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徐子谦之间的“抗争”已经拉开了序幕,那么奚茗只能在这半推半就的尴尬局面中反击了。
毕竟徐子谦也撂了话:用尽你的浑身解数,看看能不能说服我……放了你。
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奚茗制定了详细的“逃跑”计划,第一步:谈判。
第二天一大早,奚茗就坐到了徐子谦对面,换上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摆出三点立场——
“第一,于公,我是陵国人,如今陵国面临劫难,我自然不能抛弃祖国,应当义无反顾地回去跟我的同胞们在一起!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徐子谦嘴角含笑,眼露戏谑,呷了一口茶,点头“嗯”了一声,示意奚茗继续说下去。
“第二,于私,我是卫景离的门下率卫,理当尽忠职守,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如今他正奔赴陵国的风浪中心,我也该追随他而去,披肝沥胆,竭尽忠诚!”
“还有呢?”徐子谦眼中的笑意开始扩散、扩散……
“嗯……这第三点嘛,是关于你徐子谦的,”奚茗挑挑眉,尽量压制住心虚之感,硬着脖颈道,“若是子谦你愿意助我回到大陵,你也会落下个好名声不是?这更能促进陵、谷两国的友谊啊,说不定到时候谷梁小皇帝还会表彰于你呢!”
第三点牵强得连奚茗自己都觉得是在“睁眼说瞎话”,且不说徐子谦本身就盛名在外,根本不屑于什么“好名声”,单说这两国友谊吧,也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女子而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这三个论点漏洞百出,恐怕徐子谦眨眨眼的功夫就能将她驳斥得体无完肤!
然而出乎意料地,徐子谦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将案几上的两摞账簿推到奚茗眼前,满脸调皮的笑意。
“什么东西?!”奚茗警戒地将坐塌向后挪了挪,挑眉看了徐子谦一眼。
这家伙要干什么?预备让她算账算到疯吗?
“打开看看。”徐子谦颐使气指地扬扬下巴。
奚茗迟疑着探出小手,迅速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内容:空。再翻开两本册子,竟然也是空白。
“空账本?”奚茗奇道。
“马上就会有内容了。”徐子谦扬唇一笑。
他这是……什么意思?奚茗心里升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然后看着徐子谦取出算筹,拿起毛笔,一边打着算筹一边在账本上记录,让她目瞪口呆得彻彻底底,恨不得立即撞墙晕死过去——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时间是去年的四月二十七日午时,地点在定安城西市,你辱我为‘偷马贼’,这个精神损失费姑且不算;
“第二次偶遇是去年的六月初六卯时,地点在定安城柳湖,你为摆脱追杀诬我‘非/礼弱女’,致使和顺遭到围殴,医药费五两七钱,误工费五两,精神损失费就算你三两吧,此后三天没法上街的名誉损害费……好吧,不知者不罪,就三两吧,算下来有十六两七钱。”
奚茗将脑袋凑到徐子谦面前,用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狠狠盯着他,以此抗议——徐子谦,你这是疯了吗?!
哪知徐子谦头都没抬,继续右手提笔记账,左手拨着算筹,左右开弓,嘴上念念有词,毫不含糊。
“第三次见面是在去年的七月初八酉时,你同曹肃强闯我临风居,伤我跑堂、占我天字甲阁,接着卫景离手下率卫砸我酒楼,虽然最后留了一袋金子,但不能完全弥补我的损失,毕竟久里差点抹了我的喉咙,还有那些因为混乱、没有结账就跑路的顾客的账,我就算在你头上吧,大概……五十七两吧。”
“徐子谦,你打劫么?”奚茗半阖眼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锃”一声插到案几一角,目似电光,声线瞬时冷了好几度,“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徐子谦停笔,抬眼瞅了一眼案几上钉着的那把匕首,幽幽然道:“损坏的红木书案,也是要算钱的。”
奚茗握匕首的手抖了三抖,唇瓣颤了几颤,差点给徐子谦跪下!
“第四次见面,是去年七月十五的中元节,酉时的西市一派喧阗,”徐子谦继续奋笔疾书,算筹“啪啪”作响,“那次倒还好,没太大损失,我就不追究你什么责任了;
“第五次见面,就是十月初三的戌时了,你打劫了我,精神损失费又是一笔账。接着是我们一路逃亡过程中的全部花费、面临危机惊慌费……在陵国的时候你还撕毁了我典藏版的书籍,当做擦鼻血的草纸……”徐子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全然不顾对面的奚茗早已脸色发绿,就等着爆发的那一刻,他继续道,“半年来你打砸的珍玩古董有……吃穿用度有……啊,对了,还有百花楼的那百两金……嗯,再加上你先后两次损坏我的红木案几……粗略算算,也有两百金呢!”
“咚”一声,奚茗的脑袋端直砸到了案几上,吓煞旁人。
徐子谦终于停了笔,万分诧异地盯着额头砸到红木案上以求得片刻清醒的奚茗,急眨几下眼,伸手戳戳一动不动的奚茗:“茗、茗儿?”
突然,“锃”一声,奚茗拔刃而起,额头正中红肿一片,以一副被念了紧箍咒的痛苦表情,将手里的匕首插在徐子谦身前的案上,于案几上留下又一个利刃缺口。
她表情呆滞,张口瞋视徐子谦:“大哥,杀了我吧!”
徐子谦双目略瞠,然后笑着摇摇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如何付清你欠我的这笔账呢?”
靠,徐子谦这家伙油盐不进是吧?!
奚茗猛地一拍案几,来不及因发麻的手掌痛呼一声,就紧接着怒道:“我身无长物,怎么还得清?!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反正老娘钱没有,命倒是现成的,来个痛快的!”说着,奚茗将匕首递到他眼前,一脸的无赖相。
沉默两秒,徐子谦将奚茗伸直的手臂轻轻压下,夺下了她的匕首放在一边,盯着她,正色道:“你还得清这笔钱。”
“怎么还?”奚茗狐疑。
“以身相许。”
情话如烟花,瞬间爆炸,美丽刹那,稍纵即逝,却足以在脑中冻结时光,令人动容、让人震撼、催人心脏——跳漏一拍。
奚茗心脏巨震,跳漏了一拍。
“当日在湛龙港,你问我该如何报答我,我的话只说了一半,记得么?”徐子谦问道。
奚茗当然记得,彼时她见到徐家的巨船,问徐子谦,她回大陵的时候还能免费坐徐家的船吗?徐子谦笑答:当然。于是她兴奋地表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那时徐子谦说,报答的方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发现了引起骚动的久里。
难道……奚茗怔忡。
徐子谦笑笑:“我要说的那一半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