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顾耀中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儿郎,眉目间略显稚嫩青涩,言谈举止有着京城公子哥的行事做派,喜风流爱打扮,他今天穿了一身湖水蓝的锦袍,外罩藏青色立领长褂子,领边滚着二寸宽的狐狸毛,头戴一顶毡帽,身有清香,生得是雅俊韵致。
顾耀中一时没明白过味来,不由反问:“你是何意?”
陈院判倒也客气,把话挑明,“昨天夜里七郡王得了哮病,此疾来得迅猛蹊跷,既不是久病厚发,也不是哮病而治,我和钱院使怀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随即把宅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包括我们和杨大人在内都检查过了,只因顾大人昨晚睡得早没有打扰,所以……”
他故意顿了顿,其意不言而喻。
顾耀中这下听明白了,他们是要查自己,平时他是不介意的,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歪,然而今日除了男人外,还有一个倾慕佳人在场,这让他觉得十分难堪。
他气得面上青白,僵硬地挺直背脊,连续发出三个反问,“我是何人?为何来此?又怎会害七郡王!?”
三个反问已是回答和拒绝。
换言之,他可是康乐侯之孙,因为家里让他建功立业,特意让他跟来此历练,他又怎会做出伤害七郡王的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顾耀中说完,灼灼目光地看向云重紫,生中一动,谁都可以误解他,但他却不想她与自己生出嫌隙,上前几步站在她的面前,声音轻缓有礼:“三娘子,你可觉得顾某是个卑鄙小人?”
云重紫一直站在慕君睿的另一侧垂着头,优美的脖颈就在白皙的线条中跃入顾耀中的眼眸,他呼吸微窒,就听她不偏不倚地讨巧回答:“三娘不过是个村野女子,哪里懂得辨别善恶,更何况我与顾公子也不过有一面之缘,轻易下结论既是武断,也是不公。”
她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暗香,稍稍后退一步,秀眉微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厌恶的情绪,“若公子无辜,何必担心搜查,省得落人口实,又可还自己清白。”
说完云重紫又冲七郡王半蹲福了个礼,“三娘在此诸多不便,郡王可否允小女子先行离去?”
一直没说话的慕君睿眼皮都不抬,指向屋子里间的屏风处说:“你暂且去那回避下。”
云重紫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凉薄的面上不见悦色,她心里知道他是想秋后算账呐。
可是事已如此,她又有何惧?
今日顾耀中必须遭此人祸!
云重紫的头垂得更低,低眉顺眼地道了声“是”,然后目不斜视地转身进了里间。
顾耀中根本没听出来云重紫的话中之意,在他眼中的三娘子,不仅医术高超,而且是个明辨是非的绝代佳人,听她一言后,他更加觉得若有此知心女子伴随左右,又该是怎样的风流韵事,此时他倒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傲然地拂了拂锦袍上莫须有的灰,冲着两个御医轻哼:“那便开始吧。”
慕君睿听出他的怒意,坐在一旁不冷不热地安抚两句,“清者自清,让顾大人受委屈了。”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温和中带着清冷,顾耀中忽然觉得如置冰窟,体内泛起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慕君睿可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素有大将之才,以后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家里让他跟着慕君睿出来历练,日后少不得要仰仗这位贵人,他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刚才竟然一时忘了身份,真是糊涂了。
顾耀中这下是真的不敢迟疑,三两下脱去长褂,只见他的锦袍束腰上系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淡粉色的无蒂花瓣上,绣着娟秀的篆字:茱萸。
一瞬间,暗藏的茱萸花香萦绕满屋。
云重紫背对着屏风,起先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脱衣声,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时,她终于缓缓抬头,嘴角拉出一道高深莫测的笑。
当年顾耀中作为长子嫡孙出世后,身为康乐后的顾元喜亲为他提了小字“茱萸”,一来是希望他辟邪长寿,二来也是感念祖辈之意。
茱萸是一味药,用作男子小字,又不免多了几分脂粉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顾耀中从小便有熏香染身的习惯。前世里,云重紫曾亲自焚熏涂敷,为他缝制过不少香囊。
然而,是药三分毒,茱萸入药可驱寒,但与相克之物混合则有毒。
只听外间的陈院判忽然低喝,“顾大人,这是什么?”
“茱萸香囊。”顾耀中的声音毫不惊慌,“有何不妥?”
“呵呵。”陈院判冷笑两声,“顾大人祖上主掌太医院,虽然您没有继承康乐候的衣钵,但也必是耳濡目染了,连茱萸与马钱子混合有毒这样的偏方都能知道。”
“马钱子?什么马钱子?”
云重紫知道顾耀中是真的不懂医理的,康乐候顾元喜一生只娶了一房,育有一男一女,他入朝为官后,并没有让家中子女继承衣钵,顾耀中之父如今是刑部侍郎,而女儿则入宫为妃,其孙更是疼爱有加,哪里舍得让他摆弄歧黄之术。
到后来他的那些医书,装在几个大箱子里锁起来,搁置在书房里无人问津,除了几个太医院中人得到过他的提点,此生都没有收过任何徒弟。
论起来顾耀中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脂粉调香他可能略懂一二,但药物相克他根本一头雾水。
陈院判好不容易找到罪魁祸首,哪里会轻易放过顾耀中,“你不懂得又怎会在香囊上涂敷了马钱子?两药相克,会诱发哮病咳喘之症!怪不得我们以哮症治不好郡王,其实是中毒!顾大人,刚才搜查彼之身你就多加阻挠,如今物证已在,你还是休要狡辩了!”
“不,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害郡王呢!七郡王,微臣是被冤枉的!”
顾耀中大骇,慌乱间后退一步,动作过大撞到了桌脚,慕君睿桌上的瓷杯发出轻碰。
叮地一声后,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慕君睿沉默了半晌,眼神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里间,微侧过头问向一旁,“你们怎么看?”
他当然是在问钱院使和杨志申,但云重紫却感觉到一道阴寒扫过来,如锋芒在背,不由得浑身一僵,屏住呼吸去等待顾耀中最后的审判。
她大概也能猜到两位大人一定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刚才陈院判对顾耀中的咄咄逼人实在令人玩味。
听得出来,他是在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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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从今天开始要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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