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奚茗突然一个踉跄跌入徐子谦怀中,然后顺势坐倒在地,蹙着眉头状似痛苦,“跑太快,好像又伤到脚了!”
“哪只脚,左边的么?快让我瞧瞧,怕是余伤未愈,又伤到了。”徐子谦听不得奚茗受伤的消息,如今被她这么一刺激,当下便心急起来,抱着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奚茗的脚腕,额头上甚至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这样疼吗?好像没有伤到骨头……茗儿?茗儿你这是做什么?!”
言未讫,徐子谦的一双脚腕已经被奚茗用绳索绑了个结实,使用的正是卫景离亲传的绕式捆绑法。
徐子谦见状连忙出手握住奚茗的手腕,谁知,奚茗立时一个反擒拿,腾出一只手解下另一条绳索,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缚住了他的一双手。
“茗儿,你!”徐子谦双手、双脚被缚,一时间竟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只有干着急的份。
“子谦,对不起!”奚茗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正所谓‘兵不厌诈’,我也是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这里离徐府不远,不多久和顺他们就会发现你,我……必须得走了。”
“茗儿!”徐子谦叫住奚茗,注视着她的背影道,“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无》《错》m.奚茗脚步猛地一滞,纤躯不由颤了颤,她甚至不敢转过身再去看一眼被自己绑在地上挣扎的徐子谦,只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是!”
身后一阵沉默。
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的离开?奚茗大感奇怪,按说徐子谦应该极力劝说自己留下的,可是他却沉默了。难道他有什么“阴谋”?
徐徐转身,目光落在静静坐在墙角的徐子谦,而他正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灼。
“你为什么不说话?”奚茗不由问道。
“你能这么问,是不想走了吗?”说着,徐子谦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奚茗摇摇头:“不……再见了,子谦!”言讫,转身欲走。
“你的脚真的没事么?毕竟,路途那么遥远……”很轻很轻的声音,却让奚茗听出了明显的落寞。
没有回答,奚茗也不敢再回答、不敢再转身,不敢再对上徐子谦那双黑洞似的眸子!
她握紧双拳,在心里反复道:“别了,子谦!”低着头,向郊外跑去,不给自己尺寸可退之地。
一路疯跑到郊外树林,奚茗的泪水终于一泻而下,和徐子谦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齐攻入大脑,件件闪回。
她记得中元节的西市大街,明灯璀璨,她穿过人海,撞上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青衣男子,她伸手缓缓摘下他的面具,于是,他的有型的下巴、微微勾起嘴角的唇瓣、高挺的鼻梁、慵懒沉静的眸子渐次出现在她眼前。
人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概说的,就是那时的子谦吧……
她想起麟德殿的那场大火,他们躲在假山石洞中,他扯下自己衣裳下摆的布条为她包扎伤口,避免滴血留下痕迹。彼时她调侃道:“老手?”徐子谦却调皮一笑,指指自己的脑袋,回答:“是思维缜密。”
她亦清楚地记得康济的那晚,为躲避搜查,她强行褪去了他的衣衫,彼此袒露相见,佯装新婚燕尔,结果他却紧张得流了鼻血,狼狈地不知该先擦鼻血还是先穿上衣服。
她记得他给了她久违的安宁,她记得……
太多太多故事了,奚茗竟然如数家珍。然而她却清楚,徐子谦比她的记忆更深刻,深刻到记得她某一日穿着什么样的衣衫,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深刻到他能迅速在账本上记下他们相识、相知的全部经过,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切美好,都要结束了。
抹一把眼泪,奚茗深吸一口气,回头朝清潭坊的方向看过去,轻声呢喃:“错误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不是错了,而是过了……就这么,错过吧……”
“错过什么?嗯?”一把狂傲的男声,尾音拖得极长、极放肆。
奚茗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式地抽出腰间的短剑,回身——
是他们!那些令她左脚扭伤的始作俑者!
这些王八蛋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难道他们一直跟着她,就等着她和徐子谦分开?
一、二、三,只有三人。奚茗唇角一勾,内心笃定起来。看来上次拿镰刀的杀手被曹肃伤得不轻,落得个粉碎性骨折,恐怕一条手臂也是要废了,没有出现在这里。
余下三人,和上次一样,身穿素人衣装,下摆都已挝在腰间,一副短打态势。唯一不同的是,今次这三人没戴黑纱斗笠,而是面裹黑巾,但看他们手里的武器依次是圆柱匕首、插刺、军刺,听见他们依旧不羁放纵的声调,奚茗轻易地辨认出这伙人的身份来。
“呦,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嘛!”奚茗邪邪一笑,“这回没有戴斗笠,有进步。看来,你们也不是榆木脑子,至少听得懂人话!”
