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云和骨咄支在处理后续事宜,尉迟胜这边则在着力向波斯人探底。
初时尉迟胜用的是半生不熟的波斯语,语言不通,互相比划了半天这些波斯才弄明白眼前这些异装打扮的人竟是唐人。波斯人中却有名为巴该欧司者精通汉学,操得一口异调的长安官方雅语,两下这才顺利交流了起来。
“危难之间却有唐人相助,此当为神明之意!”巴该欧司激动了,“我等是摩尼教众,正欲往东土而去。若尊驾一众亦欲归唐,莫如让我等一并相随,不知可否?”
“我等欲往石国,却不能与各位同路了。”尉迟胜笑着解释到,随后命令部下救治伤员,收拢散落的物品,找回跑散的骆驼。
对尉迟胜的善举众波斯人无不感激涕零,一个个对尉迟胜谢了又谢,纷纷打开骆驼背上的口袋往外掏东西想要送给尉迟胜。
“路遇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各位无须多礼。”尉迟胜拒绝了谢礼,复又疑问道:“我观贵部所携物品皆是经卷、祭物,虽有些是金银宝器,但数量不多,为何会招致大股马贼追击?”
巴该欧司闻言苦笑道:“此马贼非贼,乃是大食精锐,为灭我摩尼大众而来。”
“哦?”尉迟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据在下所闻,大食对占领区的民众信仰一向包容,只需按时足额交纳税赋便可,又因何会行此根绝之计?”
“足下有所不知,大食立国之初为了安抚领地百姓确有此良策,赚得数十年平安。然贪狼无厌,百余年来征伐四方以满足王公贵族饕餮之欲,所用兵源、资费全由非正统属民分担,以致税赋逐年加重,如今各地早已不堪重负,纷乱频起。
加上其教派别林立互不依服,其中数派得以坐大加剧了大食国内动荡。王国为平息事端频繁出兵,又向属民克以重税。琐罗亚斯德教、犹太教、基督教、佛教等教派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纷纷被查没教产以充军资,并逼破昄依。”
“穷兵黩武,大食恐怕要生巨变矣。”尉迟胜听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此念。
“摩尼教原本也在压迫之列,幸好我们在东方草原还有些根基,仁善的回纥王派人转讯于大食王希沙姆,力保我教不失,甚至以战相迫。东方有圣人语: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这些人一商量,干脆远走他乡以图后举。谁想来到河中我摩尼发源之地后,那康王竟受大食之命不予收留。我等无奈,只好远投回纥,怎料半路竟遭逢此难……”
“你等等。”尉迟胜对宗教之争不感兴趣,但巴该欧司提到了康居却让他提起了警觉,“康王乃是大唐任命的康居都督,安能受大食指派行事?莫非康居现在已经彻底归附大食了?”
“然也。自大食东侵,昭武各国便请命于唐,望大唐出兵戍边以防大食。然唐廷只以言语敷衍,却不见一兵一卒,唯命突骑施拒之。那突骑施亦是虎狼之部,盘剖有甚于大食,诸国无不失望透顶。为求自保,邻近大食者安、何、史、米、康等国不得不左右疲于支应,久拖不决之后现皆已倒向大食……”
“贼子安敢如此!”尉迟胜勃然大怒。
大唐历来以安、何、史、米、康、曹等国为河中西界,尤以各国传统之宗主康国为重,设其都萨末鞬城为康居都督府,任康王为康居都督治河中西疆事。如此,六国若降则大唐西门洞开,河中全境危矣、安西危矣!
“何事如此激动?”
就在尉迟胜忧愤不已之时,一个的声音突然响起,猛回头正见高汉骑着驴子站在背后。
尉迟胜惊喜道:“高帅回来啦,马呢?”
高汉偏头向山岗后面呶了呶嘴,尉迟胜立即明白宝马必已送至王承和麹思海处好生照料。
“好啊。”尉迟胜大喜。费了这么大劲儿终于达成所愿,那可不是两百匹马那么简单,而是拿到了两百座金矿,对星军甚至安西日后改良坐骑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放下此节,尉迟胜迫不及待地向高汉汇报了康国异动。
听完汇报高汉笑了,“你就为这事儿动气?”
“这可不一般,必须立即上报安西都护府乃至朝廷。”
“这我自然知晓,但你可知从疏勒出发后允真和戎代为何不见踪影么?”
“存疑未敢相问。”
高汉笑道:“皆言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但情报更要先谋划之前,所以我一早就派他们带人先行采风。如今二人采风归来,河中局势我已尽了于胸。并即刻命他们连同姑墨、高昌两部一同归去安西,有关康居等国之事你就不必再劳神了。”
“诺。”这一刻尉迟胜所有的麻烦都烟消云散了,同时心里对高汉又加了几分敬服。他深知高汉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到手的东西绝对不会给人讨要的机会。允真和戎代这么着急地带那么些人回去可不只是为了报讯,同时带走的应该还有那些珍贵的宝马。
略过此事,尉迟胜给高汉和巴该欧司互相引见了一番。
得知眼前这个年数比尉迟胜还要小得多的年青人才是这支商队的首领,饶是见多识广的巴该欧司也不禁有些吃惊。
尉迟胜把这伙波斯人逃亡的经历向高汉复述了一遍。
“你还是太年青,容易被忽悠啊,别以为长相敦厚、颇有才学的长者就不会骗人。”高汉听罢拍拍了尉迟胜的肩膀说道,随后玩味地看了巴该欧司一眼,“教派之争?仅仅是为了你们这些异端,那些大食精锐便甘愿扮作马贼不远千里追杀尔等,那可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在高汉教训尉迟胜的时候巴该欧司心中便已打鼓,闻言之后脸色大变,不由得惊道:“高帅这是何意?”
高汉对巴该欧司笑道:“听说你们摩尼教崇尚黑白分明、正邪不两立,这点我很欣赏。我这人跟你们一样眼睛里不揉沙子,凡事都要求个真儿。所以有些话你最想想清楚再跟我说。”
“这个……”巴该欧司一时有些语塞。
“虚虚实实,言尤未尽,长者汉学造诣确实不错,唬得我这部下未能切中要点。其实我想要得知真相并不难,你别忘了我那边还两百多个俘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