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业随意的回答让高汉心中异常惊讶。
拂菻,东罗马帝国,也即欧洲历史占有显赫地位的拜占庭帝国。而维京人同样赫赫有名,象虎鲨一样极具侵略性的维京人以其高超的航海能力、彪悍的战斗力在长达数百年时间几乎劫掠过整个欧洲,并对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过深刻的影响。
尽管按年代算眼下的拂菻已呈日薄西山之态,维京人也才开始走出北欧,但来自古欧洲南北两个地域的人能机缘巧合地汇聚到拔汗那,让高汉不由得对这中古时期人类的远涉能力、以及汇聚的原因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旁边的李嗣业没注意到高汉那讶异的表情,还在滔滔不绝地向高汉述着苦。
“我在长安混迹时也见过一些异域胡人,拂菻人除了语言不通外长相还属正常,但那些维京人却十分古怪,大胡子老长,身穿破烂毛皮离老远便是一般臊臭味,还十分野蛮,动不动便与人拳脚相向。这些天我可没少揍他们,但这帮家伙皮糙肉厚打完就跟没事人一样……”
“人在哪呢,能不能让我先看看?”
“……呃,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真想收他们?拔汗那王让我帮着处理这些人,我不忍心坑杀手无寸铁之人才跟你唠叨唠叨而已。”
高汉一乐,“多谢李兄坦言相告,我想先看看再说。”
“好吧,随我去城内一观。”
让允真、龙啸云等人带部下选地扎营之后
,高汉带上尉迟胜一起跟着李嗣业进了渴塞城。
河中诸国历来便是各种文化和宗教的汇流之地,拔汗那虽崇袄教,但境内多外族商旅,拔汗那为了商业流通并不禁其他教派信仰,所以渴塞城内的建筑也大多具备明显的宗教特色和异国情调,宝塔尖顶林立,时不时的还能见到飞檐隆脊的汉式楼阁,当真一个万国建筑博览会。
李嗣业带着高汉等人在形形色色的人流中穿过,七拐八拐地来到城北的偏僻地带,在一处颇具大食风格的建筑群前停了下来。
“这庙宇乃大食人所建,拔汗那与之交恶之后便被废弃,如今被用来收容那些人。”
与门前守卫打过招呼,众人步入其内。偌大的清真寺如今内里已经破败不堪,一些装饰用的金丝银嵌都已被人挖去,院落里到处都是零砖碎瓦、杂草丛生,值守在此处的拔汗那士兵不少,但无人加整理,任其败落。
“咱先看看那些突骑施人吧。”
在李嗣业的建议下,高汉他们来到了东面的一个院落。推开院门,高汉的眉头便是一皱。只见四五百衣着褴褛、披头垢面的人东一堆西一群地挤在一起,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高汉四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确实是如李嗣业所说都是老弱妇孺,身体状况极差,好象很久没吃过饭一样饿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居所是临时搭建的简易木棚,无铺无盖,
阴冷潮湿,平常全靠晒太阳获取一些热量来抵御盛春那并不明显的寒气。
高汉他们的到来并未在成人中间引起丝毫反响,只是偶尔有好奇的孩童瞥过一两眼而已,那精瘦的模样和无邪、迷茫的眼神无不另人心碎。高汉是现代人的思维,人道主义精神让他更加见不得这个。
“李嗣业,你能跟我解释解释这些人为何这般模样,难道你想把这些都活生生地饿死不成!?”
“呃……这归拔汗那管,我平常很少来这边,所以不知。”
李嗣业在两军阵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战神,但毕竟是深受儒家仁义思想教育过的唐人,对眼前的一幕也是震惊不已,当下便召来负责看管此处的拔汗那守将询问。
那守将对李嗣业这个神勇大将极为尊敬,但说到此事时却一脸不屑,“突骑施以前盘剥我国甚苛,此次我王出兵几乎耗尽了国内存粮,这些废物每天能有一餐已是我王仁慈了。”
一餐所食非米非面,而是陈年糠皮麦麸加水熬煮致半开便算,用舀子舀一下干货不多,清亮可鉴,还散发着一股锼味儿。
“我**老母!”李嗣业在亲自查检过这一餐之后暴怒,一脚便把守将踹出老远,“猪狗不食之物人何以食之!?马上给老子换一日两餐,每餐胡饼一枚,或者稠粥一碗。若阿悉烂达干不同意,你让他来找老子说道!”
大唐是拔汗那的宗主国,李嗣业在拔
汗那人的心里有如战神一般的存在,神雷营的恶汉也是一群凶神恶煞,所以拔汗那人敬他有甚于自家的国王,不敢有半句不服。
那守将从地上爬起,捂着肚子连连点头,当下便派人安排调换餐食。
“非是李某跋扈,而是这些人尚有大用,你速去禀告阿悉烂达干,让他来寻我,某自会向他说明原由。”
李嗣业外表粗犷,但内里心细的很,为免引起拔汗那上下的反感,在教训了守将一顿后又把他拉到一边好言叮嘱了一番。
高汉不管他如何处理,此时从人群中挑出了几个长者,给他们分出随身携带的吃食,等他们吃过有气力说话之后开始向他们了解这些的实情。
突骑施曾是突厥十姓一部,语言与突厥语相差不多,高汉勉强能与之交流。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这几个老人中间竟然有一人是黑姓可汗尔微特勒的岳父莫勒达罕。
此老乃原突骑施黑姓首领莫贺达干的叔父,学识不凡亦通汉学,从莫贺达干之命嫁女可汗尔微特勒。大战之中莫贺达干战死,尔微特勒被擒,可汗一族四散奔逃,莫勒达罕裹在人群中间被唐拔联军一起驱赶至此。
或许是出于绝望,也或许是感受到了高汉的善意,此老之前并未向唐军和拔汗那说出自己的身份,却对高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使得高汉对这些人、尤其是这些老人们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
了解,因此而暗自惊喜不已。
“可叹良才无人识,竟以老贱相弃之。合该我来捡这便宜么?”
供述完毕,莫勒达罕老泪涟涟地向高汉请求道:“其他青壮已被送去服苦役,是死是活皆由天命,我们这些行将就木之人也了无生趣,然那些孩子、弱妇何罪,要受如此大难?观先生颇怀悲悯之心,还请先生搭救一二。老汉在此拜谢,族人也会永感先生之大德。”
“高某虽年少亦知同类不相残,何况人乎?莫老但请放宽心,某愿助这些老弱妇孺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