身,往前面的座位看去,看到小桌上,有个用各色细塑料绳编制的套,套在圆柱罐头瓶上,瓶里装了半杯白水,他脸带笑容的问道:“这几位同志,能把你杯子的水借点给我们吗?我们的一个战友病了,想借你......。”
还没等战士把话说完,一个剃秃头有四十多岁的汉子,突地跳站在座位上,身子往前探,手指着大个子战士,操着一口浓重的HN话骂道:“你娘的皮,你他娘的跟谁借水呀?回家跟你爹你娘借去,你祖宗的,连人话都不会说,你再说个借水,我把你扔到车下去,他娘的。”
这几个座位上的乘客都是一起的,他们没站起来,这时都气汹汹张口大骂大个子战士。
把这个战士骂的一头雾水,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怎么就把他们惹毛了?吓得一声不敢吭乖乖坐回了座位,这些HN乡亲还是不依不饶。
喻杰敏实在看不下去,忍无可忍的把身边的战士扒拉到一边,他也跳上了座位,伸手指着骂的最欢的秃头,厉声喝道:“你骂谁?你再骂一句,骂呀?你以为你是谁,怎么就说个借水,你就要把这战士扔车下,看你那小样,你有这个胆吗?一个地方一个规矩,这个战士不懂,有说错的地方,也不至于你们发这么大的火吧?你们看看,他们的一个战士,就因为没有水吃药,病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要是没有这些解放军,你们还能这么安稳的过日子吗?你别站在那丢人现眼啦,下去,把水递过来,说你呢,听见了没有?”
喻杰敏一顿咋呼,把那秃头吓得出溜到座位上,把装水的罐头瓶不情愿的递给了喻杰敏。
杰敏往大个子战士的杯子里倒了一些,扭身又转换成笑脸对秃头说:“这位同志,对不起你啦,我也是为这生病的战士着急,你别往心里去,呵呵,谢谢。”
生病的战士只从吃了药,病情得到了缓解,脸上的颜色好看多了,几个战士高兴地站起来,千恩万谢的硬拉着杰敏和玉淑坐在座位上,推脱不过,俩人只有坐下,心里好一阵的不好意思。
喻杰敏仗义了一把,镇住了那些人,他得意地有点狂。
车内走廊挤得没法走人,想喝水过不去,就连身强力壮的战士,从车厢这头走到那头,打一壶水都要一个多小时。
喻杰敏上来了“二虎劲儿”,他把五个战士的行军壶,左挂右背在身上,就像野战拉练的军人,跃身跳上座位的椅背,嘴里呼叫着:“各位把头让一让,踩着就不好了,让一让啰。”他一边急喊着,一边横跨座椅背,从人头上闪过,来去自如,打回水来,又分给那几个HN老乡一行军壶。
他一路上就这么来回打水,轮换着坐,说笑开心,‘军民’同乐。
从大西北到京城,这一路列车每到一站,站台上都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火车还未停稳,人群就疯狂的追赶着列车,拥挤在车门口。
为了旅客的上车安全,发车时间已过,可是人们还在拼命的往车上挤。
站台上的执勤人员,生拉硬扯的把人群拽离车体,列车启动,可是车门外还悬挂着几个乘客的半个身子,列车员就像拖猪似得,把这些人拽进车厢,‘哐当’,终于把车门关上。
站台上还有一些人嘶喊着追着火车跑,不是人上去了,行李扔在站台上,就是包裹上了车,人却没跟上。
更有甚者,孩子、行李上了车,大人还未来及车就开了,再不就是大人上了车,孩子撂在了站台上。
火车嘶鸣,大人孩子哭喊,站台上一片混乱,这场景不是生离死别,却叫人看着茫然和心酸。
列车一再晚点,到达终点站BJ已是下午两点,火车晚点四个多小时。
挤出人群,喻杰敏一行来到首都BJ站广场,五个战士围住杰敏和玉淑,一再感谢路上对他们的照顾,说的杰敏都不好意思。
大个子战士带头诚恳的邀请杰敏两口,到他们家乡HB保定做客,几经推脱,五个战士眼含泪花,恋恋不舍得跟杰敏、玉淑摆手道别,走出老远,还扭头回望。
喻杰敏在车站售票窗口办理完车票中转,离上车的时间还早,他和玉淑坐地铁到了天安门站。
出了地铁站口,站在诺大的天安门广场放眼望去,左手是宏伟的人民大会堂,广场中间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再往远看去,是悬挂着毛主席巨幅画像的天安门城楼。
看天色不早,杰敏心里扯挂着王府井的繁华热闹,就对新婚爱人说:“玉淑,这就是天安门广场,大会堂、纪念碑、天安门城楼,咱们也看了,咱就不在这耽搁,还是抓紧时间到王府井看看吧。”
王玉淑眼花缭乱的看着人人神往,坐落在天安门广场上的古老和现代建筑,真有点心潮澎湃。
她驻足凝望着,忽听喻杰敏提出要走,心里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笑着说:“杰敏,咱俩站在天安门广场上还不到十分钟你就要走,别人想特意来一趟,都没有机会,咱俩既然来了,就到这几个建筑的跟前瞧瞧呗。王府井不就是有几家老字号商店、药堂吗?人多又挤有什么意思?咱还是往前走两步看看吧。”说着玉淑就奔前面走去。
杰敏不动得站在原地,不耐烦的说:“哎,玉淑,回来,走马观花看看就行了,还是留个想头儿,等以后找机会,我带你在BJ多住几天,把京城的名胜古迹都好好的看上一看,你要是都看完,以后再来就没意思了。”
“拉倒吧,你就不要开那么远的空头支票了,我还不知道你?只要看上一眼的景物,你就不会再往心里去,呵呵,你说得好听‘走马观花’,你站在这就没动弹,跑马观花都说不上,哪来的‘走马’啊?”玉淑瘪嘴不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