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州北部赵国边界处，有一个富饶且祥和的小镇，名叫流沙镇，因靠近八荒，各种妖兽、药材丰富而闻名。
是夜，月似银钩，黑云压城，群星晦暗，好一个凶煞夜。黑压压的一大队人马忽然降临流沙镇，这队人马统一着装，一身血紫色盔甲，金色镶边，狼头护肩，虎纹披肩，正是楚国的血狼骑军。只见当先一人，驾一匹丈二血狼，踱步虚空，开口喝道：“流沙余孽，不从国诏，暗杀楚兵，欲图造反，今楚王有令，屠镇曝尸，以儆效尤！”说完大手一挥，率部杀入镇中。
不一会儿，流沙镇里大火滔天，嘶吼怒骂声不绝，恸哭哀嚎声阵阵，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忽有一人，御剑而起，衣衫染血，苍颜白发，仰天长喝：“楚王无道啊”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楚兵纵狼咬死。
流沙镇东头一屋角下，几个家丁模样的大汉，护着三两女眷，边杀边逃。三个家丁身绑十几颗震天雷，悍不畏死的冲上前，死死抓住一匹血狼道：“孽畜死来！”一连“砰砰”几声化为飞灰，剩下的家丁乘机或扛或抱，带着几位女眷腾身而起，奔逃而去，一会儿就出了流沙镇，竟全是一帮后天巅峰高手。
这时流沙镇唯一的一座府院里，一声苦笑：“楚王无道，欺我赵国，屠我百姓，定遭天谴。本府舍去一身修为也要拉下几个垫背的，好叫世人知道，我赵国还有忠臣良将！”
忽的平地一声雷起，一朵巨大蘑菇云升起，整个流沙镇化作虚无，只留下方圆几十里的一个大坑。漫天断肢残骸震为齑粉，下了一阵血雨。
坑里尘土飞扬，楚国血狼骑军陆续冲出，灰头土脸，好不狼狈。领军那人，吐口血沫，骂道：“他娘的，失算了，想不到这小镇里竟还有个结丹修士。哼！就算自爆又能如何，不过落得个好名声，不对，此地人都死绝了，又有谁知他壮烈。”
这时一个楚兵上前道：“禀骁骑，那府主余孽出镇后，借传送阵逃走了。”
这骁骑脸色一变，喝道：“饭桶，连几个小娘皮都抓不住，速速带支小队给我生擒来，擒不来，就提头来见。”这楚兵领命带着几个骑兵驾狼追去了。
骁骑看了大坑两眼，自带兵回去了。
三日后，流沙镇千里外一个山谷里，五个血狼骑兵终于追上府主余孽，将其堵在山谷里。
那领头的楚兵哂笑道：“跑啊！你们倒是给老子跑啊！小小余孽，乌合之众，还敢反抗王上圣令，还不快快跪地求饶，束手就擒，也好让我们擒了去交差。”几个楚兵都哈哈大笑。
而被围堵之人却是两个家丁和母女三人，两个家丁都已身负重伤，吐血不已，但都傲然站在母女三人身前，将其护在身后。那中年妇人此刻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虽无半点修为，但横眉冷对之间自有一股凌人盛气，只听她开口怒喝：“我赵氏子民，只有站着受死之辈，绝无跪着求生之人。你们这些楚王爪牙，坏事做绝，自遭天谴，而我身为流沙府夫人虽无力除恶，也要一死殉国，岂会向你们讨饶。你们死了这条心吧！”说着执一短匕，向脖颈抹去。
一个家丁急忙阻拦道：“夫人不可啊！您怎能抛却府主之托，抛却两位小姐。”那中年妇女一脸惨然道：“二位忠良，哀家怎会不顾府主之托，轻生寻死，只是事到如今，与其被贼人擒去泄了机密，还不如一死了之。”低头看着两位小姐道：“珠儿、玉儿，你们可恨？只怪娘亲无能，让你们遭此大祸；你们可怕？与娘一同就义吧！”两位小姐一大一小，齐齐摇头道：“孩儿不恨娘，孩儿愿与娘一同殉国。”
“啪啪啪”领头的楚兵拍手道：“好感人啊！主仆情深、母女情深、报国之情更切。但是多说无益，有我等在此，你想死都不能。”
说着驾狼奔来，两个家丁踉跄迎上：“夫人，府主将你们托付我兄弟二人，我二人就自当誓死守护，如今先走一步了。”
血浪扑倒两人，几口嚼碎吞下，同时，另一位楚兵捏诀祭兵将那妇人手中的短匕打飞，又有一位楚兵三道法诀打出，没入其母女三人体内，母女三人只觉浑身一软，跌倒地上，再无力动弹分毫。
五个楚兵收了坐骑，围上前来，团团围住，那赤/裸/裸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着，一个楚兵道：“各位，骁骑只是要求生擒回去，这次我们辛苦这么久，还不小心损失了几位兄弟，怎么能就这般放过这几个余孽。你们看这府主夫人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这位大小姐也是楚楚灵动，而这位二小姐虽小了些，却也是青涩诱人。嘿嘿嘿”说着与几人相视一眼，邪笑起来。
