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良久,高汉平静地过来按正常程序验证完过所。汪子华悄悄地把那个叫卓川的底细告诉给了高汉。
“这有什么,汉地人要追根溯源的话,都跟炎黄二帝沾着亲呢。”高汉现在心劲不高,听完后蔫头耷脑地回了一句,很是不以为然。
汪子华急了,“卓文君哪,那可是卓大才女,司马相如的妻子!他们的故事你不会没听过吧?试问哪个士子不想找一个这样的敢爱敢恨的女子为伴侣?你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
高汉白了他一眼,“收起你那风流才子的骚心吧,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才出门就想起花花肠子?再者说在你眼里他们是绝配,但我却为卓大才女有所不值。”
汪子华一呆,“怎么说?”
“司马相如一代文宗,开词赋新风确实很有才,但想当初穷困潦倒、寄人篱下,就差要饭了。要不是偶尔看见卓文君才、貌双全,又生在大富之家,以你们这些文人的清高劲就是再暗骚,又安肯娶一个结过一次亲的女子为正室?
一曲《凤求凰》被你们这些骚年传颂了好几百年,文君夜奔相如、两人当垆卖酒也为文人墨客代代称诵。你们只对两人的恩爱大着笔墨,可那司马相如得了人财,捐得官作后却欲移情别恋,惹出白头兴怨的事怎么不提?”
唐人开放,稍富之家的子弟自小就有通房丫头伺候,男女之事相当随意。这些高汉都能理解,不管男女,正当年时哪个不作**梦?那也是人天生性的一方面。
可这种事得有度,也既是公德和私德共同谨守之底线。这小子新婚不久就有不安分的苗头,正赶上自己心情不好,身为大舅哥那还能惯着他?怎么也得为自己妹子将来的幸福警告他一番。
汪子华听出了高汉有警告的意思,涨红着脸进行强辩道:“那人家两口子最后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卓小姐用才智挽回了自己的婚姻,司马相如也还算有良心,知道了错了才幡然悔悟。要不然,为其抛家舍身的卓小姐不是得一纸休书,就是得守活寡,你觉得哪样对得起她的付出?
大丈夫三妻四妾的心思谁都有,但不管怎么整,你是男人,得有责任感,得对得起每一个一心跟着你的女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学司马相如那段不堪的作为,要知道我那妹子可没卓文君的涵养,真要遇上这种负心事,估计能把你拆碎了喂狗。”
“呃……”一提到宾灵,汪子华立马没动静了,怏怏地闭嘴不说了。
卓川来送过所,站在旁边把高汉的话听全了,冲高汉一挑大姆指,“兄弟说的话在理,人言我祖上有司马相如这样的女婿而名声彰显,但我卓家虽不以为耻,却也并不以为荣,就是因为一段纠葛。好男子可以多妻,但有了新欢抛了旧爱、甚至背信弃义却让人齿冷。”
高汉这时才正眼打量起这个说话铿锵有力的人。
此人不过三十左右,不高却很壮实,典型的车轴汉子。一张暗红而又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两条蚕眉下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右手骨节异常突出,明显是久握刀兵才造成的畸形。
这样的手高汉只在乞力徐身上见过,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听闻卓家在汉时便以冶炼、锻造传家,莫非传至此代卓兄家里仍在秉持旧业?”
被人当面提及自家最骄傲的一面,卓川面露得色,“兄弟好眼力,我卓家现在虽然脱商转仕,家业不如从前,然祖技未废,老哥我不仅管得了兵也打得了铁。要不是章仇防御使非让我卓家出人戍边,我现在还在家里打刀锻剑哩。”
章仇兼琼在一边大笑道:“你卓家在益州是大户,安排你们来为大唐戍边,也是看在你们忠君爱国的份上给你们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搏个好出身。你卓大怎的不念好,反而想埋怨我不让你打铁?真真是个没出息的吃铁汉。”
不涉及公事,卓川并不刻板,章仇兼琼对他说话也随意的很,高汉看得出他们之间的老交情很好。
过所都验完,正赶上卓川他们这拨边军的轮换时间到了,把各项事宜交代给来接替的新戍长,也带着一队人跟队伍继续上路前往雅州。
经过交谈,高汉才知道卓川跟鲜于叔明也相熟,和折朵更是老交情,两人就是在戍所这里认识的,还曾经因言语误会发生过小冲突,两人还打过一架,结果半斤八两谁也没打过谁,最后反倒成了朋友。
汪子华奇怪地问:“那你怎么板着脸好象不认识他们似的,对两位上官也那个态度,不想晋升了?”
