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渠芙遥坐在桌前,在四周各怀心思的众人注目下,吃着平生最难下咽的长寿面,热腾腾的面条霎时间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不过玉香也是一片好意,渠芙遥还是笑着把面条全部塞进嘴里。
花解语慢吞吞走上前来,单手抄在袖袋里磨蹭半天才取出花母遗留下来的那支黑木钗子,别扭的递给她,说道:“礼物。”
渠芙遥轻轻挑眉,不自觉瞥了眼重爵,心里暗暗确认,古代男子果然都是爱送钗子的。
花解语微垂着头,从渠芙遥的角度看去,还能看清他白皙的脖子上蒙上的点点红晕,这孩子,渠芙遥心底一软,他原本白嫩圆润的脸形,都被这一路的旅途磨成了锥子脸,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被花神医捧着手心的小少爷,跟着她却一路吃苦受累,还多番教育,生怕他有太过激进强烈的仇恨之心。
渠芙遥没有接过钗子,反而劝说道:“小花,这是你娘留下的遗物,我不能收,生辰而已,你若是有心,我便很满意了。”
花解语固执的摇头,眼底的坚定让渠芙遥震惊,或许她真的低估了这个孩子,记忆里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偶尔会耍小性子,医术高明,被人宠坏的落魄少爷,放在身边,一方面是真的喜欢他,想尽自己的力照顾庇佑他,另一方面也有私心,不想他被滔天的仇恨蒙蔽了原本纯真无邪的心。
渠芙遥笑笑,最终还是取过黑玉钗子,心道,就当替他保管着,那日他要了,还给他便是了。
谁知花解语依旧很坚定,认真的告诉她:“一定要好好收藏,不能弄丢,不能损坏,若是坏了,也不能丢弃。”
渠芙遥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什么特别的含义在里头,并未多想,收好黑玉钗子,摸摸他的脑袋。
重尚正兴奋的同重爵谈论诗词歌赋,重爵礼貌而又疏离的倾听,偶尔赞同的提出一些见解,重尚对他的欣赏更是多了几分。
只是重爵的心思并不在这位敌国三皇子身上,他瞥了眼渠芙遥手中那只黑玉钗子,先是疑惑的蹙眉,继而了然的轻轻勾起嘴角,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相比之下,渠腾飞就不那么淡定了,他上上下下走了一遭,最后从兜里掏出一块精巧的玉佩道:“遥弟,当大哥的没什么好送你,这块玉佩你一定要收下。”
渠芙遥接过玉佩,玉质极佳,通体清爽,上面雕刻的吊睛大白虎更是形态逼真。
她笑道:“大哥这块玉佩果真形象生动。”
渠腾飞一听,神色有些古怪,最后还是笑道:“那是自然。”
玉香拉拉扯扯把她推到一旁,小声耳语道:“小姐,这可是白虎令,有此令牌者,可以入军营。”末了,玉香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道:“小姐,你跟大少爷和好了?”
渠芙遥摇头:“要是他知道我正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妹妹,你说他会不会立刻把这块白虎令收回去?”
玉香认真想了一阵,重重点头。
渠芙遥默默把白虎令藏好,转身拱手道:“大哥厚爱,芙遥感激不尽。”
渠腾飞摆手道:“跟大哥还客气,要是没去处了,回来找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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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郑灵下棺入殓后,渠芙遥到灾民暂住的院子走了一趟。
这是城头一座没什么人烟的城隍庙,现在改作暂时的泥巴村村民们临时居住的住所,看到渠芙遥走进来,小山兴冲冲的带着一帮泥巴村小孩来迎接。
“姐姐,姐姐。”
渠芙遥为难的看着小山,不知道这个矮呼呼的小孩怎么看出她是个姑娘家,难不成她身上真有什么女性的味道?
不过见到孩子们换了身新衣服,洗的白白净净,围在她身边,渠芙遥心里暖暖的,一贯清冷的脸上也换上了温暖的笑意。
小山歪着脖子问:“姐姐要走了吗?”
渠芙遥点头:“下午便启程。”
“啊。”
“姐姐就要走了?”
