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氏父子的决断并没有拖太久,次日临近晌午,两车金银已经送到了凤求凰。鞠智盛也是非常懂礼数,得知李牧去了工部,连门都没有进,让随从把金银抬进了库房,便告辞离开,去工部等李牧了。
李牧开完会,正打算到西市吃个羊汤胡饼,瞧见鞠智盛来了,便带着他一起,连同独孤九三人,来到了西市的汤饼铺。
李牧吃东西,没有一定之规,想到吃什么,就吃什么。他还特意嘱咐过二狗留意长安城各种各样的美食,得空便要尝一尝。实在也是没办法,大唐的食物,多数都淡出个鸟来。想找到一些合口的东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若不是这段时间事情接连到了一起,李牧早打算学一学烹饪技能了。不过这也不算耽误事,吃,对一个大厨来说吃和做一样重要。先把长安城吃遍,再研究怎么做,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羊汤和胡饼端了上来,李牧跟鞠智盛客气了一下,然后便不理他,低头猛吃了起来。鞠智盛心里揣着事情,心急如焚,但看李牧吃得正香,也不敢打断他。只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羊汤,算是作陪了。
终于,等李牧干掉了两个胡饼,一碗羊汤之后。鞠智盛终于等到了机会,忙道:“侯爷,土特产已经送去了府上。由您的二夫人亲自点验过了,每样都是一千斤,应当是够侯爷吃一阵了。”
李牧哈哈笑,道:“我的胃口好得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有点多……不过这加起来两千斤的土特产,也是够吃一阵了。我们是朋友嘛,若是我吃着好,你还能不再送来点?”
“侯爷说的是,咱们是朋友,侯爷吃多少,小王送多少,断不能让侯爷失了胃口——”忽然他话锋一转,道:“只是昨日提起的事情,还要麻烦侯爷多多帮忙。”
李牧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疑惑道:“昨日的事情,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鞠智盛差点晕过去,不会这么无耻吧,我可是刚把钱给你送去,眨眼就翻脸?鞠智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侯爷,关于藩属之事,昨夜侯爷提起,我与父王连夜商议——父王相信天朝信义,已经做出了决断。若大唐皇帝陛下能应下高昌三个条件,此事便可成行。”
李牧紧皱眉头,道:“世子,这不对吧。能做我大唐的藩属,那是多少小国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高昌不欣然接受大唐的美意,反而还提出三个条件?你当这事是我大唐上赶着么?罢了,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吧,休提了,我可不去陛下面前触霉头!”
鞠智盛此番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卑躬屈膝,闻言长叹了口气,道:“既然侯爷如此说,那我们父子也不再强人所难。明日便一道回高昌,最多也就是身死国灭,我父子已经做好准备了!”
李牧眨巴眨巴眼睛,余光撇着鞠智盛,见他的态度坚定,又笑了起来,道:“世子怎么还开不得玩笑了呢?事情是我提起的么,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再说你我是朋友,你还给我那么多土特产,是吧?看在土特产的面上,我也得帮你忙!你先说说,三个条件都是什么?”
鞠智盛正色道:“第一个条件,请大唐皇帝陛下晓谕四方,高昌为大唐藩属,称藩纳贡,受大唐册封。大唐承诺保护高昌,并承诺不会干预高昌内政。”
“内政?保护?”李牧没有表态,示意鞠智盛继续。
“第二个条件,高昌不能接受驻军。”
李牧笑道:“这倒是难办了,既要我大唐保护,又不接受驻军。那怎么保护?”
“高昌可在边境划出地盘,供大唐军队结寨,并提供军饷粮草。但大唐军队,不能进入高昌腹地……”鞠智盛担心李牧发怒,赶紧解释道:“高昌小国寡民,若大唐军队进入高昌,祖宗基业形同覆灭,便算是我父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请侯爷请体谅!”
李牧和稀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个闲官,传声而已,得看陛下体谅不体谅。”
鞠智盛连声称是,又道:“这最后一个条件,事关小王自己。高昌想与大唐永结秦晋之好,小王希望能够迎娶大唐公主……”
“你放屁!”李牧登时喷了鞠智盛一脸,骂道:“陛下的女儿,最长者不过十二岁,你都多大了,也敢开这个口?”
