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收起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如钩的弯月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天的另一边高高升起,似是在宣布属于自己统治的时间。假山周围一片静寂,晚风吹动枯黄的秋草,发出沙沙的声音。馨儿顾不得自己被吹得有些发冷,悄悄伏在彩韵亭的轩窗下侧耳细听。
里面说话的似乎是一个年轻媳妇,对另一个人问道:“三少爷身边的人可靠吗?”
另一个人也是女声,只是声音听起来年纪大些:“四太太放心,三少爷身边的小厮志儿是奴婢的亲女婿,奴婢是伺候二太太的,三少爷根本就没有疑心。”
哦,怪不得声音听起来耳熟,原来是李府的四太太梁氏,她在二房安插了奸细,所以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跟一个下人说话。看来母亲说的没错,这家人关系复杂的很。
馨儿很想赶快离开李府,她们家只有一房住在京城,姐妹两个又十分得宠,实在是想不通大家庭里的这些弯弯绕。可转念一想,又怕突然说要走惹人疑心,少不得还要忍耐几天,只是暗自下定决心,在这里的时候只多跟秀箬亲近,少参与秀筠姐妹俩的事情。
这时候馨儿本可以抽身离开,像此刻这样在窗根底下窃听别人说话,实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教养,何况馨儿平时也不是那等喜欢打听隐私传闲话之人。可是今日不知怎么了,馨儿就是挪不动步,偏要听个明白。
只听梁氏问道:“你确定那幅画不在二太太屋里?也不在三少爷那儿?”
那婆子道:“可不是?也不知藏在哪儿了,趁着前两天您生日的家宴奴婢把二太太的屋子都翻遍了,三少爷常出门,志儿也在房间里找过,只有二老爷的书房里一直上着锁,志儿没进去。不过书房的钥匙在二太太身上贴身带着,连二小姐和三少爷要进去都得先找二太太拿钥匙。依奴婢看,那幅画就在书房里。”
梁氏问道:“你是怎么和三太太说的?”
婆子道:“奴婢按您的吩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三太太昨天干脆和二太太摊牌。四太太,三老爷不会真的告发二太太手里的画是逆产吧?那咱们可就没机会了。”
梁氏轻哼一声道:“他们当然不会轻易犯这个傻,你看着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夜黑风高的时候,前院儿有一场好戏看。”
婆子道:“奴婢想,要进书房也不难,只是三少爷住在那里,书房晚上也有人守夜,不好下手。”
梁氏冷笑一声道:“那有何难?三老爷有的是手段,要是实在拿不到东西,就是用三少爷换那幅画,也是做得出来的。你只管让志儿看仔细前院里的动静,等那幅画出现了,咱们再下手。连我的屋子里都有他们的人,我这么多年跟着她低眉顺眼,翠烟怀孕了,他们在老太太面前连句话都不说。等四爷拿到东西,升官发财了,不但我从此扬眉吐气,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亭子里“扑通”一声,馨儿吓了一跳,只听那婆子声音有些激动,似是带着些哭腔:“四太太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看着四太太在人前受委屈,心里实在不忍。能为您做点什么,奴婢万死不辞。”
梁氏的声音急急道:“蔡大娘快起来,这家里人人都是势利眼,专门巴结三房,能有你这么一个肯对我忠心的,我怎能不好好待你?”
馨儿听她们说到这里,本来正打算退步抽身,悄悄离开。谁知秀箬在山后面等得不耐烦,自己走了出来,大声喊“馨儿姐姐”,梁氏和蔡婆子忙推门往出走。
馨儿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后背撞上亭子旁边一块高高的石头。馨儿也顾不得许多,一个转身蹲在石头后面,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夜色渐深,馨儿侧身贴着冰凉的石头,十分不舒服,又担心石头底下有虫子,长长的裙裾容易暴露,被馨儿一把抓在手里揉成一团,拖拽的时候蹭了一些青苔和泥土。
亭子里的人出来后没看见她,正要下山,秀筠却登登登跑上来问:“四婶子,您看见馨儿姐姐了吗?”
梁氏笑道:“我可没看见你的馨儿姐姐,你瞧见她上来了吗?”
秀筠挠挠脑袋,道:“我也没看真,可是我藏在山后边,她半天没来找我,我想可能是上山了。”
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傻白甜的闺蜜,馨儿恨得咬牙切齿,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个球,紧紧靠在石头后面。
梁氏倏然变色,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一边往石头这边走,一边试探着喊道:“馨儿,馨儿?”
馨儿蹲的双腿发麻,紧张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恨不得此时自己变成一只虫子藏到石头下面去,可是却除了假装木头人别无他法。
梁氏走到石头旁边,只探了探身子向亭子后面张望,夜色掩映下,她没有注意到几乎与大石头融为一体的馨儿。
蔡婆子道:“四太太,这里没有人。孔小姐一个外人,藏在这里做什么,她还能掺和咱们家的事儿不成?”
梁氏点点头,对秀筠笑道:“馨儿姐姐不在这里,你下去找找吧,看她是不是也藏在山后面逗你呢?”
秀箬向梁氏说了声“婶子慢走”,便一溜烟跑到下面去找了。
梁氏等走了以后,馨儿三魂失了七魄,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可是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她也顾不得脏,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悄悄往山下挪蹭。
也不知是什么值钱的宝贝,竟然一大家子人这么费尽心机地去抢。听起来李家三房和四房都准备这两天晚上去二老爷的书房偷这幅画,李公子就住在二老爷的院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伤着他。四太太说,“用三少爷换那幅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馨儿明白自己就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不但给李家惹事,也坏了两家的交情。何况她本来与秀棠关系更深一些,两房之间的关系,自己怎么说也应该是向着三房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给李公子提个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