“哼,少他娘的废话!”带头的匕刃杀手腕子一转,泠然道,“上次你的人弄残了我的弟兄,这笔账今天全都得算在你头上,纳命来!”
话音未落,匕刃杀手带头冲锋,另两名杀手紧随其后,从正面直逼奚茗而来。
奚茗暗叹这三人这回倒是废话不多,看来是要定了她的性命,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幕后老板,要让她死在陵国以外的地方。是怕她同卫景离汇合?
卫景离曾教过她,判断对手的下狠手的动机,首先要清楚对方惧怕什么;同样的,要探究是谁要置他人于死地,那么就要思考,这么做的结果对谁最有利。
杀了她,对谁最有利?
答案当然不再是卫稽,而是——卫景乾及其背后的人物,包括王皇后,包括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没有时间做过多的思考,扬剑,迎敌!
“铛”一声,刃刃相抵,奚茗甫一架住匕刃杀手的攻击,左侧又刺来一柄插刺,余光一扫,猝然矮身,同时从靴子里抽出军刺,在匕刃杀手扑空的瞬间,横拉军刺,连扫两人大腿,登时便见血珠喷射。
没有片刻喘息,第三名杀手闪到奚茗背后,扬着军刺自上而下,卯足劲搠向她。
出于本能,奚茗后背汗毛根根直立,她单手撑地,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正中来人手腕,速度与力度俱佳,当场便令对方偏离了进攻的方向,向一旁踉跄两步,手里的军刺也应声落地。
不过那一脚来的太猛,又出的是左脚,此刻正隐隐作痛。看来,她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么激烈的动作她还是得悠着点,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是先祖白说闹着玩的!
刚起身活动两下脚腕,被奚茗刺伤的杀手又举刃攻击而来,喊杀声更盛,恨不能杀红了眼,脸上尽是一刃搠死她的决绝!
这时,奚茗顿时有些心虚,她没想到今次这三个榆木脑袋真的是要跟她拼了!就算她这次侥幸逃脱,那此后回陵国的迢迢之路岂不更是危机重重?她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像久里那样遇神杀神、逢祖杀祖呢!
就在奚茗分神的斯须间,方才那军刺杀手瞄准她挡住另外两人进攻的空档,从斜后方的死角搠向她,眼看刃端就要刺中自己,奚茗暗叫不好,当即发力,将对峙的两人震开,超速矮身,从靴子里掏出手/枪,对着来人——
“砰!”
干脆利落,枪法神准,正中胸口。
军刺杀手双目大瞠,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却只见那里被开了一个圆圆的洞口,外阔内窄,如漩涡,鲜血汩汩直流。他伸出手掌,似乎是想堵住那个洞口,刚摸了一把胸口,整个人就保持着攻击的姿势,“咚”一声,僵硬地仰倒在地,抽搐两下,死不瞑目。
剩下两名杀手同时倒抽一口气,霎时便收了进攻的姿势,后退两步,警戒地看着奚茗举着个金属家伙,用黑洞洞的圆口对准自己,面容至冰至寒。
“上次不是有人问过你了么,‘你叫谁纳命来’?”奚茗持枪瞄准带头杀手,手指微动,扳机一瞬即发!
岂料,奚茗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数众多,频率极快。
不好,对方有援!
奚茗眉头一蹙,立时回身,看准离自己最近的杀手,“砰”一枪,解决对手。
然而下一秒,奚茗便陷入了包围当中——不算还活着的那两个杀手,后援十五人,个个面带煞气,歃空而来。
没时间多做思考,奚茗连续扣动扳机,又是三声枪响,三名杀手应声倒地,一人正中胸口,一人正中眉心,还有一人只被射伤了手臂,却也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战斗力。
然而,之于奚茗,她正陷入更大的危机当中——枪里没子弹了!
左手摸进后腰的武器袋,数出五发子弹,奚茗边后退边用枪指着包围而来的一众杀手,打起心理战:“哼,你们倒是很不怕死嘛,看见地上躺着的你们的弟兄了吗?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对方显然有些迟疑,逼近的脚步都沉重缓慢了许多,其中一些人还面面相觑,目露畏惧。
是时候了!
趁着对方犹疑的间隙,奚茗赶忙重新装膛,刚放入五发子弹,手腕却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她本能地松手,手/枪和那五发子弹脱手而出,跌落在地。
奚茗回头去看,甫一看清方才踹她的那人正是带头的匕刃杀手,她手臂就又挨了一脚,整个人直接侧翻在地,连打了好几个滚,才拦腰撞在一棵树上。
忍痛抬眼,匕刃杀手早已立在她眼前,居高临下,猩红的眼里满是残暴与杀戮,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抬脚狠踩在她的背上,压制着奚茗不得动弹,双手持刃,举臂,垂直——向下猛搠!
遽然,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