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样说罢,杨幼禾难免心下一惊。
杨幕风与尤氏颇为恩爱,早就是杨家除了四房外不可多见的让人艳羡称赞的一对了,如今又是儿女双全,就只是她看着大哥房中除了尤氏,再也再不到半个不相干的人了,别说是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大伯母虽多次提点尤氏,但皆都像是打在水里,浮浮沉沉间就没了影子。
“你从哪听得?大少奶奶怎么肯依,如今这个府半边都是她把着呢,何况是她。”谣书皱眉将手上的络子停下抬眼看她。
“错不了,我日日跑出去混听,难道能给姑娘胡诌不成?”
含画方又冷笑着道:“十二姑娘这么巴结着她嫡母,变着法的恶心人,如今这样,岂不是摆明了给大少奶奶添堵?。”
杨幼禾听她说罢,自然清楚杨语凝行事阴毒又不计后果,惯用计谋心比天高,能看清府中真正的主事者仍是宋氏和王氏而并非尤氏,也并非什么难事,捧高踩低为自己铺路的事,她也自然做得出来,只是未免愚蠢了些。
杨幼禾心下叹息,将手里的话本子阖了道:“尤姐姐平时待她几个妹妹都是尽心尽力,哪成想倒养出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她连自己的姨娘都不顾的,哪里能记得外姓的嫂子,我听她院子的妈子偷偷碎嘴说她姨娘前年病重,大太太又不管事,遣了丫头央她当几样首饰买点人参养病,竟是连门都不让进,才是大少奶奶听说了,偷偷拿了几十两银子把命给吊回来”
“竟有这事!”谣书捂着嘴惊呼了一声:“可见心肠冷硬,真是——”却是说不下去了,复又叹口气摇了摇头。
“端端的一副好皮囊,确实是人面兽心!”含画接过她的话便有些愤愤。
“最是小人难防,这话万不得再说一次。”杨幼禾皱眉将她说了一句,见谣书吐了舌头应了,才转过头去自己思量着。
倒不知大嫂着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日杨廷煊兴冲冲的跑向杨幼禾处,不待丫头通报便叫道:“姐姐,我与你有话说。”杨幼禾见他满头大汗,怕他中了暑气,忙叫丫头端了冰镇的凉茶和果子。
杨廷煊饮了一大杯,又随手捏了果子坐在凉榻上,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姐姐。
“你那日问我的事,我知道答案了,姐姐怎么谢我?”
杨幼禾戳了他的脑袋:“莫不是来诓我画的罢。”
“姐姐小瞧我,我好歹有少恒表哥呢。”杨廷煊笑着鼓了鼓嘴道:“我便不同你卖关子了,昨日正巧同大哥拜访他,我便偷偷问了。”
杨幼禾闻言哭笑不得,强撑着不表现出来败他的兴:“你竟问他,他可怎么回你的?”
“事可大可小,或轻重缓急。”
“就这一句?”
“正是,我再问少恒表哥,他却不愿说了,又说姐姐聪慧,必然能想的透彻。”
杨幼禾扶额:“你竟与他说了我?”
杨廷煊立时涨红了脸,支吾着道:“一时岔了嘴。”看她面色不善,急忙又道:“我说是姐姐,并没说是哪个姐姐,就让如姐姐背了这个锅罢。”
杨幼禾叹了口气,只觉得又气又笑。却抬眼见弟弟一溜烟的跑了,当时再也撑不住,伏在桌子上笑出声来。
黄妈妈听见动静,忙掀了帘子问她,见她正捧了心窝子笑。“姑娘和煊哥儿倒是久不曾玩闹过了。”杨幼禾这才强忍住笑意轻声道:“妈妈进来坐着,我有话同你说。”
黄妈妈应了,见姑娘神色大好,就知道她心中有了定论,果真见她笑道:“多亏了他,竟是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谢天谢地,姑娘总算舒了口气,这几日为了此事茶饭不思,脸又小了一圈,我们看着难免心疼。”
杨幼禾亲自扶了她坐下:“让你们跟着受累,幸亏叫他一语点醒我了。”旋即便压低了声向她解释。
当今帝后感情甚笃,可皇后除了而公主外再无所出。如今四皇子与其母曹氏一族在朝中只手遮天,皇上眼见着自己年迈体衰,便担心皇后日后处境,太子虽说与四皇子朝中之争不分上下,但太子出身卑微,身后势力实在薄弱,皇上容忍荣亲王、杨家与太子往来,不过是均衡两个儿子的势力,由皇后出面促成此事,一是让早年失去生母的太子感念皇后,以便日后互相依靠,二是让曹氏家族有所顾虑收敛。
黄妈妈早年是宫中的老人,见她分析通透,一时也明了。顿了顿迟疑着开口:“这无疑想世人宣告他心中的人选。”
杨幼禾闻言便又摇了摇头:“是否捧杀之举尚不明确,如今说这些还早了些。”
太子宽厚明德,睿智仁慈,必能成为一代明君;四皇子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果决勇敢,城府颇深,极富才能,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皇帝。
杨幼禾心知本朝开国皇帝退位时五子相争,当时血雨腥风满城风雨,不知多少人死于王室夺嫡的刀刃下成为冤魂。现今他已年老,必是翻开史册感念之时,心生惶恐,怕自己的儿子胁迫他退位,手足相残,才一直犹豫不决,努力平衡两人势力,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
杨幼禾心中叹息帝王家无情,又深深为杨家所做之举担忧起来。
如今虽瞧着太子胜券在握,但若一步错,则满盘皆输,杨家从此可能大厦倾,万劫不复。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怕所有人都得为此陪葬。皇后与荣亲王府且尚能保得其性命,而杨家压的这步棋,一步荣华富贵,一步万丈深渊。
终究还是一场胜负未分的赌局。
杨幼禾叹口气,也知道宋氏不可能将杨家随意置于如此险境,只怕曹氏一族对杨家等前朝大族的打压已经将其逼上了一个不得不做选择的道路。
杨幼禾自此便日日叫人留意动向,她上世闻言茶馆酒肆最是消息聚集之处,叫黄妈妈遣了可靠的人日日守着,无论什么消息只管来报。