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重紫起了个大早,她穿着花缎子儿窄袄,外罩毡毛斗篷,下着烟云蝴蝶裙,一身新衣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绝俗的秀颜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临近年关,云重紫从小金库里拿出一笔钱置办年货,阮如玉问起来她只说是前阵子县令赏的,她不愿多说,阮如玉便也不再问,就连祥哥儿出门那么久,阮如玉也只装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阮如玉也换了身素绒绣花袄,系了条暗花细丝褶缎裙,她听到三娘说祥哥儿要回来,激动地一晚上都没睡好,但眉眼间却不见疲色,笑吟吟地看着灵动的女儿,说道:“你们姐弟俩长得真像,若是你们穿一样的衣服,怕是让外人认不出来了。”
云家姐弟俩小时候穿一样的衣服就经常被人认错,后来长大了些脾气秉性各不相同,邻里街坊一眼就能认出来,三娘喜静,祥哥儿好动,便没有再提过这话。
云重紫听了笑道:“怕是娘想祥哥儿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人做几套一样的衣服,走到街上,怕是别人以为娘有两个儿子呢!”
三娘近几个月开朗了许多,阮如玉嗔怪地捏了捏云重紫小巧的鼻子,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也不怕被人笑话。”
阮如玉笑着去开门,就见她站在门口怔住了,云重紫落后两步,奇怪地问道:“娘,是谁?”
“我的儿啊!”阮如玉的声音陡然颤抖,就扑到对面,“你是怎么了?”
云重紫最听不得母亲哭,心里紧了又紧,然而在看到浑身是伤的云呈祥时,怒火倏然升起,满目通红不敢落泪。
祥哥儿受伤了!
她在自责,是自己害了弟弟!如果不是她的设计,慕君睿就不会让祥哥儿上战场,就不会……说好的保母护弟,到头来亲人反被自己连累。
半个月没见,云呈祥黑了也瘦了,脸上带伤却神采奕奕,两个身穿盔甲的大兵把他送到家门口,母亲扑倒自己身上哭鼻子,弄得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见两人一个哭一个怒,连忙解释:“娘,三娘,我没有大碍的。”
阮如玉从两个大兵手中接过祥哥儿,云重紫替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看到祥哥儿胸口的一道箭伤时,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冲着他身后的人低吼,“那个人现在在哪?”
其中一个大兵面无表情地回答:“大军稍后进城,将军说不会停留。”
“娘,你们先回屋休息,我出去一趟。”
云呈祥立即知道她想去哪,“三娘,我没事的……”
“带我去找他!”
云重紫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要想到祥哥儿是因为自己受伤,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还有那个人根本不配当什么破战神,说话不算数,连祥哥儿都保护不了!
她气自己,更气慕君睿!
要经过青州城,必须要走主干道东街,听到大军凯旋归来,一大早东街上就挤满了老百姓,就连县令大人也登上城门迎接大军。
不到午时,城门外传来鼓声,铁甲大兵慢慢走来,杨志申站在高处向大军敬酒,只见远处一人骑着黑色骏马由远及近。
那人总是笑的,每一次见他的感受却各有不同。
他一身银色铠甲,身板挺得笔直,头盔之上有一条红色长缨,随风舞动,有几缕黑发软软的搭在前额,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云重紫身边带着两个大兵,很容易挤到人群最前面,周围传来潮水般的赞叹,无论是小妇人,还是未出阁的小家碧玉,几乎把世上最美的词用在那个人的身上,抛媚眼的,尖叫的,甚至有人朝他丢手绢,只为求他赏赐自己一个眼神。
只有云重紫一脸不为所动,他狼狈的,痛苦的,甚至皮笑肉不笑威胁自己的时候她都见过,已经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好。
美男如毒蝎,说的就是慕君睿呐。
慕君睿没有被人们的热情吓退笑容,嘴角浅浅地勾起,他没有看见云重紫,一脸温和地向四周挥手,目光掠过众人不做停留,骑着马缓缓离开。
云重紫的声音淹没在人群的尖叫中,身边的两个大兵始终没有表情,她气极从地上找了一块石头,朝着前面扔了过去,大喊了声“混蛋”。
石头不大,正巧落在慕君睿的头盔上,忽然间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就连军队也停下来,大兵们面无表情地齐齐看向云重紫,好像随时会把她当细作抓起来。
云重紫并不害怕,她就是要找他理论清楚,祥哥儿的伤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围窃窃私语,有人认出云重紫来,替她捏了一把汗。
三娘子就是想引起七郡王的注意力,用此等办法也委实太大胆了些。
云重紫无奈,可又无从解释,正在此时,慕君睿也回过头来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却写满了嘲讽,好像在说:幼稚。
都说美人一笑一倾城,慕君睿那笑里全是溺杀。
人们见他笑都看痴了,恨不得纷纷效法云重紫,要找石头向他扔去,慕君睿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快速看了眼云重紫,目光掠过冰寒,始终未发一言,骑马离去。
“三娘子,将军说在永康等你,保重。”
永康,大元王朝国都,她在那生活了七年。
两名大兵递给她一封信,转身朝大军追去,云重紫捏着信没有看,远远地看了眼那人的背影撇撇嘴,难道那人连她要去永康的想法都猜到了吗?
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慕君睿的信,云重紫回到家就放在了箱底,始终没有看,她只觉不想和此人过多牵连,哪怕以后去到永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求到他的头上。
一场大雪后,大年已至,云家小院里一片祥和,祥哥儿的伤好了大半,从战场回来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不仅个子长高,就连说话做事也懂事了,这给难过许久的阮如玉稍稍安慰。
大年三十守岁时,阮如玉和一对儿女坐在院子里聊天,云重紫抓了一把松子给祥哥儿,目光沉沉,云呈祥见到有所默契地忽然开口,“娘,我们搬去永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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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皮的慕君睿啊,我不会告诉你们那封信写的是神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