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的这个问题让何诺有点惊奇，秦桑竟然会问这样形而上的问题。
而且，竟然还是问他。
何诺用手摸了摸被秦桑用力点过的地方，然后抬眼对正看着他的人说：
“秦总，我觉得这个地方也过去了。”
说完何诺就想笑，像他和秦桑这样一个组合，裹着浴巾泡着这样一个地方，然后还谈论着这样一个话题，想想真怪可笑的。
秦桑显然不觉得可笑，他只是挑着眉毛看着他，嘴里也不说话，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也许是不相信他所说的。
何诺就想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他脸上得是个什么表情啊，完了秦桑才能觉得他还对电话里那个余情未了呢。
也许是有点凝重？要不然就是有点恍惚？
刚才的那通电话不长，但是已经足够他把过去的那种心情回味上一遍了，还有别的许多事情，也一并想了起来，虽说这些事情，他已经好些年不曾想起了。
隔着袅袅白雾，秦桑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脸上，何诺从池边摸了瓶矿泉水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秦桑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对他来说是件无所谓的事。
“我听说你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秦桑忽然问。
何诺一边喝水一边点头，他的确不是。说起来，他这样的应该算是医科肄业吧？
“你当初是怎么进入娱乐圈的？”秦桑又问。
何诺瞧着秦桑，他们认识也有两三个月了吧……在一起的时间就跟认识的时间一样长，他倒是突然好奇问起这个来了，何诺就简单扼要地跟他说明了一下：
“我前男友是电影学院的，我跟着他混片场混多了，然后我自己就喜欢上演戏了。”
“那你原来学什么的？”
“……学医。”
说起这个何诺就觉得对不起他爸，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一些，他爸曾经对他寄予厚望，当年他考上的又是北京最好的医学院。
可是最后他没能按照他爸的期望走下去。
秦桑听了也笑了下，大概也觉得他一个医学院的转行来做演员，这个跨度有点忒大了。
然后秦桑也拿起矿泉水喝了口，他靠在池壁上，闲聊似的跟他说：“那他这样不是把你给坑了嘛，你为了他都当演员去了，他却在背后玩劈腿啊？”
何诺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沈云琛。
“我不是为了他才来当的演员，我是因为喜欢上了拍戏，才进的娱乐圈，他就是那么一个契机而已。”所以也没什么坑不坑的。
“你大学毕业了没有？”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不过何诺明白秦桑的意思，他实话实说：“念了两年，然后退学了。”
“呦呵！”
秦桑靠近了一些，何诺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有种名叫惊奇的东西，秦桑很快说：“当时你才多大啊，就这么下得了决心啊？”
“这就叫初生之犊不畏虎。”何诺呵呵笑。
秦桑瞧着何诺在眼前这样笑，心里忽然就有些痒痒的，他伸过湿漉漉的手，在何诺脑袋上胡乱扒拉了几下，何诺甩甩脑袋，头发都被姓秦的给弄湿了。
秦桑就又伸手在被他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抓了一下。
何诺就不管他头发了，谁让姓秦的是他命里的贵人呢？贵人爱咋滴就咋滴吧。
秦桑又往何诺这边挪近了一些，何诺听着他慢慢地说：
“知道吗，你可是个豁得出去的主儿啊。”
何诺就秦桑这话认真思索了一下。
当初他从医学院退学的时候，那时候可真是压力山大啊，各种各样的压力，同学之间的、老师的，尤其是家里的，可最后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退学了，后来在娱乐圈里坚持了五年，然后他坚持不住了，于是当秦桑这样一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是说上就上了。
秦桑说他豁得出去，这话算是挺中肯的吧。
“你这样的也算难得一见了，大多数人做事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想做的事永远不敢做，也做不成，”秦桑看着他说，“你要是也这样，估计这辈子就只能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室里，然后回家之后再对着电视机流口水了。”
呃，所以，秦桑这是在拐弯抹角地夸他吗？
“不过，”秦桑慢悠悠地又加上一句，“正常的人家摊上你这样的孩子，都要给气死吧？”
“……秦总，您这可是在往我伤口上撒盐啊？”
姓秦的就哈哈笑。
笑完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姓秦的咧着嘴问他：“你前男友到底是谁啊？比你有名吧？”秦桑记得上回何诺那个前男友就是怕被记者曝光才找的何诺。
何诺点头。
“比我有名多了。”他选择性地忽略了第一个问题。
