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汉把卓不二从水沟里拎出来,刚给了合上下巴便听卓不二急急道:“我精读佛家故事一夜,只觉行文浅薄,并未见到有何高明之处,何来你说的那些方式、方法?”
高汉一边给他上关节一边问:“那故事可通俗易懂?读过之后可有感动、生向善之心?”
“有些道理,但不过皆愚人之言,不足信。”卓不二不以为然道。
“这是你才识高卓,自然不会深信,但若是旁通百姓听之,会不会也如你一样没感觉?”
卓不二想了想,“恐会信之。”
“这就对了,这就是佛家的高明之处。在取悦民众之余,佛理也自然而然地深入了人心。我让你看佛门故事不是让你看其修辞、文笔,而是让你参悟这种形式,创作出比其更精彩的篇章。”
“难道平直、浅白的才会被人接受?”卓不二追问道。
“这倒不一定,寓深于浅,以悬奇勾人神往,继而乐读,这也是的手法之一。写作之前主要看你写的东西是面向大众还是象你一样的读书人,各有侧重,不能一概而论,这就涉及到方式、方法了。”
卓不二立马站起身来,向高汉深躬一礼:“今日受吾王所辱,却非辱,乃如醍醐灌顶。吾王所说之道尤为精深,卓某一心神往,还请吾王坦言告之。”
“啥王不王的,要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兄弟倒比称王更贴近些。”高汉连连摆手道:“不过,之道亦是一种精绝的学问,非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我又不能在此久留,如果想学就跟着我游历天下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所成就。”
高汉公开把话挑明了,这让卓不二立即有些犹豫:“这个……”
“实话说,我看上了你的修炼天赋和对的狂热。但如果你再象以前那样混下去,我敢保证不是自己窝囊死,就是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反正是没好果子吃。我家乡有句名言:艺术来源于生活。跟着我你会经常体验到不同的精彩,对你的创作很有利。”
那边汪子华把卓川也弄醒了,听到这里接口道:“只要你不怕死,跟着高汉你不但能体验到精彩,还能体验到惊险,很刺激。不过我觉得是比你躲在小黑屋里强多了,逃避现实那就不是男人应该干的事儿。”
高汉冲汪子华一挑大姆指,“这才是爷们说的话。”
卓不二是看明白了,这小哥俩一唱一和的就是想拐他走。走吗?卓不二扪心自问,出于对的热爱,卓不二是真想随高汉学习一番。
“走吧,二弟。”卓川只听到了后面的谈话,不知道高汉他们为什么要带卓不二离开,但也出言相劝,“你早有离意,不如趁现在,也省得大房那里再生事端。如今我也想开了,家里有三弟主持即可,你我四海为家未尝不是解脱、乐事。”
卓不二对一向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兄长还是相当敬重的,依言向卓川深鞠了一躬,“如此卓青便去了,父亲那里以后还请兄长代我尽孝,多加照顾。”
卓川笑道:“愚兄也要去军前效力,照顾父亲一事,我们恐怕都得交给三弟。”
此间事就如此定下,四人分别上马,依依而别。终于收得悍将,高汉满心欢喜地带着汪子华和卓不二远去。
“这官道被二弟弄成这个样子,得赶紧派人来修了……”
卓川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不见人影了才惆怅欲归,看到官道上的情景不禁一惊,赶紧打马奔回驿邸急做安排。
放下卓川不提,单说高汉一行向北一路急行,中午时分便赶到了名山脚下。雅州俗称“天漏之地”,而这名山便是天漏中心。
高汉他们到时,稠云浓雾、霜华雪掩,白茫茫地一片,整座山都被封住了,看不到山上具体情景。
高汉深知小金的习性,它是最讨厌这种湿乎乎的天气的,“小金他们不会在这里停留,有人在此见到,怕是它由此路过,这去向……”
卓不二沉吟道:“要不我去问问?”
“这哪有人可问啊?”汪子华奇怪道。
“有,有人,还不少。”卓不二笑了,“不过这时应该都在山顶采茶、种茶。”
高汉也迷糊了,“这种天气劳作?而且你说的是采茶、种茶?”
