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已无人。
(我……还活着?)
原上野动了动手指,手掌放在眼前细细使劲去瞧,夕阳的淡淡余晖下,健康均匀的淡麦色包裹着皮骨,指甲短短的,手心覆有薄茧,整个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赏心悦目,可手指却十分笔直,骨节分明,完全不似今早的白皙细嫩,柔若无骨。
这才是原上野的手,穿越前的原上野。
(啊,到底怎么回事……)
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原上野像个中年大叔般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双手舒展撑着地,脸朝上,对着门发呆。直到脖子感到一丝熟悉的酸疼后,原上野的目光才转向不远处的平躺在地一动不动的女子身上,一具尸体,无声提醒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原上野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慌乱无措,相反,她显得意外平静,思维清晰。
行动笨拙朝着尸体蹭了过去,面对着浑身散发僵冷气息的女子,原上野沉默看着她,伸手轻轻覆在对方还未合上的眼眸。
“真的,抱歉……不好意思。”
让你,就这样的死了。
原上野坐着低头看了尸体一会,微微俯下身,嘴唇碰了碰女子残留不甘的侧脸。
沉默蔓延。
一条人命没了,虽然杀人犯不是自个,但如果穿越来的自己思维再快一点,想想一个脸色不善的男人出现在女子的寝室,想想就很不对劲吧混蛋!原上野深表歉意,要是很快的意识到这点,她,不,这具身体或许不会被杀死,或许能逃出来,有一线生机。
原上野摸摸脖子,被掐死的感觉无比糟糕,话说那时穿越到这里有三分钟吗,啧,不会做了个连三分钟也不到真女人咩?原上野回忆起那如花般的脸和该丰满就丰满的身段,遗憾,消沉表示略有不舍。
向女子的尸体鞠了个躬,原上野起身心想,然后……她还活着,那个女子却死了?
思考之间,外头突然响起声音不小的嗒嗒声,这是人踩在木屐行走时发出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朝这里过来了!
原上野没发现屋里有可以能躲进去的柜子,她傻了下,抹了把脸,看见角落边的有个挂着宽大和服的衣架,和服衣角延至地面,可以把整个人遮掩住。
来吧!暴风雨!康忙北鼻!!
嘭——!
粗鲁刺耳的推门声在耳蜗内摩擦叫嚣。
混蛋!还真过来了……原上野的腿习惯性的开始在抖,怎么也止不住,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震的人浑身发冷。
男人阴沉粗劣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然后接着是语气激动的自言自语,似乎喝了一些酒,话中杂乱龙头蛇尾。原上野听了个大概,大意就是俺今天好畅快啊真开心啊以前叫你们瞧不起俺现在俺发达才不带你们玩呢八嘎俺现在有钱睡女人了你们一群穷光蛋羡慕吧哈哈哈……
原上野默了又默,睡妹子?来这干嘛…莫非是“她”是在做……援..交?!
继续听着那人大声念叨着今个的得意,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原上野弯着的身体有点发僵,她想说——大哥!!!!十分钟了!!你难道就没发现你要睡的妹子都已经翘辫子了吗!这什么眼神啊你!快点发现出去叫人啊混蛋!你不出去我怎么逃跑啊!!
原上野佝偻在和服的后头,感觉有点不妙,这会她更想操起矮桌上的茶壶砸晕对方。
没等原上野忧郁多久,一直絮絮叨叨的男人倏地没了声音,屋内除了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原上野放轻呼吸,刻意将身体放松,便于逃跑。
但是,下一刻,原上野等来的不是发现尸体的愤怒或慌张的叫声,而是,衣布间的撕裂声。
还有,男人粗重喘息中叽里咕噜含字的笑声:
“这下,终于…你是我一人的了…小百合……”
…………哈??
这,这是嘛意思?!大哥你在表白吗?!!迟了!不,不对…现在根本不是时候吧?!为什么你还没发现啊!该不会是真喝醉了?!
