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的脚程快,载着高汉翻山越谷没用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碎叶城。
碎叶城几经战火又几经重筑,建筑格局仿照长安,但里坊数目要少得多。高汉有事在身无心细看,匆匆赶往镇守府拜会阿史那昕。
高汉与阿史那昕在盖嘉运的行营见过一面,也算旧识,出于对盖嘉运保荐和高汉保护的感激,阿史那昕对高汉所请无不应允。
但派兵行文需要走一定的流程,即使即刻发文也需专人快马送至裴将军城由毕思琛勘验签收后才能生效,如此一来至少得用大半天时间。
心急的高汉不想等,提议由他带着传令兵一起去将军城。
“也好。”阿史那昕得闻驴子的脚程后惊奇不已,再三夸赞之后又迟疑地开口道:“高君见到毕将军时还请好言相告,使些钱财或比我这军令更好用些。”
“嗯?”高汉一愣。
毕思琛好财,高汉早有耳闻,但上官行令下官照办这是常理,在军纪严苛的安西军内更是如此。阿史那昕这个新晋十姓可汗相当于朝廷一方重将,是毕思琛的顶头上司,缘何会对属下这般谦卑?
阿史那昕苦笑道:“昕镇守碎叶只是暂时节制治下叶支、保大军、将军城等地,加之阿史那汗族积弱已久,外胡离心者比比皆是,莫贺达干甚至在俱兰和碎叶之间新筑一城,取名曰:阿史不来城。本朝相疏者亦大有人在,毕将军偏见犹盛……”
唐廷一厢情愿地对阿史那昕委以重任,但当他满怀重振汗族、为国戍边的希望来到河中却发现事实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这里就是个不受欢迎的对象、无须存在的摆设,甚至如毕思琛这样的边将也十分轻视于他。
“我靠,这不欺负老实人么?这劳什子可汗不作也罢。”听到阿史那昕亲口所说高汉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处境何其艰难,不平之语不禁脱口而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尔。今会之后,昕将择期远赴河中招辑旧部,高君日后见到盖大使烦请转告,就说昕已尽力,无论成败皆不负圣恩。”
阿史那昕显然是深知事不可为,心里早存死志了。
高汉劝道:“朝廷应该是知道此事难度不小,所以并未下定期限,昕兄河中之行能否暂缓,际时高某或可相助一二。”
相比其他异族,自幼在汉地长大的阿史那昕已经彻底汉化了,所思所想全为大唐,最主要的是他跟高汉的家仇无关,也是个可用之才,所以于公于私高汉都乐意帮他一把。
“自啸云、思海来碎叶之时起昕便深悉高君维护之意,得友如此足慰平生。”阿史那昕起身向高汉深施一礼,尽显仁义却对高汉所说的帮助并没放在心上,也不想过多拖累高汉。
高汉明白他是不了解自己的计划,也不了解高氏和星军有何能量,这些情况高汉也不好现在就跟他说,只好百般苦劝。最终阿史那昕拗不过高汉,两人定下了两年之约。
辞别阿史那昕已然入夜,高汉带着传令兵和公文匆匆奔赴将军城,总算在城门关闭前入得城内面见毕思琛。
“买卖奴隶还要唐军护送,这个便宜可汗到底在想什么?”
果如阿史那昕所料,毕思琛看罢公文往案一丢,然后便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起高汉。
“你就奴隶贩子?年岁不大却很有本事嘛,许给阿史那昕多少钱,竟能求得此等荒唐之令。”
“过往行商寻求唐军庇护乃是常例,何来许财之事?”高汉强忍怒气提醒道:“将军可曾记得数月前高某与将军在盖大使营帐外照过一面?”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跟那个跛足汉一起入营的。”毕思琛一付恍然状,语气轻蔑但颇含玩味地继续追问到:“你是随你家长辈行商的么?贩卖奴隶很好赚?”
这特么就差公然索贿了,毕思琛财奴一般的嘴脸让高汉恨不得把他揪过来暴打一顿,索性把话挑明了。
“盖嘉运是我师兄,十姓可汗是给我师兄面子才给行文至将军处。若将军为难,高某可转回碎叶另寻他途。”
“咦——高公子与盖大使是师兄弟?”毕思琛不再打官腔了,惊异地站了起来。
高汉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玄女门下,高汉便是。”
高汉是谁毕思琛没听过也不在意,但报出玄女名号就好使,尤其是盖嘉运圣眷正隆,谁敢冒充他的同门?
“既如此,此事当办。”
好财之人也好投机,毕思琛对高汉的身份不敢轻信也不敢不信,总之态度比刚才大有缓和,也不再提好赚不好赚的事了,提笔写下一封回执交给传令兵让他回去复命,随后命人带高汉去找具体办事人,也就是高汉的二舅哥白孝德。
“娘的,势利小人一个。”
高汉心里暗骂,随便给毕思琛定了性。
来到白孝德处,龙啸云和麹思海已到,正在商议购买兵器之事。
打发走带路人后白孝德对高汉笑道:“毕思琛没勒索你?”
高汉白了白孝德一眼,“勒索了,未遂。”
白孝德奇道:“想当初他仗着官阶高硬从你阿耶手里讹去一千石种子田,我入伍之初也敬奉了一月兵饷,对你倒还算客气。”
“给我师门和师兄面子罢了。不过以后他若敢再跟我提这茬我就揍他个满脸桃花开,死要钱的毛病都是惯的!”高汉气恼地晃了晃沙锅大的拳头,然后正色地相问:“兵器的事好办不?”
白孝德应到:“已经和胡商说好购置了一些,不足部分以木板和木棒充数。可是我不明白只凭木板和木棒如何御敌?”
“呵呵,我那两伙强奴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内兄到时便知。”
“你小子还给我卖关子。”白孝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对高汉勾肩搭背道:“今夜无事,要不要我带你去找点乐子?”
“嗯?”高汉警惕之心大起,二舅哥要带妹夫去寻欢作乐,这是试探呢、还是试探呢?“二兄,你妹夫我可是很纯洁地……”
“小毛孩子想的还挺多。”白孝德好笑地拍了正气凛然的高汉一巴掌,“我想带你们去教坊就是是饮酒观舞,随便让你认识认识一些人。”
“呃,说话大喘气是能要人命的。不知何人让二兄这般看重?”
“漠北回纥俟利发药罗葛氏父子……”
以白孝德的身份能被他瞅上眼的人物必不同凡响,高汉心中虽已有准备,但白孝德所说的人物仍让高汉心头一震,“可是骨力裴罗和磨延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