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携带两把剑,下坠速度更加快的叶问水率先落地。
剑台比赛,离台则败。但是他离台速度更快。
李吟伤重重落地,嘴角似乎溢出了少许内伤导致的淤血,而后扶剑站起,半回头镇静地对随后跳至其身后的顾青疏说“小内伤,不碍事。”
叶问水败于李吟伤。李吟伤将在一柱香之后,面对藏剑山庄叶荷。
叶烙很平和地向叶荷递上一碗酒,后者一饮而尽后,背重剑,提轻剑,旋转跃起,落脚于台上。
而李吟伤只是又喝去了半杯新茶。
然而谁也没想到,叶荷面对李吟伤,竟然是招招防御,毫无攻击打算,很快陷入僵局。李吟伤再度使出雪影剑舞,以极快的速度从各个角度并且互相转换而意图击破叶荷的防御。
出现破绽的瞬间,作为凌雪阁成员,自然是毫不留情,一剑直刺叶荷胸口。谁知其一躲不躲,反而第一次挥剑攻击。叶荷右手持重剑左手握轻剑,同时挥向李吟伤,这一刻,所有人明了了,这是意在玉石俱焚!
“藏剑山庄在这里派出血麒麟叶蒙之徒,就是在于,持久战拖垮吟伤,然后造成两败俱伤的场面。就算吟伤没有被拖垮,也必然重伤。”慕容临江一边喝着酒壶,一边神色厌恶地望向藏剑山庄那边,那个深红色头发脸上带着和蔼微笑的叶烙。叶烙那微笑之上的星眸,则仍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李吟伤。
胶着已久之后,胜负瞬间分出。叶荷右胸被剑穿过,而李吟伤左腿被剑砍出一寸之深。
剑台上,李吟伤右手下垂,左手撑着半锈的长剑勉强站立,伤口汩汩流血,紫裳被染得更深。而叶荷更是受了致命创伤,无法站起。
依旧是半杯新茶过后,顾青疏扶着李吟伤从剑台的阶梯走上前,那里,叶烙早已等候。叶烙深红色的头发下,保持着一抹和善的微笑。
“你的右手应该动不了了吧。”叶烙拔出浅紫色刃锋的轻剑,无尽漆黑的眼眸注视剑身。
“……”李吟伤左手攥着剑柄,默不作声。
“你能躲过叶荷的重剑断潮是不假,但是,重剑无锋,那个力道,早已将你右臂筋脉击伤,至少几日不可运功。”叶烙轻描淡写地说着,而后突然伸手挡住了午后的日光,眼睛微微眯起“我今天能站在这里,成也凤阳,败也凤阳。”
话音刚落,李吟伤头皮发麻,一滴冷汗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滴下,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但那一滴冷汗已经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天变,真是让人难以忘记。”叶烙神色有些恍惚,却依旧平静地说“那年你兄长赋墨是我故交,我与他,一起参与融天岭之战。天眼落下,所有人都死了,他与战马舍身救我,我全身筋脉断绝,方才从鬼门关逃回,全身仿佛被炮烙一般体无完肤。”
“你,是叶江瑜?若非兄长,你早已……”李吟伤开口还未说完,就被突然打断。
“开始是什么?结果是什么?开始是他邀我赴苍月关,结果是我在苍月关成了废人。皆由他起!”叶烙猛一挥袖,神色中恨意流露。
叶问水在台下苦笑,那年被带回藏剑山庄的叶烙,简直无法辨认他是个活人,然而他眼神不灭,仿佛修罗地狱走出的桀骜无常。叶三庄主说,那是寂剑的继承人。
“叶烙,你手上的剑,不该是为了仇恨挥动。”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天变的真相…”李吟伤说话间突然发起了进攻,左手握剑直劈对方肩部,右手手臂微微一颤。而在那一瞬间,宁敬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寒意。方才就当那肃杀的气氛出现前的一瞬,原本紧盯着李吟伤的宁敬远忽然被李吟伤毫无征兆的回头所惊,二人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彼此同时在心底冒出一个疑问“你也会新月剑?”