原上野再也受不了了,她小心翼翼拨开和服一角,决定干件她一直以来为之不耻的行为,偷窥。
这会夕阳落幕天色暗淡,门外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许多,白天与夜晚的区别分明,轻薄的纸糊门面挡不住源源不断忽远忽近男女调笑声。这种情景下,屋内的男人更加兴奋,
,他紧紧抱着地上的女子,两三下就把对方的上身衣服撕下,眼神炯炯地着怀中一动不动的女子,呼吸急促抚摸她的上半身,丝毫不在乎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而原上野看到男人的面孔时立即呆滞了,这脸,在白天用使人窒息的时间,刻在她的脑海,这个人就是白天掐死她的凶手。
“……混蛋!”原上野回过神,发现自己终于失去冷静,抑制不住愤恨地冲过去,照着男人表情沉迷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拳头带着劲风直接穿过男人的脑袋,彷如虚幻。
头发丝都没碰着。
原上野错愣看着杀人犯,僵在半空的拳头缓缓松开放下,她站在那不动。
答案在原上野的心里渐渐明了。
——她虽然活着,但也死去。
对方没有任何该有的反应。
杀人犯的眼睛都不抬一下,完全没有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在这个房间中,只有他和“她”。
原上野看着那个人的神情,脑海中浮现出某张熟悉极致尽显温柔缱绻的脸,她的妈妈。
原来这场是久违的……情杀?
白天面目狰狞的凶手这时轻轻吻上女子变得青白僵硬的肌肤,从额头眉心往下亲吻,掠过眼皮、鼻尖,直至不再柔软温暖的嘴唇。
凶狠充满戾气的眉眼间顿时被一股柔和冲淡。
瞧着情意融融的,如果原上野不是“受害者”之一的话,肯定也不相信这个人会下手狠绝,行动中没有一丝犹豫的杀死现在他抱着的女子。
凶手开始撕扯女子的下半身衣服,意图显而易见。
嗯哼~这对奉信纯爱至上的原上野杀伤力极大,她痛苦无比的眼睁睁看着女子很快被人撕去衣服,像小时候最喜爱的玩具娃娃一样,乖巧的被人肆意摆弄身躯,没有任何反抗。
也对,死人怎会有反抗……
……………(っ°Д°;)っ
妈的他在干什么?这也太丧心病狂!!
原上野觉得自己被妈妈经过摧残洗脑却依然正常稳固的认知三观突受强力冲击!
他,他先杀……后X………卧槽!
已经不堪一击的纯爱信徒精神委靡,再也不想在这呆上一分一秒,生怕还有什么新的精神摧残,单手捂脸,遂逃跑。
原上野出了房间后,像只没头苍蝇般小跑在走廊中东瞧西望,与她面对面穿过的人脸上大多数带着愉悦的笑容,男人腰间挂着的□□笔直沉默,女人发间的发钗摇曳和服翩翩,艺妓和武士。莺莺燕燕中,原上野越走越快,她快点想离开这个院子,眼中的灯火阑珊和耳畔的轻声笑语令人晕眩感到恶心,原上野不想呆在这,她厌恶这里的所有。
如果这是场噩梦就好了,至少她醒来后,或许会被老师送去医院,妈妈会立即赶来也许会露出少见的焦急表情将她抱紧在怀……浑身一哆嗦,意识到自己头一次如此思念那个家的存在,原上野扶住墙,伤心的感到了世界的恶意,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耻辱感。
原上野觉得她像个低年级小学生,平时厌烦着想要逃避着家人对她的管教(虽然那种管教很不正常),但到了自己日想夜盼的一个人独自的时候,她却害怕了恐惧了想家了。
原上野找到了这家院子的出入口,但她出来并不觉轻松。
这里像她猜想的一样,是条花街。
因为来这边的男人大部分都带刀,原上野猜测这个世界的时间点大概是十九世纪,还没颁布废刀令之前,也就是1870年之前的日本,离她原本生活着的世界相差了一百多年,鸿沟略大啊,有可能熬过百年回到她熟悉那个世界吗……原上野觉得她再继续想的话,她或许真会找根绳子和歪脖子树上吊,死在爸爸嘎嘣脆之前,于是她不想这事了。
天色早就暗下,夜色安逸,人群往来,门口衣饰艳丽身材纤弱的姑娘脸敷香粉与每家每户门前都高挂有形态各异的灯笼相衬相应,像是一切都被浸泡在绮丽的温暖暧昧似的。路上灯火阑珊连贯连绵一路上前,让人产生一种看不到尽头的绮丽错觉。
原上野站在路央,没有人看见她,原上野郁结继续感受到了世界对她的恶意,这块糜烂的地方对她这种纯爱至上的人实在太恶意了!
