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顿时哭笑不得道,“我没有那样的东西。”
江姗的手已然钻进了白烨的衣襟,听到此话一顿,抬起头眨着盈盈的目光道,“真的没有?”
白烨摇头,“没有。”
江姗心想此刻也不是她开玩笑的时候,兴许她说的是实话,于是缩手作罢。余光瞥见白烨羞红的脸,如抹上了一层灿烂晚霞,她本无心其他,但见到此情此景联想起那日江虞亲了白烨的场景来,纵然大胆直爽如她,也不免面露尬色。
“咳——”江姗清理嗓子道,“如今——”
耳边又掠过一股狂风,孙策往二人中间一劈,分开了两个人。
江姗一个踉跄,靠在了墙壁上。白烨被断在了巷口,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是无常,面对恶魂恶魄自不能逃;但孙策戾气太重,她未恢复无常法力自然也不能攻,正在进退两难。
“江姗!”白烨忽然大喊,“你快去找孙仲谋!”
江姗道,“我去找他做什么?”
“孙策看在孙仲谋的面子上或许不会欺负你,他们是亲兄弟,即使死了也还是亲兄弟!”
江姗咬牙道,“好,我去找孙权。”她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影迅速掠了过来,与那孙策纠缠搏斗。她虽然看不见孙策,但能看见白烨脸上紧张的表情。才一瞬,便见白烨衣袍被一道气流震起,上面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白烨稳住身形,右脚落地反身一踢,只听“砰”地一声,她的腿在空中停顿住。她又以肘部攻之,又听“轰”的一声,小巷两侧的墙壁上石砖应声碎裂了几块。
江姗正看得胆战心惊,灵机一动,抛出手中的蛇皮鞭道,“白烨,有武器总比没有武器好,你先想办法撑着,我很快就回来!”
白烨扬手稳稳接住那蛇皮鞭,鞭子外刚内柔,表面发出寒冰般的光芒。白烨在心里称赞这是一样实在不错的武器,右手握住鞭子再猛然一抽,蛇皮鞭便划破了她的手掌,染上了她的血。
阳间的武器并不能伤害恶魂恶魄,只有沾上了无常的真气才有可能影响到恶魂恶魄的戾气。白烨在情急之下想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心里也是拿捏不定。但等孙策一攻来,她下意识将鞭子打了出去。只听“啪嗒”一声,那鞭子竟真抽在了孙策的身上!孙策头一歪,脸上绽裂开了一道鞭痕,透过血肉,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肌肉的纹理,还有那白森森的下颚骨。
江姗跃过屋脊的时候也听见了这一声清脆的声响,身形稍稍一顿,抿住下唇,在心里默念祈祷白烨一定不要有事。足下生风,身形也逐渐逐渐地快了起来。
往常并不觉得这条路有多么的长,但到了此时此刻,觉得这条路长的不得了,似乎总也到不了尽头。
孙权,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你天天缠着我;如今我迫切地想要见到你,你却似乎远在天边!
白烨,你一定要支撑下去!
江鹤楼。
“咔嚓——”一盏骨瓷杯跌碎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碎成可一朵乳白的小花。
江虞静静地望着地面,手心是空的。
对面的饶音绝手按在琴弦上问,“你很少有这样心神不宁的时候。”
江虞盯着那碎片,嘴上却说,“没什么。”她收起手,刻意忽略了在手中被碎片割破的一道伤痕。望向饶音绝,继续方才的话题道,“有一个人你想留下她,但留下她又会对她造成危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留,还是不留?”
饶音绝低低一笑。
“你笑什么?”江虞问。
饶音绝抬眉道,“若换做以前的江虞,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以前的江虞会问你什么?”
“她会问我该如何留下这个人。无论他的处境如何,只要对你有利,你都会想方设法地留下他。”
江虞一愣,轻轻地咬住唇,半晌后,她敛目微笑道,“的确如此。”
当江姗满泛红地奔驰到吴侯府的时候,却发觉孙权不在灵堂前。她一跺脚问小厮道,“孙权到底跑哪里去了?!”
小厮被她扯住衣襟,差点背过气去。“我也不知……道。”
江姗松手,转身就往外头奔走,若是找不到孙权,她只能孤身折转回去。行至半途,她忽而想起了江虞,在任何时候江虞总有办法,况且她对白烨这样熟悉,她应该能救白烨!
江姗欣喜若狂,目光不自觉望向白烨所在的方向。
白烨,再坚持一下,我必然会回来找你!
可是江虞也不在江府。
江姗简直要气炸了。
刚踏出门口的时候,迎面撞见了一个人。她刚要怒喝他让他走开,却见到一张此生此时最想见到的脸!
