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1)

一干人告了退,如琢闲闲地敲着案面,朝我道:“少羽。来。”

我以仓皇如鹿的眼神看向他。这眼神是少羽常有的,我对镜苦练了良久。如琢一看我便笑了:“你素来仁慈心肠,今日被吓的不清,我不怪你。来,尝尝这茶。”

我依言手推滑轮过去,低头滞了一会,似乎在思索一件重要的事情,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他,问道:“若是有一日我说错了话,哥哥你会不会......”

如琢爽朗一笑:“你放心。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有二心,你即便说错话,我也相信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几句便是了。只要忠心在我这,其他又有什么要紧。”

我“嗯”了一声,清淡道:“哥哥将是英明圣主,我愚笨一些也不怕,只要依傍哥哥,哥哥便能事事为我做主。”

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愉色愈发浓重。良久,笑意浮在脸上:“少羽,去熙桓公主那里吧。”

我将狂喜压在心底,只定定看向他,须臾眼中是浓烈的喜色:“哥哥如此相信我?”

如琢颔首,笑道:“我信不过旁人,却信得过你。”

我怕神色有差,不敢再与他抬头相望,只在扶轮椅上行了个大礼,口中郑重道:“少羽必不辜负。”

他喝了口茶,抬手扶我道:“你既喉疾未愈,现在便去她宫里。凉铮最会笼络人心,必定送你几副上好的枇杷膏。”

回到宫中,我褪下面具,独自定了定心神。不料竟能如此顺利,我不多与他人费舌,遣了人偷偷将少羽从府中接来,同时求叔父开了流水戏台,以便与他详说。

我先拣要紧的同阿九说了,她托腮道:“我倒是真没看出你如此大本事,只不过今日一面便给插好了这么一大步棋。只是如此顺遂,我担心...…”

我揉着太阳穴道:“平阳王迟早要走这一步,天时地利,我正巧撞上而已。若今日去的是真正的少羽,他也是这句话。”

少羽从此便是我与平阳王双面的细作,以后这出戏可就要我同他一起演了。少羽皱着眉,比往常更加犹豫不定:“殿下,这事真心太悬,我怕自己......”

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且若要安排也最好是更聪慧果毅的人来担此大任,少羽他端的不是好人选。可他正正巧巧在此位置上,别无二人。我收了扇子,朝他道:“一面要掺和真假消息给平阳王,一面与我时时通气又不致使他发觉,实在是难。不错,万一有差便是满盘皆输,你尚且能保一条命,我身边的人自然一个不能活。此事非常,且我绝无后路,便如千军万马临万仞之壁,但却非你不可。你唯有进无退,临时机变。若说你最大的胜算,便是孤全然信你。”

他默然半晌,沉声道:“万一有差池,我也不会保自己苟活。”

我站起身,微微叹口气,拱手道:“天下苍生,只在临臻王了。”

宫里的流水戏台直直演到中夜,少羽自然被叔父留下,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离宫。回府后临臻王并未直接到平阳王府上,足足休整了两日,而如琢那边也毫无声息。我知道他花功夫做好准备,如琢自是不急。从此暗流涌动,人事诡谲,宫中与两府再不会同往日一般犄角相对,也毫无安宁。

前朝之事风云诡谲,颇多文官闻风而动,吏部中三成是如琢的人,且均在要职之上,我费心铲除一半,已是筋疲力尽。

多年根植,已成骨血。若要连根拔起,必然伤到筋骨。

兵部之中,有位小小的给事中倒是很有能耐。他平日沉默寡言,对朝中之事几乎不闻不问。然而自从攻打梁国开始,他所奏每一道折子,都精准直入要害。其眼光卓绝,竟可同边关多年统帅相提并论。叔父看后,不免也称其为天才。

我记下此人名字,将其派驻大军之中,充任齐将军手下参将。不久之后,此人以五千兵卒破梁国两万大军,首战告捷。而在此战之前,他是个从来没有握过刀剑的文弱京官。王成翊,于战天才也。

然而大周在快速攻下梁国四个郡后,在栾河遭受到永宁巡抚组织精锐部队的顽强抵抗,竟连连败了三场。齐将军无法,只好暂时按兵不动,退后至青照府,做修养长远打算。

足足三个月,并未有任何进展。几十万大军在前线,粮草倒是其次,只是如此耗下去,恐怕不战自溃。日日看军情折子快马送入京中,眉头从未平展,心中五内郁结。连带后宫一众妃嫔也愁肠百转,唯有叔父笃定安稳。

“大周必然能败梁国。其立国非正,以私窃江山,必归还旧主。”

我苦笑道:“旧主虽来讨,却也并非势如破竹。”

叔父闲闲地拍打着扇子:“你可察觉天象有变?从前青冥山横亘九州之中,天险不可逾越,唯有龙禹关一狭窄关口。而如今此山渐渐已开,大能通人,东西气脉相通,天象便指九州归一。若是从前复国,即便梁国要将江山归还旧主,也会因时机未到,大周徒劳无功。”

我希望能有叔父这番好本事。寄托天意总比心中惴惴不安,无所定指的好。

他叹了口气:“重浔一事……你不必太过自责。他本就是武将,若是将他安安稳稳,放在京中,也不是他的性子。况且他的寿数……也合该到了。”

我胸中有喷薄而出的话语,生生压抑在喉头。重浔本可以斗鸡走狗、逍遥快活一生,八十岁时无疾而终。

可他只活了二十五岁。

围匝数众……碎骨残损,死于乱兵之中。

“我知道你怨恨什么……怨恨谁,可这本就是他的命劫。你以命换命,也是令筠的命劫。”

我听见自己冷笑一声:“那我呢?若是当真一切都有天道因果,轮回报应,我手下这些人命,该叫我何时来偿?”

