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往汉堡的路上,埃尔夫·米歇尔会长依依不舍地道别,碧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不住的回头张望着,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为了不让老会长怀疑,他乘坐了另一辆车子。碧云想起先前他们的约定,一起送埃尔夫会长到港口,然后他再亲自开车带着她回到别墅去。
一路上,碧云的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小心地观察身边的那些人,递送行李的服务员、旅馆的门童,再到他为这辆车子安排的司机,直到亲眼看着埃尔夫会长登上了油轮,站在甲板上向她挥手包别。她的心才算是落定了。
“再见,埃尔夫·米歇尔先生!”碧云朝他用力地挥手,泪水夺眶而出。
高大的男子走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递给她一方白色的手帕。
碧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顺势展开手臂揽着她。
他紧了紧她脖子上围着的那条月白色羊毛围巾,她的脸颊被风吹地有些红了,“宝贝,我们走吧。岸上风太大,还是回到车子里去。”
碧云点点头,凝凝地望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他清澈的冰蓝色的眼睛也在凝视着自己。她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感到由衷的喜悦和幸福,因为她知道他已经为自己做出了很大的让步,遵守了他的诺言,没有伤害埃尔夫·米歇尔先生,护送他到了港口,登上了归国的游轮。她就像达维特在他的画里描绘的赫西丽亚那样,把她的身躯挡在她的丈夫罗马王和她的父亲萨宾王之间。在战争中,男人们流血牺牲,身为柔弱的女人,能做点什么,又应该做点什么。在萨宾女人们被邻近的罗马人掠夺之后,萨宾人试图把她们救回来,萨宾女人们的调停和干涉,避免了这场流血杀戮。上天有好生之德,谁都不愿意看到鲜活的生命白白断送,如果在利益面前双方都能冷静下来,各退一步,或许就不会有惨烈的战争发生了。
她知道他或许是杀人不眨眼的,可是那不意味着他的心不会颤抖。曾几何时,他匍匐在她的脚下,几乎卑微地承认自己有罪,并且感受到罪孽在加重,日复一日,如同垒土,总有一天命运之塔要倾覆。如果他是个彻底冷血无情的魔鬼,便不会有这种挣扎和痛苦,不会被光明刺痛了双眼,不会在心底渴望被光明救赎。她虽然不信仰宗教,但是她坚信善良和正义的力量,要引领他走出黑暗的梦魇,让他明白追求希望和自由的可贵。
通往光明的道路很漫长,但只要迈出了第一步,终有愿望达成的那一天。
站在甲板上的埃尔夫会长似乎是露出了微笑,因为他远远地见到了,可爱的凯蒂和她的未婚夫正依偎在一起。那个金发碧眼的高小伙子,个子很高,身材笔挺,应该也非常英俊,可惜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他的面孔。
“愿仁慈的主保佑你,孩子。”
埃尔夫会长弯腰去提他的行李箱子,这个箱子很沉重,里面装了不少文件资料,一路上都有人为他提着箱子,现在该他自己费些气力了。
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年轻人从他身后钻了出来,彬彬有礼地说:“这位先生,我来帮您提箱子吧。”
“谢谢你,小伙子。”埃尔夫会长有些不好意思。
“可真够沉的,里面是金子么?”年轻人笑着提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是比金子还要宝贵的东西,都是书籍和资料,是人类伟大的遗产和财富。”埃尔夫会长笑着答到。
年轻人没有再吭声,他把埃尔夫会长送到了包厢里,或许是由于这艘船在圣诞节,乘坐的人非常少,埃尔夫会长是首位进入这个包厢的客人。他看着年轻人帮把行李箱子放在行李架上,又对着号码坐进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真是谢谢你,小伙子,要坐下休息一会儿么?你的座位在几号包厢?”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的话,抬头用狡黠的眼神盯住门口,从那里进来了一个一矮两个男人,矮个子的男人把舱门关紧,另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了老人的旁边,问:“埃尔夫·米歇尔先生?”
