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我去厨房给你热点饭吧!还有些剩下的饭菜,你吃点也比不吃要好的。”他们两个人此时并排坐在沙发上,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劳尔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尽是忧虑。
说是剩菜,其实也不是剩的。达西只是觉得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就希望劳尔能吃过饭,早点休息下来,又想起仆人每天临走之前,都会留下一些煮熟的食物,放在厨房的盆里,以防他夜里饿的时候没得吃。
现在虽然已经凉了,但是达西也是会把那些食物热一热的。炉灶里的柴禾都是放好了的,只要点上火就行了。
虽然不是正经的晚餐,但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让他挑剔的了。
“我帮你把那些吃的热热,然后你就休息吧?......明天上课么?不如再在这儿休息几天吧?”达西问道,起身就要去厨房。
劳尔却拽住了他,说道:“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显得很虚弱。达西自然不能由着他,就说道:“我去帮你热,你等着!”却看他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撒手,还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又说道:“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病倒了!记得那时候,还是你父亲拜托我,要多多照顾你的呢。”
劳尔一愣,不自觉地就松了手。达西趁机去了厨房,点了火,将放在盆里的烤土豆放在炉灶上的锅里热,自己又拿出了一个水杯,倒了些红酒,然后端着给劳尔送了过去。
劳尔还发着呆,脑子里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达西这次直接把红酒握在了他手里,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又去看着炉灶上的烤土豆了。
“菲茨威廉......”过了没一会儿,站在厨房里的达西听到劳尔模模糊糊的叫声。他背脊一僵,愣了愣,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们认识这么久,达西早已经把劳尔当成好朋友,也已经叫了他的名字......他以为他叫劳尔名字的时候,劳尔也会跟着叫他的名字才对,只是却没有。劳尔好像总跟他隔着一层似的,一直叫他达西。
达西也不是那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去和劳尔争辩的人,他只是觉得,或许劳尔对他还不够了解,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所以劳尔才没有叫他的名字的。
实际上,达西也猜对了。劳尔虽然表面上温和阳光,但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原本在中国的时候倒是没介意过这些,直到到了英国,离开了故乡之后,才越发计较起这些来。
他早已经熟悉了英国人的规矩,又因为心里藏着那么个天大的秘密,连家人也不敢告诉,更是没人分享,内心愈发独立,不太愿意轻易就和别人成为可以称呼名字的好朋友。
他一直觉得自己大概找不到能有共同志向的好朋友了,尤其是在同龄人中间,他不可能甩开自己多出十五年的心态和情感,去真正的和这里的同龄人融合在一起。
那些亲和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毕竟,他所接触的都是富家子弟,以后他要继承宾格莱家的家业,怎么样,也不能显得自己太过孤僻和古怪了。以后在商业上,说不定就需要人家的帮衬呢!
所以一直以来,劳尔对于身边的这些小萝卜头门,都是存着份利用的心思的。因此才更加没想过要从中找个真心的朋友来,他总觉得自己目的不纯,也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真正的秘密说出来,这又怎么可能拥有一位知心的好朋友呢?
却不想,还真就让他碰到了这么一个人——达西。
而他们所能相交的,还真就不是劳尔心里所想的那些,而是最直接的沟通——音乐!
劳尔这些天,在家里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或者说,事情混乱复杂的裹到了一起,让他整天整天的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情压根都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顺势而行。
直到如今,他才恍恍惚惚的缓过神来,看清了冷清的家,还有不知事的弟弟妹妹们,和那些人以前从没表现出来过的神情。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疲惫,他想要逃避,他心里觉得特别的累,根本在家里呆不下去。请原谅他的自私,他知道现在应该更多地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但是,他更加不想回到那个冷清的家里面。
那个家里面,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关爱,没有了能让他觉得舒适的地方。他不喜欢那些仍旧留在家里的仆人们轻慢的眼神,也不喜欢那些来拜访的人们虚假的笑容。
就好像,除了他们兄妹四人以外,再没有人是在意着他父亲已经去世的事情,反倒是更加在意着,他们家里有多少家产,和他们兄妹四人的价值——就比如,评估一下,劳尔和查尔斯两个人手里,一共80%的股权,是价值几何?
十四岁的孩子手里拥有这么一大笔庞大的财产,又如何能不让那些舅舅,舅妈,堂叔父,堂伯母,以及工厂的几个股东们心动呢
哪怕不是全部,哪怕是能匀出一点来,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了!
所以,就在那些人的环绕中,劳尔更是觉得难过,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他甚至悲愤的认为,这个社会如此肮脏,活着本身就是种罪恶!
他想都不敢想自己以后长大了,还要承担的更多!他甚至不愿意去相信,原来那些听说过的,书上写的,电视剧里演的,关于人性的贪婪和丑恶是真的存在的!
原来这东西,这本性,这肮脏和丑陋,就距离自己这么近!
到底,是个没踏入过社会,没经历过疾苦,家庭环境优越,连中考都没参加过的少年。即使年龄已经不小,但是社会经历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有限。在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巨大压力,和不断更新的,对人生的认知的压迫下,劳尔终于忍不住,在父亲下葬之后,将弟弟妹妹们都暂时托付给了忠心的管家先生,自己则跑了出来,希望能寻求一个安静之所!
“管家先生是个好人,家里的那群人主要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一走,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慢慢退散了。等过一阵儿再回去吧!”劳尔真心觉得自己应该安静一下,缓缓心理压力,再去面对那些,所以才会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没有打算一直逃避,只不过是躲一阵,让自己有时间去接受这一切罢了。
只是一出门,他就皱着眉头,茫然四顾,不知道应该去哪。
直到上了马车,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暂时去居住。——那就是达西的小公寓......那个,充满了美妙的音乐,默契的合奏的地方,一个能让他获得清净的好地方!
“菲茨威廉.......”劳尔看着达西背对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就叫了出来。他躺在沙发上,侧着脑袋,安静而乖顺的看着达西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他,才说道:“菲茨威廉,还好,你和他们不一样......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经历了那些之后,才知道身边这样的同龄人,不掺杂着利益和贪婪的眼神是多么的珍贵。
即使比他小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而达西,却一直都是那样,没改变过。
就这样,就这样才好。就这样,他没变才好。
终于,找到了这里。还好,还有这里,能让他喘息......
“菲茨威廉,陪陪我......”
脆弱,突然涌来。眼睛里顿时热乎乎的一片湿润,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惊得达西来不及把火灭了,就跑过去,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你、你......你别这样。”他试图掏出手帕来帮劳尔擦拭眼泪,只是到了真的要擦拭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那泪水,就好像它散发着滚烫的温度似的,让达西心里乱晃晃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劳尔!也没见过这样一个会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男孩!他知道劳尔为什么这样,所以他无从安慰!
可是,怎么办......
他哭了......居然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