“不要啊。”
……
一众小孩纯真清澈的眼里毫不掩饰各自的失望,经过泥巴村辨尸之后,大伙儿对渠芙遥那叫一个崇拜啊,心善的富家小姐,在救济灾民的途中被坏人所害,被救下之后,还那么神通广大,把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各自归家,还请了他们住在这么个温暖干净的住所。
“别闹别闹。”小山一副孩子王的模样,站在众干孩子前头,说道:“姐姐要离开,是去成亲的,是好事。”
小孩们愣了下,齐齐欢呼道:“成亲?好热闹,好事好事。”
渠芙遥哭笑不得,也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最后只好干站在中间,小声喝道:“莫要太大声了,小声些小声些。”
忽然,小山指着门口惊喜说道:“姐姐的心上人来了。”
渠芙遥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重爵只身一人,气宇轩昂的跨了进来,长身玉立,清淡的气质隐隐透着王者之气。
他见到渠芙遥惊讶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我来带你回去。”
渠芙遥亦笑笑,告别一群依依不舍的小孩,与重爵两人散步在阙临城。
“那两个绑匪烙影已经问清楚了,是古怀国派来的人。”重爵说的很随意,好像完全没当一回事。
渠芙遥问道:“他们的目标果真是你?”
重爵失笑:“你怎么知道?”
“要是我与古怀国的仇恨,最多也是五年前我失手杀了古月郡主,他们要报仇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的确是如此,连累你了,真是抱歉。”他语调缓缓的,虽是道歉,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在里面,反倒有一种隐隐带笑的感觉。
渠芙遥边走边说道:“我一直觉得古月郡主的死很蹊跷,尸首被换,若是我来的时间早几年,定能找到真凶。”
重爵忽然站定,直视她,道:“你来早几年?你不是一直都在场么?”
渠芙遥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想了想,道:“冷宫五年,身子一直不好,很多事情记不清,只记得个模糊的轮廓。”
重爵怜惜的持着她的手,道:“过去的事就忘记吧,以后都不会再有那般的苦楚了。”
他的手指很冰凉,却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渠芙遥低头笑道:“谢谢你,其实我没有那么脆弱,我怀疑古月郡主根本就没死,并且跟小花灭门的案子有关。”她抽回自己的手心,再抬起头,明亮澄澈的眼底尽是自信与傲然,“我一定会抓出凶手。”
重爵心底一沉,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咽在喉咙里,看着阳光下明媚的这个人,灿烂的好像随时都能展翅飞翔,忽然有些焦虑,忽然很想撑一片晴朗的天空让她飞翔,只要她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听说,当年你可是实打实把匕首□□古月的身子里,这还有假?”
渠芙遥微微仰起头道:“也许你擅长玩弄权势,可是我不得不说,你对人体构造了解的太少了,大家都以为死了的人都能复活,没什么好奇怪的。”
重爵挑眉,不置可否。
渠芙遥看着他,笑道:“对了,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小花,大哥,玉香都送我礼物了,你就没有什么要送我的?”
反正那一箱子的钗子都是送你的,重爵道:“那我就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想要,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渠芙遥点头:“这个礼物甚好,甚合我意。”
“芙遥。”重爵叫住她,说道:“小花,他送你的那只黑玉钗子,一定要收藏好。”
渠芙遥蹙眉:“小花送我的礼物,我自然会好好收藏。”只是,怎么每个人都要强调这一点呢?莫非,这支玉钗还有别的类似白虎令牌的用途?
重爵似笑非笑:“叫你收好便是,以后或许能救你一命。”
回到郑帮,收拾了行李,一行人朝边关军事重地,也是守关士兵本部的季河镇走去,一路车马劳累,终于赶在夕阳西下之前赶到。
重尚素来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等颠簸,一下马车就因水土不服虚弱的躺在帐篷里不出来,渠腾飞高高兴兴引着大家入帐,刚拉开厚实的帘子,守在旁边的侍卫埋着头迟疑着道:“渠,渠将军,神,蔡神医在里面。”
渠腾飞脸色微变,大力掀开帘子,跨步进去,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摆在那儿,叫人见了眼馋,渠腾飞也愣住了,原想着蔡神医必定又要做些不合适的言语,没想到她竟然贴心的备了饭菜。
“将,将军请用食。”小海依旧一身粗布衣裳,害羞的垂着头,双手紧张的绞着衣角。
渠腾飞道:“恩,蔡神医何在?”
“她,她……”
“我在这儿。”内间的帘布被掀起,蔡神医笑吟吟走出来,随后三位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渠腾飞脸一黑,喝道:“蔡小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军帐里私藏男人,还是三个!”
出来的三人中,为首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闻言面皮一抖,不是涵养的拱手道:“失敬失敬。”
身后一个粗汉子不满指着他喝道:“你就是渠腾飞?你怎敢对我家大人无理?”
说着便向上前拳脚相向。
公子拦住他,礼貌笑道:“管教不严,倒叫各位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