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长铗鸣蓄势发
秦墨见侯君仪许久不说话,觉得有些尴尬,便说道:“这个……这,仪儿,这首词让你见笑了,我,我……我……”他发现自己即便满腹经纶也不知道怎么说。侯君仪道:“这首词,你是送给我的吗?”秦墨一窘,忙道:“是啊是啊……湘江两岸第一才子的墨宝,送给你了可要收好。”说完,他自己笑了,发现侯君仪却没有笑的意思,更尴尬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字给给折叠起来,露出了盖在下面的一幅画,画中竟是一个如仙女般的妙曼女子。看到画中的女子,侯君仪感到这一刻自己的血脉都张开了,心如玉兔般跳跃不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画中的女子俨然是另一个自己。红衫轻舞,罗袖迎风,眉目清秀,细嘴凝脂,真可谓:玲珑绣扇花藏语,宛转香茵云坠步。又有佩剑斜挂,羽带翩飞,娇弱身骨又有飒爽英姿。侯君仪呆住了:“那傻书生居然凭脑子想就能把我画的那么逼真,难道他也在无时无刻地思念我吗?他也会在每一刻头脑中浮现出我的样子吗?”
秦墨窘得不知所措,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整日读圣贤书的人竟把一个姑娘画下来放在自己的房间,给人知道,岂不是……他没有想完就被侯君仪炽热的眼神定住了,那么的深情,勾到了他的魂里。
“秦墨。”她轻轻喊出了他的名字,他的魂仿佛快要飘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画我的像?”侯君仪的声音轻轻的,像春天的暖风一样轻缓。可在秦墨的心里却好象狂风般掀起了热浪,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很急促,他觉得自己不感正视她的眼睛。秦墨啊秦墨,堂堂男子汉竟要如此懦弱吗?忽然,他想到了湘江边的风,在耳旁轻轻吹拂……
“仪儿,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虽然我不会武功,甚至手无缚鸡之力,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秦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严肃,异常认真。
侯君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迂腐的他竟然有这么率真的一面。但不管怎样,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眼睛里似有一股热浪要宣泄出来。原来他是真心地喜欢我,原来他是如此的深情,原来他真的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可是……她不敢此刻把要说的事说出来,宁愿享受这最后一刻的宁静和幸福。
侯君仪慢慢走向秦墨,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怀里。他的胸单薄瘦弱,但是很温暖。烛影轻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是在梦里么?不,不是梦。侯君仪突然从沉醉中惊醒,这到手的幸福就让它失去吗?不,不要!她不能让他在这场无谓的党派之争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侯君仪突然道:“你快走吧,赶紧跟我走,远远地离开这里。”秦墨一脸惊疑,道:“为什么要走?你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他不是已经答应我父亲的提亲了吗?”侯君仪道:“不是因为这个,现在跟你细说来不及了,我们得抓紧,现在能不能走出临湘城都还是问题。”秦墨急道:“究竟何事,如此惊慌?你不说明白我不会走的,父母在,不远行,我还没跟我父亲禀告呢。”侯君仪叹道:“你这个死脑筋的书生,唉,是朝中和你叔父有矛盾的一股势力今晚要对你家不利,怕是要……”秦墨急问:“怕是要怎样?”
侯君仪只好说道:“怕是要满门抄斩。”她不敢说是自己的父亲和伯父是这场祸乱的主谋。秦墨拍案而起:“什么?我秦家向来本分,一直以德育人,以德亲民,从不触犯朝廷律令,且我秦家三世担任大学士,我叔父还是现任的观文殿学士,皇上对我家有牌匾恩赐。凭什么对我们秦家满门抄斩?王法何在?天理何在?”侯君仪苦笑:“真是书生意气。朝中皇帝年衰智昏,党嗣之争并非一天两天,三皇子、太子、王都监,谁找到机会都会置对方于死地。谁跟你讲王法啊?这次,三皇子请来的就是圣旨!”秦墨委顿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就这么走,我要告诉父亲去,要走大家一起走。”
侯君仪急道:“现在兵马估计已经进入临湘城了,你想全家都走是不可能了,你快跟我走吧?”秦墨正然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要和秦家共生死,我绝不一人逃生。”侯君仪见说不动他,无奈叹道:“唉,你不走,我陪你就是了。”侯君仪坐到椅子上,思绪却很乱,一边是新欢情郎,一边是至亲血肉,等下伯父到了,该怎么面对两方。秦墨见侯君仪坐下,急道:“我的傻姑娘,你又不是秦家的人,等下若把你牵连该如何是好?你赶紧回家去吧,我想即便将我们抄斩,至少还有绑缚京城面见天子的机会,到时我一定会在天子面前辩白是非,你不要担心。”侯君仪仿佛很虚弱,挥手道:“好了,你别讲了。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顿了顿,又道:“难道今天你还不把我当作是你秦家的人吗?”
