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跟着叶细妹嫁到许家也有几天了,就没看到过许攸宁出过家里院子的门。
以前只以为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现在叶蓁蓁就觉得,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这乡下的路也是个很大的因素。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水泥路,柏油路之类的,都是土路。又不像大的都城里面,就算是土路还会夯的平整一些,反正就坑坑洼洼,高地不平的。遇上下雨的时候,一脚下去能踩半腿泥。
而许攸宁腿脚不方便。右腿那里,听说是从大腿根儿那里就断了,平常即便驻着个拐杖也没法走啊。就算坐着个轮椅,要是一个不小心轮子滚到了个小洼地里面去,旁边没人帮忙的话,只靠着自己那是肯定出不来的。
叶蓁蓁心里越发的觉得许攸宁可怜起来。
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年,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原本该有一块多么宽广的天地。但因为断了一条腿,就只能整日窝在那处小院子里,连想出个院门都不能。
心里就默默的决定,反正她年纪小,在家里也帮不上许兴昌和叶细妹什么忙,往后就专职给许攸宁推轮椅吧。也算她在这个家里有点用处,不是个吃闲饭的。
推着他到处走一走转一转,心情也要好一点。总比整日只能窝在那处小院里面强。
叶蓁蓁是个细心的人,知道这个轮椅不抗震,为了避免许攸宁坐在上面觉得颠簸,就专挑平整些的路面推。
但就算再平整的路面,那推着也要力气。她现在的身体才八岁,压根就没有多少力气。所以推着推着,身上就冒了好些汗出来。
可即便如此,叶蓁蓁也没有说一个字,只咬着牙继续坚持。
许攸宁心细如发,回头望过来,一见叶蓁蓁咬牙蹙眉的模样,额头上还沁出了好些细密的汗珠,就晓得她其实是推不动的,不过是在强忍着。
心里一方面觉得很愧疚,另一方面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其实三年前他右腿刚断,随后发生自己好些事都做不了,只能靠着许兴昌帮忙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废人了。但看着许兴昌比他还难过,他也只得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心底,反过来安慰许兴昌。
其后日子长了,他这种自己没用,是个废人的想法才慢慢的淡了一些。但现在,看着叶蓁蓁明明推不动他,还一直咬牙坚持的模样,这个想法再一次浮上心头。
但思来想去的,他竟然不知道该对叶蓁蓁说什么。想到后来,也只低低的说了一声:“你辛苦了。”
叶蓁蓁没有开口。因为她现在就靠一口气在撑着,怕一开口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只摇了摇头,然后依然咬着牙竭力的往前推轮椅。
族长家叶蓁蓁还是上次随着叶细妹的嫁妆送到许兴昌家的路上时看到过一眼,当时就觉得这房子在周遭一众茅草屋里鹤立鸡群。这会儿近前一看,呵,好家伙,不得了,特别的气派。
外面一圈土砖垒的高院墙,还刷了白。在院门口探头往里一望,就觉得院宇深沉,树木浓郁。不说雕梁画栋,但看得出来哪里的布置都很用了一番心思。
而且这房子年代看着也比较久远了,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屋产,几代添置修葺之下才能有现如今的这个规模。
两扇黑漆院门现在大开着,在外面就能听到叶细妹扯着嗓门大喊的声音。还有许兴昌在温声软语的劝说她的声音。
叶蓁蓁和许攸宁心里都是一跳。两个人对视一眼,叶蓁蓁推着轮椅就要往院里走。
但一般人家都会有门槛,更何况像族长家这样说起来都算是个土皇帝的人家?门槛当然是越高越好,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身份的高贵。
且不说门槛,就这院门外面,还有五级高的青石台阶呢,叶蓁蓁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将轮椅推上去?