“是的,我不记得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埃尔夫会长下意识的扶了扶眼镜,显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黑色的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你们……”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砰”地一声闷响,高个男人扣动了扳机。
这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的枪膛中射出一颗子弹,正中了他的太阳穴,弹孔很小,几乎没有流血,老人身子倾斜着倒了下去,矮个子的男人扶住了他,把他安放在座椅上,用一件黑色的风衣盖住了他的身体。
“这家伙果然好用。”高个男人喃喃自语地打量着粘着一点血丝的黑色枪口,又在他的胸前心脏的位置迅速地补上了几枪,这一次鲜血迸溅了出来,像是红色的焰火从他的胸膛中跃动而出。
“已经死了。”矮个男人摸了一下他的鼻息。
最先那个自告奋勇搬运行李的年轻人,则蹲在地上仔细地翻查着他的行李箱子,里面果然是一份份的文件和书籍,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和情报,“让这个老家伙和他的财富葬身大海吧。”他把那个行李箱子的按扣重新扣上,推开船舱的小窗口,把箱子抛进了大海里。汹涌的海浪迅速地吞没了这个黄褐色的箱子,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反锁上了舱门,迅速撤离了现场。
因为这场大雪道路被封堵了一半儿,不知道什么缘故,港口停车场的出口处增设着一个岗哨,出港的车辆需要一辆一辆地通过盘查,车子已经积压成了一条长龙,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几个治安巡逻员在冒着雪疏导着,可是并不起多大的作用。他关进了车窗门,把一切躁动的声音封锁在外面,尽力让车子里面保持着一丝温暖,车子的收音机里响着,因为大雪天干扰了信号,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刺刺啦啦的,一个男高音歌手正在唱着一首叫做的新歌。他把着方向盘,修长的指尖随着收音机里的歌曲旋律轻轻点动。他喜欢这首歌的旋律,虽然不华丽,那歌词来自一首诗。
你那熟悉而轻柔的步履声声,
我几乎白天晚上都渴望听到
现在我却偶然知道要上前线,
上帝才知能否再站在天窗边
只和你,莉莉玛莲,
只和你,莉莉玛莲
无论在地球上哪个寂静角落,
我都希望梦中拥有你爱的唇
当雾色早已将一切淡淡笼罩,
我依旧还静静站立在天窗边……
只和你,莉莉玛莲,
只和你,莉莉玛莲!
她身上盖着他的那件米色的羊绒大衣,这件衣服厚实而温暖。或许是这两天她精神过于紧张的缘故,不知不觉间有些困意,她竟然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他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侧头注视着这个小女人恬然的睡态。她像是一只小鹿一样蜷缩着身体,裹着米色的羊绒大衣,闭着眼睛,那黑色的长睫毛在微微颤动,发出微微的鼾声。
他拨开衣袖,低头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他们已经在原地等待了一刻多钟。他也渐渐觉得有些困倦,这个圣诞节假期在忙碌中渡过的,平安夜从别墅赶到了司令部开了一个紧急会议,然后一直忙到昨天傍晚,又长途开车从帝都赶到了汉堡。他深吸了口气,尽力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深陷在眼窝里的蓝眼睛,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面的雪花,又像是在漫天的混沌风雪中搜寻着什么。
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外套、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勾着身子,一手在口袋里,胳膊夹着一把黑色的伞,一手擎着一把红色的雨伞,顶着风有些吃力地前行着。
他注视着那个男人从他们的车子和前面车子的空隙插了过去,然后继续向与车子前进方向相反的道路走去,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前方的岗哨似乎是突然间放行了,一道车子的长龙开始由慢到快地向前挪动,前面的车子开始发动了,他也启动了车子,碧云似乎是被车子的颠簸晃醒了,她揉揉眼睛,刚刚在朦胧中,眼里似乎有一抹鲜红的色彩掠过,在车窗外面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显得格外刺眼夺目。
“佳尼特,你看!”碧云突然嚷了起来。
“怎么了?宝贝。”
碧云两手顶着车窗玻璃,脖子向后扭转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刚刚那个男人,他打着一把红色的伞。”
“一个男人打着一把红色的伞,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哼笑了声,为车子提速。
她没有再次看清楚那个奇怪的男人,于是回转过头来,望着专心开车的他英俊的侧脸,“可是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但是他打着的却是一把红色的伞。”
“是么?”他冰蓝色的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我没有注意到,或许是那个男人喜欢那把红色的伞。”
“我也想要一把红色的伞。”她摇晃着他的手臂,娇嗔地说。
“好的,宝贝。”他微笑着回答。
“佳尼特,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
“真的?和我一样,我也最喜欢红色。”
“你最喜欢什么季节?”
“冬天。”
“冬天?可我喜欢春天,为什么你会喜欢冬天?”
“因为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是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炮灰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