鞠智盛没想到李牧如此大的反应,只当他对和亲之事不了解,耐心解释道:“侯爷,这和亲之事,古来有之。再者说,也不是立刻就要成亲,可以先定下婚事,等公主及笄之后再完婚,小王可以等的……”
“那也不行,这事儿我帮不了你!”李牧直接把话说死了,从小读书,学历史的时候,他就对和亲之事,非常不满。纵观历史,和亲往往伴随的是屈辱。历来只见把女儿嫁给蛮夷和亲,却少见皇子迎娶蛮夷公主,由此便可知道,和亲这种事情,对女性,尤其是公主来说,是莫大的不公平。
李牧打心眼里反对这种事情,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种事情就不该发生,若是国家足够强大,有无数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和亲,绝对不是一个好选项。
况且,就算是要和亲,高昌也没有这个资格。
李牧冷下脸道:“三件事,我能帮你的,就是头两件。第三件,我帮不了你,也不可能去陛下面前找这个晦气。你要是不死心,你就自己上表,看看陛下能给你个什么答复。”
鞠智盛见李牧变了脸色,心中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也不敢再说了。而且和亲这件事,本就是为了锦上添花,多一层保险而已,即便不成,也无伤大雅。只要大唐皇帝答应了前两个条件,事情就算成了。
中原王朝,历来讲究脸面。只要这两个条件晓谕四方,让周边的国家都知道,就等于是为高昌上了一个最佳的保险。师出必有名,古往今来,也少见宗主无缘无故征伐藩属的事情。虽然不够保险,但也是高昌目前情况下,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当然,若是和亲能成,就更好了。
当下鞠智盛便道歉,言明只好前两个条件能成即可。而和亲之事,鞠智盛也没有放弃。这些日子他与长孙冲厮混也不是白混的,见过长孙无忌几次。他打算通过长孙无忌这位国舅爷的渠道,再努力一把。只是这个心思,却不能跟李牧提了。
二人分别之时,鞠智盛对李牧说明,三日之内,他们父子就会离开长安返回高昌。李牧也给了保证,三日之内,无论成或不成,都会给他一个答复。
鞠智盛再拜而别,李牧上了马车,想了一下,让独孤九赶往河间郡王府。如今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的赚钱大计重要。鞠智盛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吧。
……
李牧晌午过后来到河间郡王府,李孝恭竟然还没起床。李牧在书房等了好半天,李孝恭才打着哈欠进来。下人端来一碗醒酒汤,李孝恭一边像咽药一样喝着,一边斜睨着李牧,道:“小子,这么早来干嘛呀?”
按照前世的时间算,这会儿怎么也得有下午两点了。就这还早?
李牧懒得跟他掰扯,拿出一沓地契,递给李孝恭看。
“这是什么玩意……”李孝恭翻了翻一下,眼睛越来越亮:“美仙楼的地契?唔、美仙楼不错,美仙楼的三娘吹拉弹唱可是一绝……环采阁?环采阁也好啊,里头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见李孝恭这副如数家珍的模样,李牧心中暗道,你个老色鬼,还说只是春风楼的常客,看这样子,平康坊你是睡遍了呀!幸亏老子洁身自好,否则岂不是跟你成了连襟?想想都有够恶心!
李孝恭翻了一遍,把地契还给李牧,道:“你小子够能耐呀!短短两日工夫,你便买下了半个平康坊。本王实在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事情!”
李牧便把用股份置换的事情说了,李孝恭惊道:“这岂不是赔钱买卖?你小子傻了不成?有下蛋的母鸡不养着,非得杀鸡取卵,你打得什么主意?”
李牧笑道:“能有什么主意,您说过的,明哲保身啊!”
“明哲保身……”李孝恭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道:“是极是极……本王竟没有你想得透彻,小子,本王还是小觑了你,如此大的一块肥肉,说舍了便舍了,如此气魄,本王自愧不如。不过也是好事,你也不缺钱,少担一点干系,往后也少一些掣肘。”
李牧没有言语,而是岔开话题,把刚刚鞠智盛找过他的事情说了。李孝恭听罢,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道:“李牧,你若问我的意见。我的建议是,你不要参与这些事情。”
“为何?”
李孝恭不答反问,道:“李牧,你可知道为何你夹在各方势力中游走,却没有哪个势力真正豁出去针对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