耳听得屋里传出来的叶细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叶蓁蓁和许攸宁的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旁边又没有能帮忙的人。而且就算有,许攸宁也不想叫其他任何人帮忙。
他对龙塘村这里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没有好感,甚至能说得上是厌恶。若非许兴昌一直坚持要留在龙塘村,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最后许攸宁四处望了望,见院外不远处堆了一堆树枝。应该是族长家的人这几日去前面的堤坝上砍来,想当柴火烧的。但因为树枝还没有晒干,所以就暂且堆放在那里没有动。
他就指着那堆树枝叫叶蓁蓁:“去那里捡一根长些的,粗些的棍子拿来给我。”
叶蓁蓁明白他要做什么。目前看来这也是最好的法子。就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往那堆树枝跑。
用心的挑选了一根符合要求的树枝出来过后,考虑到许攸宁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叶蓁蓁还特地将上面的树叶,枯掉的树皮都摘掉。怕划伤他,还特地的将上面多余的枝杈也掰掉了,这才拿着棍子往回跑,递给许攸宁。
许攸宁伸手接过来握紧,另外一只手紧按着轮椅的扶手就要起身站起来。
叶蓁蓁见状,赶忙过来扶他。
虽说只是断了一条右腿,但其实也就相当于右边的那半边身子都用不上半点力,想只靠自己扶着一根棍子站起来,那确实要费很大的力气。但现在有叶蓁蓁在旁边帮忙,哪怕她只是个八岁的人,手上没有多少力气,可那也相当于起到了事半功倍的作用。
许攸宁顺利的从轮椅中站起来。来不及对叶蓁蓁说感谢的话,只对着她点了点头,就手里紧握着棍子往前走。
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单腿跳。且每跳一下都很吃力。
叶蓁蓁自打到了许家,看到的都是许攸宁坐在轮椅上,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现在看到,心里难免又多怜惜他几分。
扶着许攸宁胳膊的手又努力的加了两分力气,好让他能‘走’的稍微轻松些。
两个人一路扶持到跳过门槛,走过不大的院子,终于到了堂屋门口。
就看到许兴昌和叶细妹背对着门站在屋子中间。许兴昌正拉着叶细妹的胳膊,看着好像在哄劝安慰她。叶细妹则好像很生气,背影看着都是紧绷的。
如一张蓄满了势的弓,随时都会往前弹射出去。
叶蓁蓁又抬眼一看,就见堂屋正面挂着一幅画儿。虽然她不认得这幅画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猜测得出来应该跟孝道有关联。
因为挂在画两边的大红对联上黑笔写着几个大字,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
这幅画前面放着一张平头长几案,案上放了一对儿联珠花瓶做装饰。一只花瓶里面插了一根鸡毛掸子,另外一只花瓶里面则插了几根孔雀毛。
长案前面是一张黑漆八仙桌,两边各放了一把太师椅。现在左手边的椅中坐着一个人。看年纪也就四十岁左右,比许兴昌大不了多少。穿一件元色绸的长袍,相貌在叶蓁蓁看来可以用獐头鼠目四个字形容。上唇上面还留了两撇八字胡,说话的时候往上一翘一翘的。看得人想伸手给他把这两撇胡子给拔了。
叶蓁蓁收回打量这人的目光,手上用力,打算扶着许攸宁跳过面前的门槛进去。
这时就听到叶细妹在说话:“族长,你说我现在嫁给了许秀才,不再算是龙塘村的媳妇,我名下的田和菜地都该交回村里,分给村里其他有需要的人,这一点我认了,没有话说。可我家秀才的那一亩半田,还有那菜地,可都是老族长在世时许诺下要给我公公的,怎么你现在好好儿的就说要收回?容我说句冒犯的话,你这样做,我不服。”
叶蓁蓁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族长叫许兴昌和叶细妹过来是要收回家里的地啊?这怎么能行呢?
要知道对于乡下人而言,田地那就是根本。没有田地,那还靠什么过日子?总不能吃的粮食蔬菜都去买吧?那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叶细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语气较刚刚提高了不少:“族长,你这样做,就相当于是逼我们一家子离开这里。当初可是老族长亲自请了我公公到村子里来做教书先生的,后来也承诺过,只要他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那这龙塘村村民该有的一份田地我公公都会有。可你现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要将我们家的田和菜地都收回去?这往后我们一家子要靠什么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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