“住手。”喊话的人竟然是叶问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剑台上,紧握手中长剑,表情显示着吃惊。
“问水!你!”叶烙脸上写满了震惊。
“藏剑山庄弃权,叶烙,回去。”叶问水语气中居然饱含威严,让叶烙也为之一震。
“君子如风,藏剑西湖。我们手中的剑不是为了仇恨而挥的!叶三庄主难道没有说过吗!”叶问水一番话语,让叶烙哑然无声。然而所有观众,此时此刻全部因藏剑山庄的君子之剑而产生敬佩之情。
“死者不能复生。”李吟伤说完这句话,右手提起剑,一步跃下剑台,没有人看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而叶烙此时也陷入了沉思,之后,他的脸,惨白如纸。
“输的人究竟是谁,恐怕叶江瑜他心知肚明。”宁敬远环顾玄剑台周围的群众,果不其然,许多佩剑之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惊愕表情。
慕容临江却是用一种震惊的眼神转头看向身旁的宁敬远“敬远,刚才我的刀,在吟伤右手颤动的瞬间,的确自己出鞘了吧……”
宁敬远的眼却好似蒙上了一重迷雾,让人无法看清,他平静地说“临江,剑境有一重,叫做‘同悲之心’,心随意动,剑随心至。剑心通灵,自出其鞘。”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新月剑谱中,只有领悟明镜止水,才能领悟到剑界以及所谓的剑之随心。
这句话不禁让慕容临江低头沉思,而宁敬远雾一般的眼神下,同样疑云重重。当年师父看穿了李吟伤暗自所习的另一门剑术,却并没有怪责,反而带着少许的鼓励。这些年离开师门的他走遍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与李吟伤所出同门的路数,直到去年在白龙口。师父曾对他与李吟伤所说的剑之希望,又是什么?
帝都剑赛第八轮的情况如下:
凌雪阁胜藏剑山庄。
纯阳教胜霸刀山庄。
剑无名胜明教。
逐日胜七秀。
第九轮,凌雪阁面对剑无名,纯阳教面对逐日。
“剑无名,这组,前七轮都是一个蒙面持缠着黑龙布的剑之人赢对面三人,直到对战明教的时候……”宁敬远、李吟伤、顾青疏三人盘膝而坐,所有人都凝视着八张写在轻容纱上的名单。房门外,慕容临江攀着栏杆眺望着漫天繁星。
“踏月,想念不归之海的沙与夜么?”四下无人之中,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一位全身白衣连着兜帽的男子,悄无声息从黑暗中慢慢浮现,衣袖上绣着一枚火焰。一看便知是明教烈火旗的装束。
“不曾。”慕容临江没有转过头看对方“第八轮,你们为何也输给了剑无名,对手真的有那么强?”
“空风上台后,刚以幽月轮与之相斗,竟被一剑击成重伤。”那人没有摘下帽兜,同样抬头望天,声音竟然有些发抖。“碧空以明尊琉璃体抗击,护体气劲虽不能破,却也无法反击。然而对峙一个时辰,对方剑气生生不息,碧空终是支持不住而败。而我与之缠斗数十回合,以驱夜断愁突袭,撕开那剑上黑龙布,剑光乍现,我旋即败下。”
“黑龙布?难道那把剑…是?”慕容临江忍不住转首看过去,却发觉了对方眼神中的颤栗。
“正阳。”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固。
东谢西明,南乾北杨。这是开元时期最强的四位剑客:剑魔谢云流、明教陆危楼、方乾,剑圣。而谢云流、陆危楼、剑圣的剑皆出自藏剑山庄十年铸剑。
“另外,你知道了吧,下一场比赛开始,地点不再是长安玄剑台。”
“知道。”慕容临江用力地捶了一下栏杆,而后摆摆手向房门走去。“你走吧……”灯火明灭的长廊,慕容临江那寂寥的青影忽然停住了,清晰可见,他攥紧的拳头。
“还真是让人惊讶。”伴随着一个有些嘲讽的声音,有人点着了走廊的烛台,朝着慕容临江微微一笑,眼神却无比尖锐“踏月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多年前明教一桩大案的元凶就叫这个名字吧。”
“呵。”慕容临江对此不置一词,“宁军师早些休息吧,临江也困了。”
而在房内,仍旧是细碎的谈话声,慕容临江看了关闭的房门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也罢……”宁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抬眸望天。“慕容兄,你可知为何丞相突然改变了剑赛地点?”
慕容临江抬起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中“听闻……圣上要来观赛,却迟迟没有出现,难道与此有关?”
宁武不由得拍了拍手,斜眸看了慕容临江一眼“和真相很接近了。圣上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在华清宫接待范阳来人。”
“安禄山?”慕容临江猛地转身,宁武却好像吊人胃口一样并没有打算将话题进行下去,而是沿着走廊离去。
“杨国忠和李林甫一样,嫉人才华。”宁敬远无奈一叹,脸上却是严肃而郑重“他恐吾等之能,因而将剑赛放到圣上不至之地天子峰,怕陛下睹吾等之才。”
“不。”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吟伤开口了,他此时右手缠着纱布,脸色并不好“剑赛安排在南屏山是计策。看似是失败者的霸刀山庄成员已经被宰相邀请华清宫作客,其实……”
“原来如此,丞相想刺杀安禄山……”宁敬远若有所思,脸颊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轻松而如释重负顾青疏那双深紫色的眼眸瞄了一眼名单而后道“半决赛,在天子峰。估计还是场死战。”
李吟伤无意识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感觉让霸刀刺杀安禄山多半会失败……”话语的最后,目光移到了顾青疏身上,似乎有些什么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