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锦没有答话,安静看着舒兰。这个女子和她之间的纠结太多,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舒兰。巴厘岛的刻意亲近,户外活动时候的蓄意引发事故,林徐行出任首席执行官董事会前的特意通知,甚至是之前在书店里的故意点醒……舒兰似乎是一个有千百面的人,季锦摸不透她的定位,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何目的。
舒兰笑笑:“我只是来送份文件,林总在吗?”
季锦更生疑虑,平日分公司和总部的文件往来都是走邮件,公司内倡导无纸化办公,送文件?这借口会不会太拙劣?
舒兰也不解释,抛下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等会儿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找你聊聊。”
她不等季锦答话,伸手去敲林徐行办公室的门,应答声温润如玉:“进来。”
舒兰在林徐行的办公室里呆了一小时十七分钟。
季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计时,等她发觉的时候,日已西沉,暮色苍茫,华灯初上。季锦在自己的工位上百无聊赖复核着最后几笔数据,目光仍然时不时瞟向林徐行的办公室。
百叶窗低垂,一如之前,季锦明明对什么都很笃定,但是舒兰的出现,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她和林徐行订立协议婚姻的时候,林徐行很明确告诉过她:“你可以对我提问,但我不保证能够百分之百给你答案。”条约清晰明了,这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季锦没有知情权。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的她能笃定这份情感?能笃定他们之间的三年吗?舒兰为何而来,她敢不敢问?季锦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表格,心里沉甸甸的。
林徐行的办公室门被打开,他亲自送舒兰出来,舒兰脸色微红,眼中还有点泪意,就那么亮闪闪地望着林徐行,林徐行似乎是不以为意,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舒兰望向季锦的方向,歉意地微笑了一个,似是有意,而后默默随着林徐行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季锦盯着两人的背影,沉默不语。
林徐行送舒兰,半响才回来,他路经季锦的座位:“收拾东西下班,我们回家谈点事。”季锦看他神色轻松,于是默默点了点头,把心头的那一丝异样压下去。
一路季锦有些沉默,其实疑虑已生,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林徐行似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上车的第一句话就直戳重点:“陈家找上韩义了。”
季锦讶然:“陈凌汐?”这位精明干练的三伯母,她印象深刻,也正是因为陈家的枝蔓延伸,深入林氏,有将林氏改朝换代之意,才让林徐行重回林家,主持大局。
“嗯,不过时间问题。”林徐行丝毫不意外。
“你想好的应对的方法?”季锦看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成竹在胸。
林徐行苦笑一声:“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但是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商场上,本来就躲不过。”
季锦淡淡一笑:“舒兰今天来又是通风报信?”她没忍住,还是想问出口。
“对。”林徐行点点头,他皱了半天眉头,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季锦那么多,但是不想让她忧心的疑虑还是占了上风,他想了一想,揉了揉她的头发,“想吃什么?”
季锦心头掠过一阵失望,仿佛晴空万里的一丝阴云,虽然并不影响什么,但是那片阴云已经在了,就是在了。季锦来不及再问什么,电话突兀地响起来,她盯着“徐静贞”那三个字,苦笑了一声,接起来。
“季锦,柳久期回来了。”徐静贞永远是这样开门见山。
这名字很熟悉,季锦竟然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到底是谁,讶然问道:“她不是在国外吗?”