秦墨心头一暖,搂住侯君仪的肩头,说道:“不行,你还是赶紧离开吧,不要受到牵连,对了,仪儿,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侯君仪一怔,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告诉他是她的父亲和伯父要害他们全家吗?
恰在这时,马蹄声、兵铁交击声、甲衣抖动声四起,宁静的临湘夜晚仿佛从天降下来的一阵怒涛。临湘的夜打破了宁静,百姓们探头张望,却被士兵粗暴地喝止。沧浪轩的大门就在那一刹那被撞开,正要开门张望的家丁被撞翻飞出好几丈。两排甲衣铮铮,长枪烁烁的士兵向两边展开,最后进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剑眉虎眼,铁甲银盔,手中长枪横持,气势盛然,进门便一声厉喝:“我乃京城禁军副兵马使侯廷耀,亲来宣读圣旨,秦兴舟出来接旨。”
秦家的家丁哪见过这个阵势,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秦家老小惊闻异声,纷纷穿衣开门。侯君仪和秦墨在阁楼上将下面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侯君仪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巾蒙在脸上,对秦墨道:“等会儿你躲在阁楼上,哪儿也别去,也别发出声音。说罢,提剑倒握,凝视窗外,准备随时冲出去。秦墨慌道:“仪儿,你想干吗?你赶紧离开这里吧,这里很危险……”
话说到一半,秦墨就说不下去了,他全身筋脉突然一酸,便说不出话来,也动了不了了。是侯君仪点了他的穴道。她的眼中竟露出了温柔的神色,轻声道:“其实我的心里不愿和他们作对,因为要杀你们全家的人正是我的父亲和伯父,马上的将军是我的堂哥,请原谅我刚才没有告诉你。也许我的抵抗也不会改变结果,但是我还要试一下,因为……”她顿了一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想你死。”说完,她撩起脸上的红巾,轻轻地将香唇贴在秦墨的脸颊。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侯君仪又将红巾蒙上,翻身跃出了窗。黑夜中的红衫,留给了秦墨一个远去的背影。一颗粉泪悄落在窗台。
年迈的秦兴舟在夫人的搀扶下,带着其他另外三个儿子和沧浪轩几十名子弟走出来,齐齐跪下。秦兴舟道:“草民秦兴舟接旨。”
侯廷耀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观文殿学士秦沧南、意欲谋反,先已伏诛。前文图阁学士陈兴舟有从犯行为,划为一党,罪诛九族,满门抄斩。”
秦兴舟大骇,听闻弟弟已死,心头大痛连呼:“冤枉啊!老臣辞官回家,多年未见胞弟,皇上明查啊!冤枉……”秦家弟子一起喊起冤来,书生意气面对铁刃霍霍也只有喊了。侯廷赞充耳不闻,长枪一挥:“全给我拿下。”沧浪轩百余人尽皆舞文弄墨的书生,面对全副铠甲的士兵就像小孩子对抗大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侯廷赞道:“给我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不可走脱了一个人。”又问道:“秦老儿,你家四个儿子,还有一个呢?”秦兴舟这也发现三子秦墨不在,忙说道:“还有一个远游在外求学,不在家中……”侯廷耀根本不信,枪指阁楼道:“那边阁楼的灯一直亮着,给我上去搜!”
几名士兵持枪便要冲上阁楼,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身法迅快至极,剑不出鞘,剑柄急刺而下,闪电般击中最前面两名士兵的“气海穴”。两名士兵没有任何反应,低哼一声,应声倒地。侯君仪说道:“谁也不许上去。”声音异常冷静,又异常冷漠。随即转握剑柄,踏步上前,在兵刃间游弋。剑舞如蛇,十几名士兵竟连她毛发都没削去一根。
侯廷耀怒喝:“哪里来的女子?胆敢阻拦本将捉拿钦犯?”见那女子身手不错,知道不是一般的士兵对付的了,于是下令道:“孤星、北斗何在?”两名士兵翻身而出,他们的装束与其他士兵有些不同,除了膝、肩覆有铁甲,身上其他地方都是布衫。两人双目如电,面无表情,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不正是白天在秦家门口拦住侯君仪的家丁吗?“果然是父亲在设计。”侯君仪心想。这两人一出,其他的士兵都自觉地退后,侯君仪感觉到了那股杀气,忖度此二人决非一般士兵可比。当下凝神聚气,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