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西线边境,风景如画的山沟中露出了平房的一角,这是一个绿色原生态村落,但同时也意味着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村落。
丁蒙静静的走在僻静的山道上,脚下的枯叶被他踩得格格作响,已是深秋的季节,却不见丰收的景象,因为来的路上连一个村民都看不到。
村口一幢破旧二层平屋的院子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低头缝补一件粗布衣服,深蓝色的衣服都已经洗得发白了,而且还缝上去好几个补丁,但老人家还是舍不得丢掉。
这些穷人家的生活一向如此,节约得不能够再节约了,丁蒙对此深有感受。
忽然间老妇人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因为她看到了院门口的丁蒙,老人的相貌其实并不显老,可能是因为过去贫苦的生活与坎坷的经历使得头发白了、皱纹深了,所以看起来像个老年村妇。
“小伙子,你是外面来的吗?”老妇人显得很慈祥。
丁蒙也感受到了善意:“老人家,我是过路的,准备去西线的夕阳镇。”
老妇人道:“天色不早了,山那边野兽多不安全,小伙子要不在我这歇一晚吧,明一早再出发?”
有什么野兽能是丁蒙搞不定的?就连星际老怪都随手可以毁灭,不过老妇人的慈祥善良让丁蒙无法拒绝,他还是走了进去:“老人家谢谢你了,我叫丁蒙,我就在你这院中借宿一晚吧,我会付钱的。”
老妇人笑道:“小伙子你客气了,看你也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是去夕阳镇那边探亲吗?”
丁蒙只好答应道:“是的,我是去找远门亲戚的。”
老妇人又道:“小伙子你跟我家小子差不多大,稍微歇会,他去隔壁了,这会也该回来了。”
丁蒙点点头,看来老人不是孤寡,应该有一个儿子,那么生活还是可以保障的。
傍晚时分,一个身穿麻衣、个头偏高的年轻男子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腰间别着一把柴刀,穿戴虽然破烂,可他面目英俊、身材壮实,一看就知道是这村子里的猎户。
只不过他神态有些沮丧、而且还有些生气,也不顾丁蒙在场,一屁股就坐在了草凳上。
“阿阳,你回来了,事情说成了吗?”老妇人关切的问道。
阿阳拿起木桌上的瓢瓜,一口气喝了大半瓢水才道:“没有说成。”
老妇人疑惑道:“怎么了?是不是你脾气太冲了,把桂叔给说恼了?”
阿阳显得很烦躁:“我没有冲,桂叔说了,咱家只要能拿出二十头牛、三十头猪、十五匹上好的缎子,再盖一间新房子,桂叔就答应把阿敏嫁到咱家来。”
老妇人没有说话,尽管没什么表情,但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这一瞬间她看起来似乎更加苍老。
阿阳道:“桂叔还说了,他也考虑了咱家的情况,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要不阿敏就得嫁到隔壁村的王家去,他家和王家把日子都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八就办喜事……”
说这些话时,阿阳的眼睛红红,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壮实憨厚的农家小子流泪是个什么样子,也看得出他对口中所谓的那个“阿敏”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
可是他家太穷了,拿不出财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这样的事情别说在边境,即便是在联邦帝国的那些大都市,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千古以来的悲剧,从来都不会因为时空的不同而发生改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颤巍巍的说道:“阿阳啊,咱们家可拿不出这些东西来,可能这就是命吧……”
看着母亲难过的神态,阿阳也不沮丧了,反而耐心的劝道:“娘,我不难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阿敏是个好姑娘,是咱们没那个命,咱们不能娶她进门……”
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看不见的压抑。
忽然间阿阳的神态变了,他整个人似乎有了一丝光彩,但又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可是他的目光却十分心痛:“娘,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老妇人叹道:“阿阳,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憋在心里自个儿难受。”
阿阳慢慢站起身,口气既沉重又坚定:“娘,我想走!”
老妇人有些惊诧:“你想去哪儿?”
阿阳咬牙道:“我想离开这夕阳村,到镇上去,然后再去帝国境内,我想趁着自己年轻,去诺星帝国闯荡一番,将来等我有出息了,我再回来,再把娘你和阿敏一起接走,可是……”
他又低下了头,不敢面对母亲的眼睛。
老妇人已是风烛残年,他这一走的话,也就没人能够照顾母亲了,就算等着他出息了再回来,老妇人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
可是不走的话,他的一生就这么注定了,注定与这山林为伍、注定以砍柴为生、注定这么穷一辈子,一辈子被人嫌弃、被人轻贱、被人瞧不起,连最心爱的姑娘都保不住,或许不需要一辈子,说不定某天遭遇野兽就丧生在荒郊中了……
他不想碌碌无为的度过这一生,他想站起来,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板,对所有瞧不起他的人说一声:没有人能够拒绝我!