“哈哈……”卓川一阵大笑,“朝庭对官员的晋升自有一套考核之道,非全是人情使然。我是边军,管的便是大唐边境,谁来我都照此办理,更不需徇私。再者此正是章仇防御使所交代的,否则这两位上官现在就不会跟我有说有笑了,一定会以治军不严不整之罪训我。”
闻得此言,高汉和汪子华不禁看了旁边微笑不语的章仇兼琼一眼,心中恍然,此人虽好攀缘富贵,但为官张弛有度,确有其高明之处。
一路上,高汉特意与卓川谈及锻造之术,希望从他里得些锻造经验,以补不足,期望加深对《翻天十八式》的理解。
还别说,卓川也不藏私,大谈特谈,从自家谈到古蜀国时期的青铜刀剑锻法,又谈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燕赵之地的锻法。
“这古法听着怎么这么熟?”高汉越听越觉得卓氏的锻法与自己的有些相通之处。
“我卓家最早便是赵地邯郸的冶剑世家,先秦以前便以冶炼齐家,只可惜因年代久远几经周折,此术并未全部流传下来,只传了几句口诀而已。我卓家便因由这口诀而另创新法独成一派。”
高汉心中一动,很想问问他那口诀是什么,可这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冒然相问总是不太好,只得先存了这份心思,日后再说。
卓川凑到高汉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公子背后的铁锏锻法殊异,颇有大匠之风,又感觉其内隐隐透着一股铮铮正气,不知可否借某一观?”
“这有何难。”高汉随手解下了“棒子”递向卓川,“小心些,此物有些沉。”
听高汉这么说,卓川立即就上了心,谨慎地接过“棒子”,两手不由自主往下一坠,要不是高汉及时扶了一把,好悬没让他掉下马去。
“这哪是有些沉,这是真沉哪!”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卓川是行家,东西一入手便知道了轻重,不禁狠吃了一惊,“公子成天就背着这百斤重的东西行走?怪不得你坐下的马走起来有些吃力呢。”
再仔细打量“棒子”,卓川两眼一眯,细细口味着,越看眼中越是清明,嘴中低声喃喃而语。高汉听的真切,他说的正是高汉教给乞力徐的锻法中的一小段,也是《翻天十八式》中用于锻造的最简单的一小部分。
至此,高汉敢肯定卓氏与远古之九黎必有渊源。
“棒子”上的机关难不住卓川这个行家,打开后抽出黑不溜秋的无锋长刀,试着把旋口对上,扣上机关后拿着一柄丈长的长刀反复考量。
“好设计,好材质,好锻法!”卓川两眼放光,大声赞着,然后收好刀还给高汉,抱拳说道:“我观此刀乃是新铸,不知是何方高人行的如此技法?还请公子明言,我一定要登门拜访。”
高汉把刀背好后笑道:“提供材料和铸刀之人远在吐蕃,卓兄想见却是不易。不过设计出自我手,锻法倒是我二人联合所定,当然我不精,只提供了些许思路而已。比如卓兄刚才低语那些。”
这个回答让卓川明显怔了怔,沉吟半天才开口道:“既然公子也好铸造之术,不如找个时间随我到临邛卓家,咱们好好交流一番可好?”
话说的好似平常邀请,但高汉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莫名的激动,不禁有些为难:“我这次入蜀有要事得办,到雅州之后能不能北上临邛还真不好说。”
卓川紧跟着话尾反问道:“公子有事可否说与在下听听,我卓氏虽是工商世家,但人脉还是有些的。”
汪子华插嘴过来解释:“他是为了你今天看到的那四只鸟。”
“哦。”卓川对小金一家印象也是相当深刻,马上叫过来一名唐兵,“卓义,你速速把四鸟的形神沿途传开,并告诉家里全力寻找,如有知道消息者卓家必有重谢。”
那叫卓义的得令后立即与其他四名唐兵纵马而去,都是卓氏后辈,卓川这不算徇私,章仇兼琼睁一眼闭一眼也不管。
高汉对卓家已经了解了一些,别看卓川只是一名戍长,那是妨于唐律所限以祖上商贾的身份不好晋升,从他这一代起开始慢慢转换。不过这一家可是蜀中巨富,要不然章仇兼琼不会那样对他。以他们在蜀地的势力对寻找小金很有利,所以高汉没阻止,只郑重地谢过卓川。
“小事而已,兄弟不必相谢,只要能帮你腾出时间来我卓家一行便不算你我相识一场。”卓川坦然回到,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道:“某还有一事相请,还望兄弟勿怪。”
“卓兄但说无妨,我自会视情而定。”
高汉随口回道,却没想到卓川接下的话却牵扯出了一位“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