她见到孙仲谋从未有如此开心过!
孙权听府中的小厮提起江姗来找过他,于是便立即赶到了江府,却不想在府前就撞到了江姗,江姗二话不说就拉走了他。翻身上了孙权的马,骑在上头俯视孙权道,“还愣着作何,快上马!”她已经来不及解释。
孙权上了马,手握缰绳将江姗圈在了怀中。以往想要这么做的时候,江姗总会推脱,但此刻,她竟然一点也不反抗。孙权闻着她的发香,感受着温香暖玉在怀,前几日再坏的心情也转好了很多。
“去哪里?”他问。
江姗一夹马肚,嘴中娇呵一声,“驾!”那马便在大道上狂奔了起来。
孙仲谋自然不管江姗会带他去哪儿,他轻轻拥着江姗,瞧着她鬓角的发,小巧的耳垂,很想很想亲吻上去。
江姗总以为还会在那个巷口见到白烨,但她冲到小巷的时候,白烨却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儿也没有留下痕迹。
她愣愣地下了马,走进了小巷。
小巷很安静,与外头的熙熙攘攘完全相反,这里安静到不可思议。若不是墙壁上断裂的纹路还在提醒江姗在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江姗甚至会以为自己没有在这里见过白烨。
“姗儿?”孙权下了马,站在江姗身后,看着她疯狂地跑入小巷,又看她出神地游荡在小巷内,他心里奇怪江姗的举动,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江姗回头看着他,嘴里道,“仲谋,你回去罢。”
她心里难过,她不知道白烨到了哪里。她会死吗,还是会在某个地方悄悄地躲着,看自己有多么地为她着急?
江姗静默地咬住下唇,很久,她松开了嘴,却在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青色印记。
她很在意白烨在姐姐身边,那么亲密,但接触了白烨之后她又觉得这个人除了行为怪异一点之外也是个好人。白烨消失了,生死不明,江姗再心底衍生了愧疚。若不是自己追着她拖了她的后腿,她或许不会死。孙策是冲着自己来的,是自己连累了她。
“姗儿,你说话呀。”孙权走近她。
江姗忽而靠在了他的肩头,埋在他的怀中,肩头耸动。
孙权怔了怔,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安慰着她,“不要哭了,有什么委屈都说给我听,我为你出气。”
江姗却还是在低声哭着。
她在懊悔,她心想着不该嫉妒,是自己的嫉妒害了白烨。
马匹还停在巷口,畜生不懂人的心情,在江姗哭的梨花带雨的时候,这匹马还在悠然自得地嚼着巷口墙壁上的苔藓。
江虞的软轿停在了府前。
她今日又与饶音绝谈了许久,饶音绝是个很奇特的人,她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切中要害,她似乎很了解自己,但又点到即止。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江虞有时候会想不通她为何要答应自己独在江鹤楼献技。以她独步天下的琴艺,无论在何处都能够一展所长。
她定然有她的目的,只是她不说,江虞也不会问。
只要对自己无害,她要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虞在步入自己院中的时候这样想。
身后跟着的人都被她打发了,她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想清楚放还是不放白烨。
院落中的梧桐已没有叶子可落,光秃秃地,像是死了一般,但它深入泥土里的根茎却还在汲取养分,它在低调地活着。
就像是江家,即便连关了一百多家店铺,但毕竟还存在着。
“谁?”江虞推门的时候,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声响。她惴惴不安地走入房间,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揭开一层纱帘,江虞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她的呼吸猛然一窒,这场景是如何地熟悉!她曾在梦中预见过这样的景象,但却想不到真的会有一日,白烨会这样伤痕累累地躺在自己的面前!
江虞连忙走了过去,半跪在白烨的边上,摇着她的身体唤道,“白烨,白烨?!”
白烨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见到了江虞的脸,她在这种时候还能苦笑道,“我不知道该躲去哪里……”
江虞看着自己掌心沾上的血,她这辈子都未有过这般揪心的疼。她扶起白烨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你告诉我无常是不会死的,是么?你不可能死的,对么?”
愧疚、懊悔、自责……
这些情绪仿佛三把利剑扎在她的心头。江虞从来没有做过错误的判断,但在此刻,她觉得自己完全错了。她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将一个失去了法力的无常留在阳间。
或许别人可以,但白烨不行!
她紧紧抱住白烨的脑袋,摸着她的脸哽道,“我会救你,不要闭上眼睛。”
“嗯。”白烨却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江虞一愣,扭头冲着外头喊道,“来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