这真是天底下年轻男人们最艰难的一道选择题。
他满以为母亲不会同意的,可老妇人却颤巍巍的站起来,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祥、也充满了关爱:“阿阳啊,你去吧!”
阿阳错愕万分:“娘,你怎么……”
老妇人打断了他:“阿阳,你的祖祖辈辈都在这山沟里,一辈子都在辛苦,一辈子都在受气,我也希望你出去,去外界的世界看一看、走一走,不求你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你别再被人看不起,我不希望你也跟你爹他们一样,连一份财力都出不起……”
阿阳道:“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老妇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傻孩子,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你将来要是出息了,我可是比什么都高兴,我就在这等你回来接我去城里享福,我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
“通”的一声,阿阳单膝跪地,跪在了母亲的面前。
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为此她们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什么苦难都愿意接受。
阿阳低着头,他不再多说什么,谁也看不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泪珠子却是一颗一颗洒落下来,浸湿了这一片故乡的土地……
丁蒙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眼前这个贫困落魄的农家少年,真的离开了夕阳村,他前往诺星帝国,他默默的奋发努力、默默的辛苦耕耘,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成为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领,他名动四方、纵横天下,他就是后来那位既睿智又可怕、既阳光又复杂、既博爱仁慈又冷酷无情的文阳元首。
眼前的老妇人,就是文阳的母亲,眼前的这一幕,正是文阳元首当年辞别孤苦的老母亲,独身一人前往帝国的临行辞别画面。
丁蒙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这样让文阳上路的话,将来联邦帝国会掀起多大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多少无辜的人会因他而丧命,多少个家庭会因他惨遭横祸,南方天际的战争、沃垩星系的战争,打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再后来连那些高手强者统统都会被卷进来,钟雅琳、宫平、林飞、官琳、丑女、钟林飞、官新庆、纪尘雪、纪尘语……
如果不让文阳离开的话,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的发生,可眼前母子离别的画面,让丁蒙就是硬不起那颗心阻止他们,因为他也穷过、也落魄过,也被人轻贱侮辱、被人出售贩卖,被当作牲口一样使唤,所以他懂得亲情的弥足珍贵、懂得奋斗的艰辛快乐、更懂得一个男人要肩负起来的责任和使命……
所以他现在进退两难、犹豫不决,如果说命运轮回是再来一次的话,他也不希望一些悲惨的故事再度发生,纵然他是这一宇宙的造物主创世神,他也无权干涉个人的意愿和抉择,因为这本身就是他这个造物主赋予人类的权利。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大门口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的年轻兄妹。
丁蒙再度惊讶了,这赫然是古子和依子,这一世他们居然没有在千帆星,而是变成了文阳家的邻居。
古子还是那么朴实真诚,一进来都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文阳大哥,桂叔为难你了?”
文阳惊讶的起身:“古子,你啥时候知道的?”
古子个头和文阳差不多,他一脸的执着:“不就是盖个新房子吗,文阳大哥你放心,古子我有的是力气,房子活我最擅长了,我保证半个月就给弄个新家。”
看着略显稚气又固执的古子,文阳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们两兄妹不打鱼了?”
依子手上提着一个大竹篓,里面装着十多条五彩斑斓的鲜鱼,她开心的笑了:“文阳大哥,咱们打到了好鱼,咱还给村里的吴老先生看了,吴老说这鱼要是弄到镇上去,可以卖大价钱哩,我有钱了就给文阳大哥凑财力,文阳大哥你说好不好,将来我要是嫁人,文阳大哥能不能帮我也凑凑财力……”
她还年幼,也很天真,对很多人情世故还不懂,这些鱼真弄到镇上去未必也能卖得几个钱,可是两兄妹内心的真诚和淳朴,却让文阳一下子感受到了亲情的存在,这就是每天一同与他上山下山的伙伴,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他,任何困难都会伸出援手。
丁蒙也被他们感染了,上一世文阳和古子兄妹八竿子打不着,而这一世文阳和古子兄妹虽谈不上同生共死,但却是不离不弃,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大家的命运都得以了改变?