看不惯这里的原上野又想走,为了不让自己又像只无头那啥乱逛,原上野认真分析了下哪头是出口,十分钟过去了,原上野红着脸察觉到对面姑娘用的香粉味道跟学校里是男生们梦中女神的女生香气有点类似,默默点赞。后来,原上野决定跟着两个看起来喝的已经半醉,要回家睡大觉的路人寻找出口。
跟着跟着,原上野如愿以偿就出来了。
后来,原上野又立即超想回到那个灯火耀眼人声满满的花街中,因为原上野惊恐回忆起她怕黑……
出了花街,没有了灯的照明,也没几个人在路上,周围显得阴森诡异,隐约还有乌鸦等鸟叫声,仔细听听好像还能听见某种在不熟悉也不过、化成灰也能分辨的【东西】发出的声响……可恶啊!!这【东西】无处不在吗!这个世界居然也有!!原上野觉得自己因为信仰问题就排斥花街的存在,这种偏执的行为实在是太无知、太作死了TVT。
本着浪子回头金不换,上野浪子朝前头她一直跟随的路人俩心怀敬意地竖指头点了个赞,转身往回走。
就在这时。
“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嚎叫声在原上野身后爆响!
原上野咽了一大口唾沫,双腿如同注入了水泥,沉甸甸的,不容她移动半步,全身的寒毛乍起,她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包含恐惧的痛苦开始渐而衰弱,声音变为断断续续的呻..吟,没过几秒就消失于空气,再无痕迹,像是那声划破黑暗的惨叫是她的幻觉。
原上野用尽全力才使自己转过身。
刚刚还勾肩搭背,一同哼着小调的两人现在全没有动静。
原上野原本视力有点差的,在没有光亮的夜晚更加,但今晚似乎不同了,她能看的异常清楚。
一个人像是被什么力气很大的物体扫到不远去的树下,整个人垂着脑袋没有声息,不知道是震昏还是死掉了。另一个人则面朝地的倒在地上,他的脑袋似乎破了个不小的洞,血水和黏糊乳白液体从头上慢慢流下,混着泥土沿着地面裂缝,缓缓接近到她的鞋边。
原上野沉默的挪后一点,再抬头便看见了那双眼睛。
她愣了下,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就有了种微妙的即视感。
对面面前的少年眼眸透亮明澈,眸中并出的光芒令人心如擂鼓,又彷如随波逐流的缄默海水,原上野用了五年时间去描绘这双眼眸的奇妙,但也没将百分百表达出来。
但这,这眼睛……这不是她的梦中情人的吗?!!!
一天里的高能没有使原上野崩溃,可现在她心甘情愿跪了……
“yato,这个人能看见,是死后的灵魂吧。”不知何处冒出的女孩柔软童音震得在发傻的原上野更傻了。
(啊……终于有人能看见我吗……)
少年意外地瞅了原上野一眼,不带情绪的应了一声,收起手中的剑,再也没理原上野就这么走了……
再见,下次再见。
看着少年笔挺的背影隐没在黑暗中消失,终于,从白天到现在,原上野发自内心轻松了很多。
*
原上野是一个幸运值还挺不错的人,比如她去便利店捏方便面一次都没被抓住,在学校女子厕所趁没人去解决生理卫生时也没有被发现叫声变态等等,于是,原上野也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值A+的人。
回到了那个灯火明媚的花街,她在那蹲了一夜,到了天亮,天空微晓才出来走动。
原上野在漫无目的四处乱逛,她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但不觉得饥饿,也是,原上野记起自己已经是个死了的人,也就不可能感到饿。
最终,原上野找到了一座神社。
以前,原上野除了上学,原上野平时休假的不敢出门,总爱呆在家,但如果出去的话,十有八-九就是附近供奉着菅原道真的神社。原上野诚心诚意祈祷着附近那种【东西】能少点再少点,还有的是,妈妈能别真把她当男生看了,原上野真怕到她自己成年后,妈妈会不会真的变成鬼母……
虽然原上野许的愿望都没有实现,那些【东西】还是那么多,妈妈还是一直不断的在挑战她的下限,但原上野始终相信着那位神明的存在,她在祈祷时曾多次听见某个老爷爷尴尬的咳嗽声应该不是错觉吧。
她在神社前的水池那边洗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在花街捡到的铜钱,原上野把它放于指尖,对着天空高高一抛——
铜钱就再也没落下了……
原上野:“……”
……她再也不敢自我陶醉的耍帅了。
原上野无语抬头望天,一眼就看到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年蹲在细细的树枝上,一手托脸,一手把玩着小小的铜钱。
透过枝叶的阳光将少年的眼睛衬托成好看耀眼的冰蓝色,那一眼,恍然如梦。
他问:“你的祈祷是什么?”
原上野回答:“我想要杀死杀死我的人。”
以血还血,以命偿命,天经地义。
“这样啊。”黑服少年点头,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走在她的面前,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我缔结缘分,我来达成你的愿望。”
“好。”原上野答的快速毫不犹豫,事实她只注意到“缔结缘分”,心想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