秦桑就往下瞄着何诺：“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你有名吧？”
“呃，这倒也是的。”
秦桑就笑，何诺就咕噜咕噜地喝水，他希望秦桑不要再问他前男友是谁，秦桑笑看着他，忽然就来了一句：
“白宇诚不会就是你前男友吧？”
何诺这一惊差点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秦桑其实也是突发奇想，现在看何诺这样就知道不是，何诺被矿泉水给呛得咳了几下，气顺了之后，他忍不住好笑地跟秦桑说：
“秦总，您怎么想到这儿来啦？”
秦桑哼笑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说起别的：“他比你有名多了，那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想过帮你一把什么的？”
何诺看着秦桑，秦桑也看着何诺。
“有，还是没有？”
这是一个选择疑问句，但是秦桑问得很笃定。
他当然会以为沈云琛从来没有想过要帮他，要不然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是当时那种情况，但是秦桑不知道，就算沈云琛提出要帮他，他也不可能接受。
只是沈云琛没想过要帮他，和他选择不接受他的帮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何诺从胸中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他把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地放在了靠着池壁的后背上。
“……秦总，您知道吗，”何诺对着秦桑的眼睛慢慢地说，“两年前我爸也问了我同样一个问题……当年我坚持从医学院退学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爸没有开口对我说过一个字，然后忽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话了……”
“……然后他就问了这个问题？”秦桑接下去道。
何诺慢慢地点点头。
“你想说一说么？”秦桑问。
何诺也问：“您愿意听么？”
秦桑让他稍等片刻，然后他动作快速地把池边他的手机捞了过来，飞快地按了几个键，何诺莫名其妙地，就听他对着电话里头说：“来一客冰淇淋，赶紧地！”
完了姓秦的还转过头来游说他：“你要不要也来一客？泡在温泉里吃冰淇淋，感觉老爽了。”
何诺觉得他也被眼前这个人给传染得不靠谱了，因为他竟然也来了一客。
他们跃上池壁，坐在池边，脚浸泡在温泉水里，嘴里吃着口感醇厚的奶油冰淇淋，热气腾腾的白雾沿着小腿蒸腾上来，就像秦桑说的，那感觉，真的老爽了。
他们慢慢地品尝着冰淇淋，秦桑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于是何诺也慢慢开始说了：
“……我爸是在我高二那年发现的，那时候班里男生中间突然开始流行看□□，我也在同学家里看了一回，看完之后大家都很兴奋地讨论着片里那个女的，可是我看着片子里那个女的，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让我觉得刺激的反而是里面那个男的，我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想知道为什么，就在网上搜了一下，然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同性恋的存在，刚开始我觉得也许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可是我忽然发现，我的房间里竟然贴满了男明星的海报，一个女明星也没有……有一天我在楼下的小店租影碟看，忽然进来一个男的，遮遮掩掩地把一张碟子还了回来，我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跟老板娘说的一些话，然后我鬼使神差般地拿起那张碟子，我租了下来，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间里看，里面是两个男的，我觉得我不该看这些，但是视觉上真的很刺激，然后我又借来了几张，有一回突然有人推开了我的房门，进来的人是我爸，我手忙脚乱，恨不得立刻把电脑给关掉，可是我爸已经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了，我以为他会很震惊，可他没有，他只是一脸严肃地问我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
何诺一口气说到这里，秦桑是个好听众，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现在见他停下来了，秦桑
才开了口：
“你爸已经观察你一段时间了。”他说得很肯定。
“……的确是这样。”何诺点着头笑了下。
“然后呢？你就跟你爸出柜了？”
“……当时我爸非常严肃非常认真，我不由自主就全盘托出了，”何诺的眼睛里有瞬间的恍惚和挣扎，“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