丁蒙还在出神,院子里又进来人了,仔细一看他再度震惊,来的人赫然是老于和于蔓,老于还是那乡下老农的装束,但于蔓却是打扮时尚。
装扮是变了,可人却并没有变,于蔓满面春风:“文阳大哥,水雪阿姨,我们来了,我们来看你们啦……”
老于笑呵呵的说道:“别担心,我家今年收成好,牦牛和肉猪我都有,阿阳啊,这份财力叔给你出了,你可是叔看着长大的,跟阿蔓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叔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
“于叔……”文阳的眼睛再度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比起所谓的“有出息”,亲情友情则显得更为珍贵,两家邻居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给予了他最温暖的支持。
丁蒙也在暗暗叹息,尽管上一世的文阳元首名利双收、权倾天下,几乎任何物事都可以予与予求,可这些底层草根人群的情感和温暖,那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这才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外面又有声响,众人扭头一看,一台长长的晶动力货车停在了大门口,驾驶位上一个身穿物流工装的俏姑娘正探头探脑的朝里面张望:“喂,那位小伙子,这是你家吗?”
文阳有些意外,主动上前:“你好姑娘,又见到你了!”
俏姑娘甜甜一笑:“对了,上次在后山碰到你,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我都是找隔壁村的刘芷豪才知道你住这儿。”
文阳有些不好意思,搔头道:“这位姑娘,我叫文阳,上次太匆忙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家的地址。”
俏姑娘眼睛很大,还闪动着迷人的光彩:“我叫韩烟,是夕阳城天宇公司的收购员,对了文阳,你上次砍到的那种晶彩楠木木材还有吗?能不能卖我一点?”
文阳赶紧点头:“有的有的,你要多少?”
韩烟笑了:“有多少我要多少,1星币1棵怎么样?只要品质好,我全要了,喏,这不我脸车都开来了。”
她要的木材文阳家后院早就堆满了,而且以星币结账,这简直对文阳家来说如同天降横财,文阳慌不跌地的点头:“韩姑娘你先坐,先喝点水,我这就去后面为你搬。”
古子举手:“文阳大哥我去帮你搬。”
依子放下了鱼篓:“等等我,我来帮忙!”
于蔓也在朝后院跑:“我也去!”
看着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的去搬材,老于笑了、文阳母亲也笑了,丁蒙更是笑得无比欣慰,因为他知道这一世不会再有那个复杂可怕的文阳元首出现,只有一个生活得幸福无忧的猎户人家。
第二天夜间,一个打扮朴实、长相端正的农家姑娘被拥簇着走进了文家院子,她就是文阳口中的阿敏,财力和钱币在白天就已凑齐,阿敏家直接就让阿敏来文家作客。
院子里燃起了一堆明亮的篝火,大家席地围成了一圈,文阳罕见的烤起了野兔肉,从田地里挖出了埋藏很久的美酒,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端在手里,对辛劳的猎户人家来说,这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享受了。
丁蒙不但留了下来,就连韩烟都被热情的留下,共同享受这愉悦的夜晚。
文阳端着溢满了美酒的土碗,望着众人动情的说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我谢谢大家,这一碗酒敬大家,我先干为敬。”
言毕他仰头一口而尽,众人也欢呼着饮下了美酒,阿敏则站在文阳的身边,微笑着注视着大家,她的脸被篝火映得分外的红,那是甜蜜的颜色、也是幸福的光泽。
深夜,丁蒙没有选择留宿,他要搭乘韩烟的货车离开。
文阳自然要挽留他:“丁兄弟,不是说好了明早出发的吗?怎么这么晚还要走?明早我护送你过后山啊。”
丁蒙意味深长的笑了:“不用了,你好好的活着,就是对大家的慰藉。”
这句话文阳肯定是不懂的,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真诚的道谢:“丁兄弟,本来今天是桩苦恼的事情,结果你一来,好运就跟着来了,肯定是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无论如何我也要谢谢你!”
丁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外面的世界未必有你想象中那么精彩,你其实更适合这个地方,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文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丁兄弟说的是!”
丁蒙道:“将来等我返回的时候,我还会来看你的,谢谢你今天的款待,这是我的小小心意,就当作是我给你和阿敏的贺礼,收下吧!”
文阳手中忽然多了一个包袱,打开之后就是一条黑色的披风。
这不是神光披风,但却暗藏了觉醒的源力能量,将来会帮助文阳、古子、依子、于蔓、韩烟成为源能者的,至少让他们在这个村落会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生。
丁蒙把这件装备送给他,就像他当年在5号星把神光披风送给丁蒙一样,当年是复杂阴谋的开始,如今则是彼此友情的纪念。
文阳抚着轻柔的披风,感受着披风中涌来的丝丝能量,感觉全身从未如此这般舒服畅快过,他再一抬头,丁蒙的身影就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依子拿着烤串从后面跑了出来:“文阳大哥,那位丁蒙哥哥走了吗?我哥哥还想和他喝两碗酒呢?”
文阳望向丁蒙离开的方向,神情变得若有所思:“好像是走了,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依子点头道:“是啊,我也这种感觉,他看起来很安静,可是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文阳大哥你说丁蒙哥哥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们啊?”
文阳目光坚定:“一定会的,他一定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