而这母女三人，闻言脸色煞白，奈何三人现在都中了术法，一点劲也使不上，连咬舌自尽都不能。看着几人淫笑着走来，夫人和大小姐怒目瞪视，而那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二小姐直接吓晕过去。
走到近前，又一个楚兵道：“瞪什么瞪，呵呵，老子就喜欢看着你们那既屈辱又无助还带着恨意的眼神，哈哈哈。不过各位兄弟，像这般死尸似的人儿，有甚可爽？不如将她们身上的术法收去，只将下巴卸了，防她们咬舌自尽即可，这样她们挣扎反抗起来，我们哥几个玩着才有劲，才爽啊！怎样？我们今个就轮番上阵，互品共赏如何？”其余几人全都淫笑起来，只觉这主意实在不错。
于是卸了下巴、收了术法，还打出一道术法将那二小姐弄醒让其无法昏迷，接着几人欺身压上。
————
在中了术法之后，在那几个楚兵淫笑着走近的时候，大小姐就已慌了神，无边的恐惧向她压来，压得她透不过气。不要，不要，我不要，滚，滚远点，离我远一点，禽/兽、不是人、畜/生、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救命啊！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谁来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他们已经毁了我的一切，家，爹，二叔，朋友，现在都已经抓住我们了，还不满足么？为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
她的泪不停地滴下，她奋力的挣扎着，用出她这辈子都不认为自己能使出的力气，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连昏过去和闭上眼睛都没办法做到，这就是所谓的仙法和仙人么？她仍旧挣扎着，可这只不过是增加这些人的乐趣罢了，她越挣扎，这些人笑得越欢。
她就这么无比清楚的感受着，非常清楚的看着，撕碎的衣衫、妹的眼泪和她卸掉下巴后嘴里发出的似痛似恨又似哭的凄嚎；还有娘，更加凄惨的娘，只是娘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嚎，甚至连眼泪都没有，娘的眼睛里没有了任何东西。
渐渐的她也不再挣扎了，也没了哭声与泪水，耳旁的污言秽语、淫笑荡骂，也都听不见了，她就如死了一般，用那无神的眼漠然的看着，只在心底，不，应该是灵魂最深处的最深处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听得格外清楚，就如她现在看得格外清楚一般的清楚。
看到了么？声音在问她，这个世界
看到了么？声音又再问她，人类
丑陋、卑鄙、无耻、肮脏、淫秽、邪恶、堕落、贪婪、不，不，不，远远不够，还远远不够，这些词汇都还远远不够，她看到的太多太多了
最后她笑了，是的，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笑到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她终于又记起，是她本已忘了或者潜意识的忘了，那些毒打犯人的衙役们、那些被衙役毒打的犯人们、那些一直弯腰屈膝的人们、那些骑在他人身上耀武扬威的人们、那些在行刑场欢呼呐喊的人们、那些被分尸的妖兽、那些将妖兽分尸的人们、那些她所吃下去和喝下去的、那些她给予的能吃的与喝的；世界的样子啊！那里有她的存在
————
“呸，这贱货，居然还笑了，很享受么？开始还装得跟什么似的，露相了吧！你这贱货！”一个楚兵朝大小姐吐了两口口水，骂骂咧咧的起身。
“你们这帮蠢货，怎么把这小妮子给弄死了。不知道骁骑要活口么！”领头那个楚兵看着死掉了的二小姐骂道。“唉！我们也不想啊！谁叫她那么经不起折腾。大不了就说是半路逃跑时不小心死了。”一个楚兵接话道。
领头的出兵骂了两句，道：“赶紧收拾一下，回去了。”
刚扭转身，就看到其它楚兵一脸骇然的看着他上空，他一抬头，只见一道剑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人？胆敢袭杀楚兵，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么？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九州再无你落脚”这个楚兵看着那突然从天而降挥着一把大剑将领头的百夫长一剑劈作两半的人喝骂道，不过他还没骂完，就见那人一双红眼瞪来，接着拔剑冲来，他只看到了自己那没了头的身子，从那勃颈处喷出好长一道血河，“啊！你们都纳命来。”那人鲜血淋身、怒发飞扬、大吼一声，挥剑便砍，杀意冲天