“山脚下气象如此,山顶却未必,你们就随我来吧。”卓不二领着二人往山里走,边走边解释,“名山古称蒙顶山,在西汉时一代茶神吴理真便开始在此山中种植野茶了,现在的蒙山茶是皇家的供品,一般人可享受不到。”
“哦?”高汉和汪子华惊奇地对视了一眼,“如此好茶怎么可以让皇族专享?此山这般大,莫如多种些,以利民间。”
卓不二看了这两个不拿皇族当回事的人一眼,“早有人想到了,特别是雪域现在对茶叶的需求量很大,自然有人打这个主意,而且此人你们还可能听过。”
“谁呀,这么有头脑?”
“叔明的哥哥鲜于向、鲜于仲通便在雇佣了好几百人做此事,所以我说一定会找到人问。”
“是这家伙。”汪子华恍然,“大唐不是不允许官员做生意吗,他怎么敢这么做?”
高汉拉了他一把,“明着肯定不行,暗地里谁管?鲜于家也是蜀中大户口,他不会说是家里人做的?再说这事儿不二先生既然知道,那卓家想必也有份,弄不好章仇兼琼也参合了,端地利用宝山做得好买卖。官商、官商,这两字自古就不分家。”
卓不二瞅了瞅高汉,笑而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
“别光笑啊,既然我知道了,那能不能也给我点好处?”高汉打蛇随棍上,连下就赖上了。这里地处交通要道,离雅州也不远,这么好的条件当然要为飞凤国想上一想。
“这事我没参与,你要茶园得找章仇防御使或者鲜于仲通。”卓不二回道。
高汉点点头,记下了此事。
正如卓不二所说,山顶虽然云雾也浓,但并不象山脚那样阴凉,一块块茶园碧毯一样挂在青松翠柏、流帘飞瀑之间。数百个忙碌的身影在茶山上或隐或现,不时有山歌这边响来那边和,此情此景几如世外桃源。
关键是有个关键的人,在一座茅屋里高汉终于见到了久仰大名的鲜于仲通。
鲜于仲通与卓不二是旧识,故人来访惊喜非常,不禁好一通寒喧。
高汉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有点悲催的人物。此人与鲜于叔明长的极象,要不是比他略显老成,乍一看就是个双生子。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粗布便装,两手带泥,想来是刚从茶田里回来。
洗过手,众人落坐。鲜于仲通对于卓不二让高汉上首座异常惊讶,他知道别看卓不二虽然不着调,但在他们贵族圈里那可是一个相当孤傲的人,什么时候会给如此谦让了?
“这位是……”
“吾师高汉。”
还好卓不二没说“吾王”,不过这郑重的回答也搞得高汉很不好意思。
鲜于仲通大吃一惊:“据我所知你甚少朋交,只和李白那狂生亦师亦友,也曾听说教他剑术,却不曾听说过你还有师傅,而且年纪还这般小?”
鲜于仲通明显是想岔了,只不过这下不但他惊讶,就是高汉和汪子华也吃惊地瞅向了卓不二。
尤其是高汉,震惊地向卓不二问道:“李白跟你学剑术?”
“互相印证、切磋而已。”卓不二很谦虚,随后向鲜于仲通解释道:“吾师主要是在之道上给某答疑解惑,非是剑道之师。”
“哦,原来如此。”鲜于仲通向高汉拱拱手便不继续问了,脸上的摆明了就个字“不以为然”,分明就是看不上“家”这重有辱正统士人的身份。
见他这样,卓不二有些着恼,“吾师是金城公主义子,亦是雪域联盟之总教官,还是章仇防御使和叔明兄的座上贵宾,仲通何敢轻慢?”
鲜于仲通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外喝道:“上茶,上极品碧潭飘雪,用甘露水!”
立时有童子由外面进来,奉上茶水、茶具,鲜于仲通满脸含笑地给三人表演了一回茶艺。此煎茶法却不似一般加盐、佐料之类的咸茶,倒与功夫茶的流程相似。
“不知贵人当面,适才多有得罪,在下谨以此茶向各位赔罪。”鲜于仲通献宝一样把茶盏送到各人手上,第一个给的自然是高汉。
此茶清香扑鼻,水色淡黄,轻轻一抿便觉口齿间香津涌生,端地是佳品无异。
“好茶、好水、好手艺。”高汉不由得大声赞到,这还是两世为人以来头一回喝这样的好茶,一口干掉后一送空怀,“再来一盏。”
悉料,鲜于仲通听到这话脸上神色相当怪异,似笑非笑地把自己的那怀往前一递,“你要能受得了,就都给你吧。”
“咦?一盏茶而已,怎地作这付表情?”高汉十分奇怪,忽觉胸腹间一丝凉意陡然升起,转瞬便向下丹田处遁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