若是可以,我想让如琢亲自给他陪葬。他本该给重浔陪葬。可是即便如琢死了,重浔也不能回来。这重陪葬,不过是更加确定了重浔的死亡。

叔父“嗒”一声收起扇子,“天道有偿。”

他回身向大殿深处走去。许久,放佛想起了什么,缓缓转身。

“你的罪孽,竟已有些被化解了。”

前方战事连连失利,大周文武百官不禁焦头烂额。朝堂上日日争吵,一半人吵嚷着要退兵,有一日辩论激烈,唇枪舌剑之后竟然词穷到面红耳赤,不顾礼节拳脚相向,笏板官服漫天乱飞,最终殿前禁军入殿拖拽,终于收拾住局势。

我怒地一拍花鸟椅扶手,“咔嚓”一声雕镂鸟喙断裂。

“国势危急,众卿未能商讨良策,竟于朝堂之上丝毫不顾礼法,学乡野村夫斗殴之法!若是良策,难道要以拳脚见真章?”

礼部郎中李侍头发散乱,官服歪歪斜斜披挂在身上,下摆已扯成碎布迎风飘荡。他兀自拱手上前,大声道:“正是因为国势危急,缓兵一日就是为一日危急,臣等良策竟为这等小人所阻碍拖延,实在可恶,不得不先令其住口——”

我道:“李大人真以为堵住旁人之口,孤无旁策可纳,只有听从大人?若是如此,岂非天下卧龙、凤雏尽为武艺高超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者再不可登高堂一步?”

我再不顾他,向左右喝道:“来人!今日殿上动手之人,无论官位大小,是否宗亲,一律于午门外施杖二十!”

说罢便道:“散朝!”

一众官员被拖了出去。门外呼喊声震天,我在殿后静静听了一会儿,盖上茶碗。

禁军统领江缪跪地道:“不知公主要如何打?”

我闭上眼睛,右手轻轻叩着左手掌心:“韩福成、林正茂、李数、吴同宁、元毓君、刘统勋,用心打死。”

“其余人等,小惩即可。”

江缪深深叩首。

“是。”

正午过后,我正在清凉殿看折子,德子来报:“殿下,有六位大人挨不过杖,已经死了。”

我低垂着眼,手中狼毫一顿,道:“可怜见的,身子骨不够硬朗,死就死了吧。”

德子道:“的确怪不得旁人,怎么别的大人挨了二十杖就好好的,周云骆大人从凳子上被家里人抬起来以后,还能哭喊着要吃烧鸡补一补呢。”

我想了想,又道:“将那六位大人好生安葬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不妥的,该查办就查办。不必顾及什么旁人的面子。”

德子心知肚明,极为通透。

“是。苏舍人前几日才探查到几个贪污之人,算起来也该提大理寺了。若是有这几位大人在里头——”

我笑道:“按宋炎的例办。”

这几位大人果真是不负我的期望。不仅是如琢一党,其中有两位还贪污了不少田庄赋税,家中富裕能抵三分之一的国库。且如此一来,又多了两面人皮鼓。

“想来宋炎在地下,也不会孤独。”

江缪忧愁道:“如今禁军防守极严,臣又查处几个进军中给平阳王安插的内线。如此源源不断,倒是十分担忧。”

江缪是重浔生前最为器重的下属,平日里情同手足,为人也极有本事。我将其提拔为禁军统领,禁军内部倒是心服口服,可江缪出身十分低微,朝中却有些微词。

我豁然睁大眼睛,道:“你要仔细。如今我步步紧逼平阳王,他必然有所动静。别处如何放松大意都不要紧,然而禁军之中,必须干干净净,不留毒草。我手中可调集大周一切军队,然而如今可以依赖的唯有禁军。”

因而禁军之中,万万不能生事。

叔父对于这一切都洞若烛火,然而他并不在意。有时我以为,他是知道我必然失败,抑或是必然成功,对于这期间的过程才如此没有兴致。太后撼动不得满朝文武,却依然是名义上大周天下的至尊第一人。若她出言发声,恐怕我也不能抵挡。然而太后从未以她的生威做些什么,恐怕是叔父私下劝阻了太后。

我不知他以何等方式劝阻了太后。然而一次去显阳殿请安,叩头之后,叔父问我:“你要何时动手。”

我道:“尽早。若是攘外之前不得安内,必成大祸。叔父恐怕劝我,祸起萧墙之内是兄弟不睦,同室操戈之由,但有上次之事,儿臣不敢留他抵御同仇。”

叔父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刺眼的日光。

“你皇祖母不是如此看待的。”

我深深低下头去。“儿臣并非失了理智。可是若儿臣继续放如琢在军中,不知还会损几员大将。”

叔父轻轻颔首:“我并非责怪你。”

当日重浔死时,不仅是他一人命送戎赫族刀枪之下,有足足六千人因救护重浔而入了包围圈。而详查之下,是如琢先行与戎赫族头领私下相交,透露军中安排部署,才使得重浔中伏。那一仗齐将军损失极大,也是惨胜。

叔父又仰起头,仿佛想起一件极有趣的事:“你可知道,如今梁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崤王清和,并非皇帝所生,而是乡野之中捡来的一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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