“刚回来没几天,她要找我们吃饭,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徐静贞平铺直叙,“明天有空吗?晚餐,地方我都订好了,锦绣缘。”
季锦一愣,缓缓说道:“时间我有,地方倒是要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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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晚餐,季锦是来得最早的那个,林徐行一如既往地周到,嘱咐她:“这家的老板和大厨都和我是故识,我已经打过招呼,有事你就说话,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锦点点头,脱了外套坐在座位上喝茶,素白的杭菊,热水里飘悠转旋。
林徐行捏了捏她的手:“我先走,吃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季锦知道这时候争辩“她能打车”无益,抿唇淡笑了一个,仰望他的脸素白干净,漾着微笑:“好。”
季锦窝在沙发里,淡淡想着柳久期,这名字许久不提,她险些忘记。她到c大报道的第一天,她孤身一人,脸上还有治疗后的残伤,疤痕累累,虽然九月初秋,c市的天气仍是燥热,她的墨镜丝巾,一样不少。
她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靠近窗口的两张床上,已经有人正在整理,其中一个,一张明丽活泼的面庞,直接跳到她的面前来:“你好,我叫徐静贞,你肯定是季锦,我看过宿舍名单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季锦一番,轻声嘟哝着,“这宿舍是怎么了,全是这个风格的。”
听到徐静贞的咕哝,另外一个一身娇矜之气的女生踱过来,一张绝美的面孔,轻声望着季锦的背后笑:“说曹操,曹操到。”
季锦一转身,另外一个姑娘正站在她身后,身量比她高,虽然只是普通的牛仔短裤工字背心,遮不住长腿修长,身材姣好,却和她一样,墨镜丝巾一件不少,甚至还多一件鸭舌帽。
那姑娘把宿舍门一关,心虚一笑:“你们好。”缓缓脱掉自己的全套装备,她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她动手随意刨了刨,“不好意思,新戏太凶残了,头发染得和彩虹一样,特别扎眼,刚才的徐静贞和刘甜甜我已经见过了,你是季锦对不对?我叫柳久期。”
季锦当时只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愣愣握手:“我是季锦。”她也缓缓去掉自己的墨镜和丝巾,那些扭曲的疤痕缓缓露出来,整个宿舍的气氛一凛,她只是淡然说,“我脸上有伤,还在术后恢复期,晒不得太阳。”
柳久期呆呆一笑:“我还以为是同行,哈哈哈哈……”
事实证明当时的柳久期作为一个华丽丽的星二代,还在茁壮成长为一名闪耀的星一代,但其实已经真心二到了一个极致。不过因为她这句话,宿舍的气氛倒是缓和了几分。
大学四年,柳久期出现在宿舍的时间,那叫一个稀少,就连课程也有特别的单独授课课程,很少和她们一起,导致季锦昨晚听到徐静贞说她回来,要和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是这个妖孽。
这个妖孽现在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用着一个华丽丽的英文名“Bella”,少女贝拉最近上杂志封面被冠为“鲜肉收割机”,名下绯闻男友的颜值简直逆天,而季锦记忆里对柳久期的印象,不过是那个呆呆少女没心没肺的“哈哈哈哈”。
“我就说你肯定是第一个到的。”推门进来的人是刘甜甜,她一身皮草,雪白的皮领风毛下,尖尖小小的一张清丽面孔,肚子滚圆,孕相明显。
季锦微笑:“坐,喝茶。”
刘甜甜看季锦容光四射,神色虽然淡然,那种洋溢出来的幸福和平静却是骗不了人的,不由心里一阵暖:“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季锦笑笑:“你也不错。”
“什么不错?”徐静贞紧接着就进了门,“外面好冷。”她搓着手,用手呵气取暖,眼神却晶亮有神。
“喝茶暖暖身子。”刘甜甜脱了皮裘,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给徐静贞填上一杯,“说起来,约我们的正主儿呢?柳久期还不见人。”
三个人倒是很久不见了,坐下来聊聊近况,刘甜甜的孩子即将出生,圆满得让人羡慕,徐静贞的男友在和不在几乎一个样,徐静贞托着腮帮子:“他说他出去采风,我就等呗。”
刘甜甜嗔她:“他也就骗你这种傻丫头。”
徐静贞叹口气,低声叹了一句:“谁让我喜欢他呢,我能怎么办?”
季锦心头一颤,在□□上,宿舍的几个人都比她更早有经验,刘甜甜的老公是她们的学长,在校的时候就追她多年,毕业奉子成婚也是情理当中。徐静贞这个傻丫头喜欢文艺范儿的师兄陆洲,陆洲潇洒走天涯,只剩她一个人在c市等待,但徐静贞似乎也是爱得有滋有味,甘之如饴。
她呢?感情这种事,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吱呀——”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进来,大冬天依然半截雪白的绝对领域露在空气里,帽子墨镜口罩围巾,一个都没少,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柳久期扒拉开全套装备,一个灿烂的微笑露出来:“大家都来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