杨晓风，怒了，真的怒了，像上次李端明纵马踩死柴的时候一样，他要杀人，他现在只想杀人，但是人都已经被杀了，可他的杀意还是久久不能平息。
杨晓风从空间传送门出来，一路南下，已赶了两个月的路。这两个月来，他见到太多太多，他以前没见过的，也认为不可能见到的：乱世，真正的乱世。一路上的烧杀抢夺、一路上的奸/淫/掳掠、一路上的业障罪孽。这个世界终于向他展露它那丑陋不堪的一面。
他一路，凭心而为，逢救必救，但他还是感到自己的无力，他甚至因此而遭到追杀，就连动用黑水玄蛇的力量都有两次险些丧命，却始终救不了，这个世界变了，混乱、暴戾，他的力量还太弱、太弱了，他救不了这个世界。
为了躲避追杀，他一路辗转，却是不觉来到了这个山谷，然后见到了这人间炼狱，然后
————
杨晓风压制住杀意，收了玄仙，从乾坤袋里，拿出几件他换用的长袍，轻轻给这三人盖上，他动作很轻却很快，他不敢更不忍多看这三人一眼，尤其是那个最小的已经死去的女孩，那样的惨不忍睹，他只恨自己为何没能早一点到这个山谷里来。轻轻将小女孩的的双眼阖上，他只觉自己的杀心又颤抖起来。
看着活下来的两人，杨晓风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全无了头绪。
突然他醒悟过来，将两人的下巴接上，又捏诀祭法破去两人身上的禁制并为两人疗伤，当然只是身上的看得见的伤痕。
一会儿，杨晓风收了法，两人的身体都恢复了，但仍是无神的躺着。渐渐的，那个中年妇女哭了，无声的泪，滚滚落下。再然后，她爬了过来，无视杨晓风伸过去的手，慢慢爬到那活着的少女身旁，凑在少女耳旁说了些什么，然后，杨晓风心中一惊，却来不及了，那中年妇女已咬舌自尽，死在少女身旁。
少女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很放肆，笑得杨晓风毛骨悚然。
果然还是娘最残忍么？娘，您居然让我活下去，您真是够残忍啊！
少女忽而止住笑声，缓缓起身，杨晓风连忙转过身，那少女毫不在意，慢慢穿上杨晓风盖在她身上的长袍，然后走到一旁，捡起一把短匕，朝那些楚兵的尸体走去。五个楚兵，全已被杨晓风一剑斩了，或斩首，或腰斩，或劈成两半。
少女握紧短匕走了过去，步伐不急不缓，眼神里没有一丝波动，走到一块尸体旁，她缓缓蹲下，慢慢举起短匕然后刺下，举起再刺下，举起再刺下，就这么一直的重复着，直到满地的尸体都变成碎肉，连短匕的刀刃都翻卷了。
杨晓风一直偏过头，他不忍看，少女脸上那一直纯真无瑕的笑容。
少女收起短匕，将那死去的小女孩抱到妇女身旁，接着跪下用手刨地，一边刨一边笑着说：“我妹妹最懂事、最听话了，从小就没发过一次脾气，她最粘我这个姐姐了，每天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的喊，然后我就抱她；她最爱和我在院子里玩了，放纸鸢、踢蹴鞠、捉迷藏，呵呵，真是好可爱，好讨人喜欢啊！”
少女一直笑着，那双娇弱的纤手已鲜血淋淋、伤痕累累。
少女一直自言自语着，杨晓风默默的听着，虽然他知道她不是说给他听，但他还是认真的听着，同时也留意着少女的举动，好在少女没有做什么别的，只是亲手将她的娘亲和妹妹合葬了。
然后少女伸过双手让杨晓风帮她治疗，杨晓风施法将她治好，并用纱布帮她上了药并包好。做这些的时候，少女就偎在他怀里，等包好后，少女还是赖在他怀里，抬起头道：“我想杀了你呢！”杨晓风低下头，只看到那张耀眼的笑脸。少女低下头又道：“可惜，我知道，我杀不了你，就算现在偷袭，也杀不了你，你很强，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你最好先杀了我，不然为了报答你，我将来一定会杀了你的。”少女语调平缓似乎在说什么很平常很自然的东西，而且仍是一脸无辜而灿烂的笑。
“抱紧我。”少女又道，杨晓风紧紧抱着她，一直抱着她，直到到了离这最近月夜城，
杨晓风才将她放下，安置在一家客栈里。
最后离开的时候，少女又让杨晓风帮他进行最后一次治疗，因为少女削去了长发，并割了胸。
杨晓风走的时候，留下了许多灵药、金银，一些灵石和一本他杀人得来的修真心法。因为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女时，黑水玄蛇便在他识海里惊呼：“浊血洗目，后天魔体！小娃子要不你就采了她，要不你就杀了她，不然你会死，死在她手里。”
杨晓风站在月夜城城墙上，回头望了望，他忽然想起了肖小姐，也许肖小姐是幸运的吧！他不知道了，默然起身，消失在落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